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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   经过两天的细细观察,陈大夫彻底认定,这个杨霄杨大人就是寨子里的了尘和尚。面容或许能相像,声音可不会一模一样,而且城里那么多大夫,还偏偏就找上了他,没有鬼就怪了。

      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甚清楚,了尘怎会成了朝中大臣他没兴趣知道,但清风寨被毁,所有人被杀,还有苏木病成这个样子,都和这人脱不了干系。

      他照顾苏木,除了基本必要说的话,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跟杨霄聊的。他是不喜欢清风寨,但不是落井下石之人,反而很是可怜心疼苏木,对杨霄这个骗子自然给不到什么好脸色。

      杨霄看了眼苏木,拿碗出去,留下陈大夫和苏木在马车里。他把碗还回去给茶馆老板,又付了钱,批判当今皇上无所功绩的公子哥已然离去,后来者也不再聊卷宗等事。他们感叹现如今世道艰难,也不知这些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苏木缓缓睁开眼,望着马车顶棚,她做了一个梦,梦太过真实,以至她此时醒来,还处于梦与现实的虚幻中,她分不清,这虚与实,哪个是真的,又或许,都是真的。

      她梦到寨子起火了,熊熊大火燃烧整个寨子,所有人都在里面,他们出不来,她进不去。她想出声喊救命,却惊觉自己发不了声,她想跑,可无法动弹,她被强行定在原地,被迫眼睁睁地看着大家被火光吞噬,直至所有人消失在她眼前,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一直哭,一直哭,无声喊着大家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她回想梦境,车轮碾过地面的嘚嘚声音将意识拉回。她不再困在梦里,眼前也不再是火光,和大家被火吞噬的脸。她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并不算宽敞,不是在房间里,周围有股萦绕不去的淡淡苦涩药味,她逐渐清醒,意识到自己这是在马车里。

      身体很沉重,很累,苏木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半坐起来,推开马车的侧窗。冬日里的寒风灌进来,将她没有束扎的头发吹起。她闭上眼睛,冰凉的风裹着稀碎的雪花吹拂在脸上,冰冷无比。

      她从梦里回到了现实,可现实,比梦境还要痛苦。在梦里,她还能见到大家,醒来后,她茫然地看向周围,天地之大,她再也见不到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马车进了城,街道两边有行人走过,昏黄而温暖的烛火透过屋子的窗户缝隙照射出来。周围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很陌生,她从未来过此处,自小在青安山长大,连青安城都没怎么离开过,这是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她不喜欢这里。

      滚动的车轮在一家驿馆停下,有人上了马车,苏木侧目,车门被打开,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苏木眼神淡淡的,进来的人眼中出现惊喜和释然,像是一直悬挂在心口上的担忧落下,终于能够放下心来。她想应该是自己看错了,他又怎会有这种眼神,他不会有的,他叫杨霄,不是了尘。

      这个她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头发已能够扎起,此时未束抹额,唯有前面几缕碎发落下。

      这个男人,她认识,但也不认识。

      “苏木,你终于醒了。”杨霄知道苏木恨他,这些天一直在想苏木醒来后会怎么看他,她是生气想要杀了自己,还是言辞激烈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真的看到苏木醒来这一刻,她眼神却是淡漠,眼里没有了光彩,整个人暗淡下来,她明明是看着他这一边,两人近在咫尺,却让他感觉到苏木离他很远,两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无法跨越,他心一紧,不由得胸口泛起疼,“我去叫陈大夫过来。”

      “我刀呢?”苏木声音沙哑,语调平缓没有起伏,说得很慢,杨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她又问了一遍,“我的小刀,刻着我的名字,它在哪里?”

      她如孩童般追问自己丢失之物,锲而不舍,却不着急,她很平静,等杨霄告知答案。

      “丢了,你先好好休息。”杨霄握紧拳头,悄然深呼吸,喊了声,“陈大夫。”

      苏木骤然抓紧被面,杜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却弄丢了。

      兵差扶陈大夫下马,他还觉得奇怪,杨霄怎么还不抱苏木下来,听他喊自己,心里泛起异样。杨霄这一声带着压抑和痛苦,如果是苏木有事他应该是着急,如果没事那应该是惊喜,怎么会痛苦呢?

