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寨》桑野行舟

35、第 35 章

　　还真是下雨了。

　　半夜雨哗啦啦地下起来，砸在屋顶上发出闷响，苏木本就没睡，此时睁了开眼。她起身下床，穿上衣服，点燃油灯后拎了一小壶酒出门。

　　夜风微凉，裹满雨水吹来，还是有点冷的，苏木打了个哈欠，来到前院。她把油灯放在一旁，侧身靠在廊柱上，抱起双膝。灯火没多久就被风吹灭，周边陷入黑暗，苏木没有再把油灯点燃，目光停留在远处，即使什么也看不到，但那个方向，是埋葬清风寨人的地方。

　　今天是杜仲的生辰。

　　他不好过生辰，不说，也未曾大操大办过，大家都问过他，他也只是笑着打哈哈，不过他喜欢给寨子里的人操办。寨子人多，也是因为如此，以前这里从来都是热闹的。

　　可苏木知道。空虚道长从寨子离开时，跟她悄悄说，他来的那日，便是杜仲的生辰，她就记住了。

　　“杜仲，我来陪你过生辰。”她望着雨夜，缩了下身体，轻声道了句。

　　雨势未减，下了一夜，天际微亮时，苏木轻咳一声，因久坐腿早已发麻，起身时差点摔下，她撑着廊柱，等那股麻劲缓过去后，才端起油灯回屋。

　　在这坐了半宿，酒壶空了，她也该回去了。

　　刚路过了尘的屋子，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吓了一跳的苏木下意识把油灯藏在身后，一脸惊讶地看着了尘站在门后。

　　“嗨~”苏木扯起嘴角跟他打招呼，心想这秃驴早起的习惯真该改改，不管了，跑为上策。

　　她刚准备开溜，一转身就被了尘拉住，他看了眼苏木没来得及藏起来的酒壶，微皱眉头：“你怎么了？为何起这么早？”

　　“雨，雨大，我起来看看菜。”苏木想甩开，了尘抓得紧，咬牙，“秃驴你给我撒手。”

　　“昨天，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了尘不想松开，怕她跑掉，第一次躲他，第二次还躲，现在还想跑，可看到她手中的酒瓶，独自半夜饮酒，还是在前院，想到这，他松开了手。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我好的很。”

　　“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去喝酒？”了尘自然清楚寨子里的人有多能喝，苏木酒量也是不差，她喜欢喝酒，可一般都是和大家喝，他没见过她独自喝酒的时候。

　　“我……”苏木咬着嘴唇，她不会告诉了尘真相，就是明叔他们都不知道，抬眸看了眼了尘，他在等自己开口，“我要回去睡觉了。”

　　说完后立马开跑。

　　了尘：“……”

　　雨断断续续下，没有停的迹象，苏木抱着周奎左右摇晃，叹气：“本来想今天把菜给挖了的，雨这么大，还是再等等吧。”

　　“大当家，用野兔肉炖萝卜会不会很好吃？”周奎歪头问她。

　　“会。”苏木揉了揉他的脑袋，笑了。

　　宋锦书帮他们缝完了衣服，又开始缝被子。大家让她歇息，她也只是笑说闲着也是闲着，现在手里正在缝周奎的。

　　下雨也做不了什么事，一群人和之前一样，坐在前院廊下看雨。明叔身上多盖了件衣服，他咳嗽几声，众人立马朝他看去。

　　明叔赶紧摆手：“没事，你们别担心。”

　　“明叔，下雨天凉，回屋休息吧。”明叔还在咳嗽，张鹏起身欲将他扶起。

　　苏木也站了起来，雨天，风都是湿的，怕明叔身体受不住，便道：“大家都回屋子里坐着吧。”

　　“大当家讲故事吗？”周奎问。

　　“讲。”苏木捏了下他的脸，这小子。

　　入夜，了尘推门进来，正好看到苏木揉了下膝盖，前两天她让宋锦书教了她一点缝补的技巧，此刻正坐在床上自己摸索。他没猜错，这种天气苏木的膝盖伤会复发，他把门关上，朝苏木走来。

　　“我，我自己来就行，我已经学会了。”苏木在他看向自己腿时，就猜到他想什么。了尘触碰到膝盖那瞬，她收了下腿，转头一想自觉这个动作可能会伤害到了尘，又赶紧解释，“我没其他意思，你不要多想，膝盖也没事，你早点回去睡觉吧。”

　　这点疼她还能忍，不用了尘帮忙。

　　“苏木，你是不是还在害羞？”了尘并不恼，苏木一跟他对上，那眼神就开始到处飘忽，就是不肯在他这边停留。

　　苏木噎住，被猜中了心思不说，这和尚不仅直白无误说出来，眼里还明显带着戏弄，一时又气又恼，索性将脚收回床上，盘腿而坐，又把被子拉过来盖住：“我才没有，不就，就是亲亲嘛。”

