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路》曳影摇曳

54、第 54 章

　　元旦假期第一天，江子楚在床上赖了一整天，对面如烟海般打来约着出去玩的电话，江子楚都默默表示拒绝，想要躺平。

　　元旦假期第二天，秦傅早上八点多出门时，江子楚还没醒，等秦傅中午回来时，江子楚还是没醒。
　　南方冬日的室内，刺骨寒冷，后半夜江子楚嫌热，就主动把暖气关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室内不断冷却，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彻底降温到比室外还要阴冷，江子楚整个人冷得瑟缩起来，半身捂在被子里。
　　秦傅在门口站了一会，还是决定把人喊起来。
　　他倒不是看不过去江子楚睡懒觉，毕竟这事他也有责任，秦傅只是觉得，江子楚没吃早饭，这会儿再拖一会，对胃不大好。

　　秦傅走近，伸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床上人的额头，随后用指腹小心翼翼触了触脸颊。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一旁，江子楚眯着眼睛朝着已经分开的指尖凑过去，含糊地说了句“回来了”，没等回应，转头又睡过去。
　　白日如雾，氤氲弥漫，如同轻纱般柔和。阳光被雾气笼罩，仿佛被稀释，变得柔和而温暖。床边落下的阴影，如同一条分界线，将时光分割成两个部分，一明一暗，江子楚在明，秦傅在暗。

　　两人不是没有更亲密的时候，某天窗外下着暴雨，雷声滚滚，犹如雷龙般在身后咆哮，秦傅的手背紧紧贴在飘窗的玻璃上，能感受到玻璃在雷声轰鸣中微微震动，他听见耳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凑过去听，却断断续续。
　　屋内一年四季都开着空调，一直从春夏的冷气开到了秋冬的暖气，空旷的卧室总算有了人气。

　　秦傅推了推江子楚，把他摇醒。
　　早上出门时，他顺手带了包子和豆浆，只是这会已经冷了，好在电饭煲里还温着桂花糕，也能暂时垫垫肚子，秦傅下午还要出门，所以没时间做饭，只好拜托那家粥店老板送点青菜瘦肉粥和一点萝卜菜上来。
　　江子楚本来就是半梦半醒，所以秦傅把他喊醒，并没费多大工夫。
　　他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往窗外看见一片亮光。
　　江子楚缓两口气，又哼两声，才不疾不徐地坐起来。
　　“早上陈谨言有给你打电话，我看你还在睡，就接了。”
　　“……你说你没事老接我电话干什么？”江子楚瞥了眼秦傅，没继续纠结这事，问：“谨言说什么了吗？”
　　“他没说什么，只让我转告你回个电话。”
　　江子楚扶额，颇为无奈，一想到陈谨言大早上打来电话，哪想到电话接通后，却是听见秦傅的声音，就瞬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关键是，的确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行吧。”
　　江子楚又打个哈欠，撑着秦傅的手，站起身，看见他还穿着一身正装，好奇问：“你等会还要去公司吗？”
　　“要。锅里给你留了桂花糕，等会有人送吃的上来，记得注意门铃。”
　　江子楚蹙眉：“吃饭都来不及吗？”
　　“我早上十点多吃过，这会还不饿。”
　　“随便你吧，别把自己饿死就行。”江子楚懒得管他。
　　秦傅轻笑：“我知道。”