      不管了,先去看看,杨霄下了马车后头也不回走开,陈大夫皱了皱眉,这人每次自己会诊时都在一边看着,不肯离开半刻,怎么今天舍得走了?不对,又回来了,杨霄往前没走几步又转身回来,在马车外面站住。

      陈大夫虽然不给杨霄好脸色看,当对方脸色也不好看时,他还是怂的。他心有戚戚然,杨霄情绪很稳,就算再怎么生气再怎么恼怒,苏木病情恶化时很是担心,但也只是握住苏木的手,在一边守候,不会多质问他一句。也是如此,他才能安心给苏木治疗,这还是几天来他第一次看到这人如此失态。

      陈大夫刚进马车,苏木正望着小窗外面,一时惊喜,刚想开口就见她转头,看到自己后,本来没有情绪的脸有了些许波动。她咬住嘴唇,眼圈渐渐泛红,很显然她是在克制,然而眼泪还是悄无声息地从她眸中溢出。

      “苏木,”陈大夫看她醒来本该是欢喜,可如今,又忍不住心里泛起酸楚。苏木没有哭出声,应该是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也就没有说出来,“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是哪里疼?”

      “陈大夫,”苏木哑着声音,在这陌生的地方见到熟悉的人,而他还认识寨子的人,没能忍住,“清风寨没了,明叔他们不在了。”

      “我知道,我知道。”陈大夫听到苏木这般平静地说出来,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起来。上天不公啊,两次,为什么让这小姑娘经历两次这样的事情。他轻拍苏木的手,“没事了,会没事的,听话,乖啊。”

      苏木泪水落在被子上,晕开。陈大夫拍她手的动作,让她想起了明叔,她带着小心翼翼和不确定试探问一句:“陈大夫,您可不可以抱抱我?”

      陈大夫心里一恸,这小姑娘心里是有多悲痛和无助,才会向他这个对清风寨说不上友好,曾经对她不耐烦的人索求安慰。

      陈大夫在苏木靠过来时,轻轻拍着她的背,满眼的慈爱:“好好养病,陈伯伯会把你治好的。”

      苏木再次睡着后,陈大夫帮她盖好了被子,又帮她把了脉。外在的伤病能好,但心病难医,也罢了,看个人造化吧。唯一能让苏木解开心结的,除非清风寨的人能活过来。

      杨霄靠在马车上,看向昏暗天际,听着里面的动静。苏木有意压制,他还是听到了,那一声声压抑的抽泣,就像是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割在他身上。苏木恨他至此,连哭声,都不愿让他听到。

      许久,陈大夫从马车下来。

      “杨大人,陈某一生从未求过别人,”陈大夫伸手拦住杨霄,态度强硬,“这次陈某求你,放过她一晚吧。”

      苏木醒来他就没理由再留下,离开不过这两日之事,日后她是何境况他也不得而知。他只想为这小姑娘做点什么,至少让她能够安稳睡上一觉也好。

      “被子够厚,马车也严实,”陈大夫见他不说话,怕他不同意,语气软上几分,“苏木身上的伤虽未完全痊愈,也已无大碍,日后多加修养便可,她就是在马车里睡上一晚,也不会有事。”

      杨霄看了眼紧闭的车门,沉默,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不行,马车里面……”

      “不行不行不行。”陈大夫火蹭一下子就上来了,也不管杨霄的身份如何,猛地一甩袖子,打断杨霄的话。虽然恼怒但也顾及到里面睡着的苏木,他指着马车压低声音,“那你抱,爱怎么抱怎么抱。我可告诉你,她现在可不是昏迷,而是睡着了,还睡得很不踏实,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醒来,你要是愿意弄醒她你就去,我可不管了。”

      他哼了声,背过身不想再看杨霄。旁边的随从抽出剑,被杨霄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来人,送陈大夫进驿馆休息。”杨霄是见过陈大夫脾气的。怕死,有时胆子又大得很,脾气上来了可不管那么多,为了病人他敢跟任何人呛声,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他示意随从过来,低声嘱咐两句,又跟陈大夫道,“陈大夫,请。”

