《求索》经声佛火

2、二 燕离

　　“你如今在仙门中就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要了解的东西还多着呢，要我给你全讲明白了肯定是不可能的。你现在只需要知道，你未来的师尊即使在修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跟着他你肯定不会亏。一会儿你等他进来了，二话不说，直接叫师尊就好啦。本姑娘包他会收你的。”

　　“等一下！”谢昭被接二连三的消息搅和得脑袋发晕，“既然你主人那么厉害，还缺我这个徒弟吗？从深山老林里随便捡个重伤濒死的普通人，你们收徒都这么草率？”

　　“说谁草率呐。为啥我主人缺徒弟？还不是因为那些上赶着来的尽是些没用的家伙！主人修的是无情道，虽不比外面传的邪乎，要断绝七情六欲，但是至少也不能有那么深重的对名利与长生的执念。那些人眼里的欲望，就连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都看得出来。宗主又天天催，天天催，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往主人门下塞。要不是如此，我也不会下山去寻找真正心思澄澈，适合修此道的人了。你虽然天赋算不得多么出彩，但是一方面，我瞧你是个性情简单，欲望淡薄的人，却又对未知之物不乏适当的探寻心，一看就能于修仙之道有所成就，另一方面，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他人的运势，在我眼里，你整个人金光闪闪的，想不注意都难。你身上的‘运’，比我见过的帝王还深厚不少，可谓是神明眷顾，就算当个吉祥物放在我们门派都是好事呀。哎，说到这个，你是不是从小运气就特别好呀。”

　　谢昭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想要否认。然而他又想到，他的确一直享受着他人艳羡的一切，也冥冥之中改变过许多即将要降临在身边的厄运。就连丘国无可救药地走向灭亡以后，她也能如此幸运地遇到仙人搭救，脱离了死亡的命运。可是就像他不想要那做井底之蛙受困一隅而导致的“性情简单，欲望淡薄”那样，他也不想要这样代价深重的好运。如果真的是神明眷顾，为什么要让他出生在一个这样可怜的国家？又为什么要让他出生在一切已经无可挽回的那一刻？难道只是为了钦派他为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目送这个甚至没能留下过什么痕迹的小国走向注定的灭亡吗？

　　“算是吧。”他轻声说。

　　“什么叫算是呀。”小姑娘不满的嘟囔，“算了算了，我永远懂不了你们人类在想些什么。总之，你只要知道，主人一进来，不管他问什么问题，你就直接喊他师尊就好了。他最后总会答应的。还有，你记好了，他叫做燕离。”

　　“这，这怎么行？”话音刚落，谢昭就看见一抹雪白的身影踏进屋内。他几乎是呆呆地看着刚才还古灵精怪的女孩一下子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扑进了那位“师尊”的怀里。他的目光不知为何不敢再上移，怯生生地又落回那长长的袖摆与袍角。它们在风中轻微地摆动着，隐约带来淡淡的草药的香气。

　　“七七，这又是怎么回事？”燕离无奈地发问。兔子催促般地朝着谢昭叫了几声，谢昭终于回过神来，磕磕绊绊地喊道：“师……师尊。”

　　*

　　燕离和谢昭不同，虽然也生为皇亲贵胄，但母妃低微的出身使他并未受到过多少重视。加之他五岁时又在针对宫中孩童的测验中显露出惊人的修炼资质，于是小小年纪便作为国家和修真界的一个“连结”被送入了凌宵宗。

　　修真界有规定修士不允许插手凡间俗务，无论是商帮的纠纷，党派的乱斗，甚至国家间的战争，统统应由凡人自行处理。然而规定终究只是规定，凡人和修士既然共处同一个空间，怎么可能真正做到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只要利益存在，二者也可以结盟。近些年来魔道于凡间肆虐，使得凡人更加依附于仙门的庇护；频繁的战争，又使各个国家都需要额外的强援，这是凡人希求的“利益”。而藏匿于各国领土上的矿脉、奇珍、以及天资超群的少年少女，则是各大仙门所需的“利益”。

　　而那时的燕离，还远远没有成长到能够理解这些东西的年纪。他只是乖巧地顺从着旨意，离开母妃，踏上全然陌生的凌宵宗，拜绮罗峰峰主为师，入无情道，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练剑，修行，成为名动四方的少年天才，继续练剑，修行，待师傅羽化，继任峰主，摘得“天下第一剑”的名号……除却宗门间的比武，机缘宝地的现世，燕离就没有下过山，更不曾回去看看养育他的凡间。刚拜师的那段时间，母国几次陷入危局，皆是宗门派人解决，师尊说他道心未稳，不许他参与。后来他自己也没有了那份回归故土的执念，毕竟那短暂的几年，相较于他漫长的修行时光，不过弹指一挥而已。

　　燕离在修真界的这几百年，可谓是乏味无趣的。他自己也不遑多让，是个很无聊的人。他没有徒弟，也不像旁的峰主那样常常下山游览或是聚在一块儿玩乐，只是守着自己的山头，读书、修炼、打理打理满山的花花草草、偶然逗逗师尊送他的灵宠七七……

　　但这不是说他讨厌那看起来与他格格不入的喧闹。无情道不会断绝人的七情六欲，真正将他与外界隔开的是他的习惯——多年来孤身一人的习惯。

　　宗主叫他收个徒弟，他虽不反对，但也没多上心。拖拖拉拉，直到别的峰主徒子徒孙都满堂了，一个山峰热热闹闹，他还是一个人。于是这个重任落在了受不了宗主叨叨的七七身上，谁料七七不肯从预备好的天骄里头挑，说是全都看不上眼，自个儿溜下山找去了。

　　找了不知多少日子，竟然真叫她找了个孩子来。燕离将目光落在这个还没行拜师礼就磕磕绊绊叫他师尊的孩子身上——根骨平平，但是心思澄澈，倒是适合陪着他走无情道这个苦修的路子。他不打算探究这孩子的过往，也不在乎谢昭早过了最合适修行的时间。他只靠近来，笑道：“拜师礼繁缛，不必行了。你既喊我师尊，我便收你为徒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谢……昭。”

　　“好名字，那我以后便唤你昭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