　　她声音越来越低，眼神悄悄撇向半蹲在自己跟前的人，发现这秃驴居然在笑，伸手戳了下他的脸，警告：“不准笑，秃驴，我可是大当家，你要再笑，信不信我叫鹏哥他们来揍你。”

　　“我信，”了尘没有收起笑容，苏木这个样子，害羞却嘴硬不肯承认，明明是气急，又想保持大当家该有的大度，叹气，“这可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亲一次，你就害羞一次，害羞了就不跟我说话，还躲着我，好不容易说上话了，你又跑开了。”了尘又叹气，“我得想想办法。”

　　苏木气急，往他胸口上捶了一拳：“我说我没害羞！”

　　“嗯，我知道。”了尘抓住她的手，“看来得让你习惯。”

　　“习惯什么？”苏木没明白，“秃驴你说清楚点。”

　　了尘起身，挡在苏木面前，她手还被他握住，想收回却不能。和尚还往她这边凑过来，眼见两人越来越近，苏木不得不往后仰，就在她要倒下床时，感觉到有只手扶住自己的腰，堪堪稳住她的身形，而此时，了尘在她耳边道：“习惯亲吻，你就不会再躲着我了。”

　　什么？苏木震惊，这家伙现在说这些话都不会耳朵泛红了，他他他他，这这这这……

　　“秃驴你是不是发烧了？说什么胡话呢？”苏木不相信，这还是当初那个说话都不敢大声，还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和尚吗？这两个月也不长啊，他怎么就能变得这么厚脸皮，“你之前明明很容易脸红的。”

　　言外之意，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了尘在她耳边笑了声：“大当家，以前你在我耳边挑逗的时候，可是一点羞涩也没有，现在怎么脸红了？”

　　苏木：“？？？”

　　反！了！这！是！

　　了尘侧目跟她对视，扶在她腰上的手悄然握住她另外一只手，苏木眼睛本就大，现在更是怒目圆睁，现下两只手都被自己抓住，拳头是挥不过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苏木手用不上，却是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距离太近而他又没察觉，根本躲不开，硬是受下。苏木这一踹劲很足，如果此刻不松开苏木的手，她会被自己拽下，情急之下了尘放开手，往后倒去。

　　苏木张着嘴巴，她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想给他教训，也没真想把他踹出内伤，了尘躺在地上，皱起眉头，怕是伤得不轻。她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蹲在了尘身侧，戳着他的肚子问他：“秃驴你没事吧？”

　　这又是踹又是戳的，了尘无声叹气，却是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用力一收，抱着苏木翻转，两人位置调换。

　　“秃驴你骗我！”苏木发觉自己被骗后，气得捶他的背，“松手。”

　　“没骗，真疼。”了尘没松开，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声音带着蛊惑，“苏木，闭上眼睛。”

　　“我不要，你这家伙，我要喊了，等下鹏哥就带人来……嗯！”苏木拳头停在半空，这混蛋居然没让她说完！

　　苏木咬了下他嘴唇，了尘未松开，还，还用上了劲。挣扎几次无果后，她放弃了，闭上双眼，再次想把那晚不理智的自己给抓过来，狠狠揍一顿。

　　感受到苏木的回应，了尘吻得更深。

　　雨下了三天，中间出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太阳，大家一时忙着欣赏彩虹，等想起终于要抓紧时机拔菜时，雨又下了起来。

　　这一日，苏木早早起来，打开窗户，阳光和煦，山中的鸟鸣不时传来，可算是转晴了。她出了屋子，小跑到前院，本来还担心雨水过多，菜多少会受影响，没成想这一片的菜都挺坚强。

　　“等着，今天就把你们挖出来。”苏木曲起手指，弹了一下菜叶子，上面还留有昨夜的雨水。她起身，一手放在额前，望向远处的山林，树木被风吹拂，树冠缓缓而动，一片接连一片，宛如树浪。

　　身后有人走来，苏木刚回头，就被人从身后搂住腰，还不忘在她脖子上亲了下。苏木忍住火，这家伙还真跟他说的一样，要让自己习惯，这几天一有机会就拉着自己在房间里亲吻，还说什么是自己先主动开始的，不能怪他，气得苏木往他肚子狠狠揍了一拳。

　　“撒手，等下大家都起来了，你想被看到吗？”苏木往后撞了一下他，眼神四处瞟着，生怕被人看到，特别是小奎，他向来醒得早，每每醒来第一时间就是跑来看他的菜。

　　了尘刚松开手，就被苏木勾住脖子往下一压，两人蹲在地上，跟做贼似的。苏木在他面前挥了挥拳头：“秃驴我警告你，这光天化日的，你给我收敛点，被明叔他们看到我就灭了你。”

　　“你舍得啊？”了尘很是委屈。

　　苏木握紧拳头：“舍得，非常舍得。”

　　“可你现在不会害羞了，还是有效果的。”了尘握住苏木的拳头，很是欠揍说道，“大当家，你舍不得的。”

　　“是吗？”苏木眯起眼睛，“那你呢？”