      随从适时走来,站在陈大夫身侧。

      “哼,你可别吵着她。”陈大夫看他是接受了,才跟随从进去。

      苏木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来,马车是特意布置过的,能睡人,底板铺了垫子和毯子,身上盖的被子也是崭新而厚实,并不会感觉到冷。外面很是安静,没有一点声响,偶尔有寒风呼啸而过,发出呜呜跟哭一样的声音。

      她不想再睡,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看到寨子的人临死前的样子。陈大夫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难为他老人家为了自己辛苦跟随一路。在马车里睡,外面定有人把守,他们不会让自己跑了。苏木推开门,一阵寒风吹过,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外衣并未套上。

      外面只有一个人,她淡淡看了眼站在马车边守着的杨霄,又像是没有看见,兀自抱腿坐下。今夜无月,连星星都没有几颗,她微仰头,看着夜色。

      “你刚退烧,伤还没好。”杨霄看到苏木出来没有多惊讶,在清风寨时,苏木就很喜欢坐在廊下看山里的风景,春雨秋风,夏日冬雪,四季变化轮回。此时外面的寒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苏木身体尚未痊愈,膝盖亦有旧伤,她抵抗不住这冬夜的冰寒侵袭,杨霄脱下披风,披在苏木身上,“别再冻着。”

      苏木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男人,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明白,这般关怀对她来说,只会是讽刺。

      她伸出右手,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绑带,

      “谁伤的?”

      她还是一脸淡漠,语气也是淡淡的,没有恨,没有怒,只有平静。

      杨霄手一顿,陈大夫和他说过苏木身上的伤大多都是皮外伤,修养好便能痊愈,不会留下隐患。就这手腕的箭口才是最深,以后苏木这手算是废了,平常还好,舞刀弄剑是再也不能了。

      “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杨霄把披风系好,苏木这么直白无误地问他,让他措手不及。他忍下心里泛起的痛,轻声道,“外面冷,进去吧。”

      不得不这么做,是指用箭伤她,还是带着欺骗来到寨子,亦或是他不得不带人来灭了清风寨,他是指哪一件事不得已,苏木不想知道,她扯开披风的系带,当着杨霄的面将其扔在雪地上。

      披风落下那一瞬,苏木看到杨霄眼里浮现难以压抑的痛楚。他是在伤心难过吗?苏木心想,原来你也会有难过的时候啊,你带人屠杀清风寨之时,可不是这样的。

      她忘不了这人高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用着审视的目光睥睨清风寨。对于这个他居住了一年的地方,没有一丝留恋,面对明叔他们,眼里透露出来的是厌恶和恨意。他当着自己的面,毁掉她的一切,现在来跟她说不得已。

      呵,何其可笑。

      但是。

      “杨霄,我手废了。”苏木很清楚这手的伤势,从醒来后她就知道自己的右手再也用不了力,她问,“以这手换你一句承诺,可以吗?”

      她试探着问出这一句话,隐约中带有哀求,她不敢再奢求这人能够答应。

      如今的苏木已是阶下囚,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她不再信任杨霄,只是她必须得这么做。

      “把这个披上。”杨霄把披风捡起来,抖掉上面的雪,寒风吹动苏木身上的衣裳,她单薄消瘦的身子似乎也在随风而动,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随时会随风离去。他心里一悸,这个念头的突然出现,背上不觉冒出冷汗,他害怕了,苏木就在他眼前,可那根线,被他亲手斩断。他怕,怕苏木真的会从他眼前消失,他只能看着,无能为力。他强行压制住内心的痛苦和恐惧,把披风递给苏木,“其他的,以后再说。”

      苏木没有接过,望着杨霄,等他回应。她不要以后,只要现在,错过这次她便再也不会有机会,她不抱希望,孤注一掷,就赌这一次。

      冬夜白雪纷飞,穿着厚衣尚觉得寒冷,苏木还在生病,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几天人就瘦了一圈。苏木脾气犟起来的时候没人能说服,一年的相处,杨霄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苏木不答应,他就是把披风盖在她身上,她也会再次扔掉。他道:“你披上披风,我就答应你。”

      苏木没说话,仍是定定地看着他。苏木不再信他,杨霄意识到了这一点,拿着披风的手收紧。

      “好,我答应你。”杨霄将披风扔到一边,既然她要受冻,那他也陪着,“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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