　　中午的粥没什么味道，好在有江子楚爱吃的萝卜菜，配着下饭，只是江子楚一个人有点无聊，给秦傅发去了几条无意义的骚扰消息，但没等到回复。
　　他晃晃悠悠，预计看着过了饭点，又没到午睡的时候，才给陈谨言回个电话。
　　“嘟嘟”几声，电话就接通了，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就是几声难以置信，颇有种无法接受现实如此残忍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早上七点钟给你打电话，是秦总接的，他还老神在在，跟我说你还在睡，还在睡！早上七点还在睡！”
　　江子楚反驳：“早上七点怎么就不能睡了？谁一天到晚跟你似的，节假日大早上爬起来去公司打卡，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这是重点吗，啊？”陈谨言怒吼。
　　江子楚若无其事：“冷静冷静，干什么这么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
　　江子楚觉得有点吵，为保护耳朵，于是手机开了免提，扔在客厅的茶几上。
　　“你现在在哪？豪华五星级酒店里？”
　　江子楚又气又笑：“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至于吗？”
　　“我在你们秦总家里，中午人还给我点了粥吃呢，哦还有我爱吃的萝卜菜。”
　　陈谨言听不得这种被包养的情儿的语气：“你就被这么蝇头小利给蛊惑了？连个大house都没有？”
　　江子楚跷着二郎腿，从沙发缝隙里找到遥控器，随口说：“有啊，秦总说以后给我买，就西郊的那个别墅。”
　　陈谨言一脸震惊：“你你你……”
　　江子楚添油加醋：“哦，还有，你们秦总还说准备给LinkH再投一笔大的。”
　　“他放屁。”陈谨言义正词严：“你听没听过，秦……傅这人人品不太好。”
　　“唔，怎么个说法？”
　　“他——他婚内出轨，还是不止一次！”
　　江子楚来了兴致，想问详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
　　“小远跟我说的，应该是真的，他似乎跟秦……傅母亲家那边有点联系，时间的话，应该就这几年吧，有过几个情人，都是男大学生，年纪不大。”
　　江子楚愣了半晌，有点分心。
　　“都是拿着谈恋爱的幌子来骗人，每次都不长久，一两个月都会分，不过听说分手挺大方，给很多钱，但这不纯纯人渣吗，更别说自己有老婆。”
　　“这我倒是不知道……”江子楚往后一仰，皱起眉头。
　　陈谨言恨铁不成钢：“你当然不能知道，知道这还得了，告诉你不就黄了吗？”
　　江子楚恢复正经，揉揉指尖：“算了，不开玩笑了，我和他……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爱上风流少爷的小情儿都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陈谨言不留情面。
　　江子楚觉得好笑：“我们是高中同学，一个班，前后座的那种。”
　　“真的是高中同学？”陈谨言狐疑：“可是秦傅的资料上不是说是G市中学毕业的吗？我记得你是R市人吧。”
　　“高三的时候，他出了点意外，在我们学校借读了一年，说是高中同学也不太对，只当了一年的同班，6月份，同学聚会上才重逢。”
　　“好吧。”陈谨言勉强接受，不过看起来反而更生气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怎么还骗自家同窗呢？”
　　“不关他的事。”江子楚镇定自若地再次投下一枚重磅炸弹，“是我的问题。”
　　“你能有什么问题，别老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啊。”陈谨言不认同。
　　江子楚思忖片刻，道：“其实那年高考后，我跟他表白了。”
　　“啊？”陈谨言的大脑也许是死机了，许久没从嗯嗯啊啊呃呃里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但是他拒绝了我。”江子楚的声音轻飘飘：“之后，我们就很多年没联系过。”
　　“——说到底，其实我才是暗恋多年，求而不得的苦主。”
　　“……所以秦总这是吃过山珍海味后，又想起你这号人物了？”
　　江子楚笑了声：“怎么说话的？”
　　“可是林晏枫……怎么回事？”陈谨言原本咋咋呼呼，忽然收了声音，声音变得轻而缓。毕竟他自己对爱而不得，正好有着颇为丰富的经验，其实他们不需要人安慰，安慰了反而是往心头再刺一刀，疼上加疼。
　　“适合就在一起了，不适合就分开，哪有什么原因？”即便有原因，其实也只是因为不够爱而已。
　　陈谨言本来是来讨要个说法的，如今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
　　“你现在，高兴吗？”
　　江子楚语气平静：“还好，没什么情绪，这几天放假所以心情还不错，七点钟工作找上门，所以就不太愉快。”
　　“而且，秦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人——”江子楚顿了顿，叹口气：“算了，我现在这么说，你们估计只会以为我是恋爱脑上头，看不清人。”
　　“本来就是！”陈谨言咆哮。
　　“别这么激动，好好说话。”江子楚把手机又踢远一点。
　　“不过秦傅的确瞒了我挺多事情，如果你和向远哪天还打听到什么，麻烦告诉我一声。”
　　陈谨言啧啧道：“你怎么不直接问他，反正你这么信任他。”
　　江子楚终于被哽住一回：“这个，不太方便，他家里挺复杂的。”
　　陈谨言闷哼一声：“得，我们两个先给你备好酒，两个月后，欢迎找我们痛哭流涕，不醉不休。”
　　江子楚无奈：“哪有这么诅咒人的？”