　　“我什么？”了尘问。

　　“如果被你师父看到了，你又没还俗，你会灭了我吗？”苏木问他，“说真话。”

　　了尘很是肯定：“不会。”

　　周奎打着哈欠出来，看到他们蹲在菜地里说话，此时睡意未消，也没多想：“大当家，了尘哥，你们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苏木僵了下，连忙扯开手，回头冲他笑笑，心虚道：“没，没说什么，等下吃完早饭，准备拔菜！”

　　山风徐徐，云卷云舒。

　　宋锦书伤势好了差不多了，不过大家依旧坚持不让她下地帮忙，无奈只好和明叔坐在廊下看。菜地里站着的八个人，他们身边都放了一个背篓。

　　苏木头上扎了块方巾，袖子卷高，双手叉腰，迎向朝阳，脸上是兴奋和期许：“说好了啊，自己拔自己的，最终由明叔和锦书姐姐判定，看谁的种得好，不能拔到坏的就偷偷塞回去，记住了吗？”

　　“是，大当家！”众人应道。

　　苏木拍了下手：“好，开干！”

　　一声令下，大家各自跑到自己的菜地上，苏木也抓紧时间，抓起背篓就跑，到了地里，蹲下就开始刨土。他们这地种的菜就两种，菘菜和萝卜，要种要摘都方便。

　　张鹏三下五除二快速拔完，拍了拍手上的泥，看向周围，大家的背篓几乎快满了，只有苏木还蹲在那，聚精会神地刨土，跟只小松鼠似的，身边的篓子还没满一半。想到她曾经在山里摘野菜都是只摘叶子，如今刨土挖菜也是情有可原。

　　赵禾起身伸了个懒腰，瞥到苏木蹲在那用双手刨土，忍不住皱眉。他们这么机智的大当家，居然在刨菜，而不是直接拔出来。此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完事，目光不一而同齐聚在苏木身上。

　　周奎刚想开声提醒，王现立马伸手比了个嘘。

　　苏木没注意到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一心一意只想把眼前的硕大萝卜给挖出来。怎么这么深呢？感觉自己挖了老半天了，她握住萝卜顶端露出的部分摇了摇，又是用力扯，顶部的叶都给她薅秃噜了，底下是一点都没晃动。

　　她双手沾满湿润的泥土，日头晒着有些热，脸上又出了点薄汗，便抬手在额头和脸上擦了下，想也没想继续挖。

　　没多久，感觉到萝卜开始晃动，苏木一喜，继续扒拉几下土，可算是可以拔出来了。看着手中比自己手臂还要粗的萝卜，心里那是一个高兴，忙不迭地将萝卜放进背篓，心想有这萝卜，她怎么说也可以拿个不错的名次。也是这一瞬，她眼角注意到别人都不再动，抬头想问怎么了，才发现大家都在看她。

　　她纳闷不解：“你们咋不拔了？”

　　“大当家，你听过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句话吗？”王现忍笑。

　　苏木下意识点头：“听过啊，怎么了？”

　　“你萝卜下面有坑吗？”陈乾问她。

　　坑？苏木低头看下菜地，她是刨出来的，坑倒是大，就是不深，她正想为啥要这么问，其他人忍了许久，此时都笑出了声。苏木想了下，后知后觉：“你们！”

　　赵禾躲过她扔过来的泥土，笑道：“大当家，你这么聪明，居然不知道菜是可以拔出来的，而不是刨，你，你还在那跟老鼠刨洞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木咬牙，这群家伙，不提醒她就算了，敢情看了半天就是为了等着看她笑话，就连了尘那混蛋都在笑。她回身想跟明叔抱怨，结果发现身后的两人也在笑。

　　“明叔。”苏木不爽了，“连您也笑我。”

　　明叔虽笑，却是心疼。苏木自小在呵护疼爱中长大，哪需要她会这些。又见苏木委屈的模样，他赶紧哄道：“大当家，对不住，明叔不笑了。”

　　刚才苏木蹲在那刨土，小小的缩在那，把萝卜刨出来后的满足和兴奋，甚是可爱，这不怪大家忍俊不禁。明叔脸上是暂未消散的笑意：“大当家这次记得把萝卜拔出来就好了。”

　　苏木：“……”

　　拔就拔，她又不是不会。别说，拔出来还真比刨快多了，摇晃几下，土松动后用力往上一拔，完事，手上还不用多沾泥，没一会儿，背篓就装满了，苏木把手拍干净些，对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

　　“好了，接下来交给明叔和锦书姐姐，你们都把背篓搬过来。”苏木抱起自己的，往廊下走去。只是她刚把背篓放下，手突然不自觉收了下，她无声叹了声，缓缓起身，往后看去。

　　其他人见到苏木这神情，几乎同一时间停下手中的动作，就连脸上的笑意都收了起来，沉默看向寨门的方向。宋锦书有些懵，大家脸色骤变，表情凝重，冷冰冰的很是吓人，这个样子让她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