　　“算了，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两个人说了大半天，陈谨言才想起正经事。
　　“哦，对对，Relike发售日不是定在春节档了吗，但春节公司里放年假，没有空，所以很多事情要提前准备，最近最终宣传PV也做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个内部人员采访，你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估计要请你说两句。”
　　“行啊。”江子楚很利落地就点了头。
　　公司目前算上还没发售的Relike，往前数还有四款游戏，江子楚基本有参与制作，但是头一回带项目，所以往前数，回回内部采访他都以自己只是个“技术人员”的借口，推脱掉了，这回既然是负责人，自然逃不掉。
　　陈谨言狐疑几秒，最终咬咬牙说：“……这回，你介不介意露个脸？”
　　“为什么要露脸？”江子楚回忆了下，往常如果有员工不想露脸，那公司也不逼，自己找盆花挡着、戴个头套，或者干脆背对着，反正总有办法的，这事倒与是不是制作人无关，向远带了俩项目，采访视频都是这么糊弄过去的。
　　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江子楚是没计划过抛头露面。
　　陈谨言解释：“还不是十一游戏展的事情，闭展后，官博发了一堆照片，你可算是小小地火了一把，底下人都问这哪个展子的，有个不知道哪来的棒槌，当场恨不得把你的人生走马灯都发在评论区，本来我们LinkH的官博就惨淡无比，这一举，还引来了好几百活粉，前段时间，经常在底下问你的行踪。”
　　江子楚无言以对：“这事知道的人多吗？”
　　“应该还好，真要多了，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坐在家里吗？估计早被星探挖走了。”
　　“挖个屁，这年头有点姿色的满大街跑，至于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研发游戏的程序员里，有点姿色的还真不多。”
　　江子楚算是听明白了：“所以你这是准备让我为公司出卖我的这点姿色吗？”
　　陈谨言紧跟着：“这怎么能算出卖，最多就是给官老爷跳个舞。”
　　“……可是Relike针对的不是男性向市场吗，你这是准备拿我钓男同还是直女来买单吗？”
　　陈谨言一怔，意识到：“也是。”
　　“算了。”江子楚其实没多大反抗，耸耸肩：“就这样吧。”
　　当年他是技术和资金入股，三人各有擅长，他专注项目，陈谨言八面玲珑，向远细心机灵，基本是互相帮衬看着点。
　　“年前估计有得你忙了。”
　　江子楚赞同地点点头，偶尔策划组的人会心血来潮，比如在已经落成脚本的支线里加个NPC，说了几道，和动画组的人写作商量，读作武打的几轮后，建模、动作、设计分镜和新CG都才重新来过。
　　“对了——”
　　江子楚只说了两个字，突然听见门口有异动，是指纹解锁的声音。
　　他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先是把免提关了，才敷衍道：“等等，我有点事，先挂了。”
　　“哎哎哎？”
　　陈谨言那边没反应过，就看见电话被直接挂断，再拨过去就再没人接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子楚挂电话时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正正好三点钟，距离秦傅出门不过两个多小时。
　　秦傅身上萦绕着寒气，他提着一袋水果，递给江子楚：“买了点砂糖橘。”
　　说着，他解开衣服，把围巾先放在左手的柜子上。
　　“开了两个会，见过一个比较难缠的元件商，然后就没什么事，所以我先回来了。”
　　江子楚“哦”了一声，他对秦傅平常在做什么也不大了解。
　　“你刚刚在打电话？”秦傅笑着问。
　　江子楚看了他两眼，低头道：“嗯，给谨言回了个电话。”

　　屋内温暖如春，暖气轻轻拂过，秦傅的眼镜片上沾上些许雾气。江子楚注意到他摘下眼镜，细心地擦拭着，他的脸庞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一抹微妙而略显不真实的浅笑。
　　“怎么了？那个元件商打你了还是对着你破口大骂？”
　　“……没有，也就最开始不太愉快，最后都谈妥了，怎么会这么想？”秦傅语气温和，但江子楚不知为何，就是能看出来他现在心情很差。
　　“你心情不好还瞒得住我？”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臂，原本打算将秦傅温柔地拥入怀中。然而，由于秦傅的身形较高，他最终只能略显尴尬地将头靠在对方的肩上。江子楚稍作调整，让自己更加舒适地依偎在他的颈侧。
　　秦傅的手悬在半空中，良久落在怀中人的背上，他低声笑。
　　“怎么突然这么……”秦傅倏地顿住，斟酌了一会，才说：“这么善解人意了。”
　　“我一直都很善解人意好不好。”气息喷洒在颈侧，温温热热，让秦傅觉得有点痒。
　　“嗯，是我说错了，我也一直这么觉得。”
　　秦傅侧低着头去亲他，却只能碰到有些扎人的短短的发根，不过显然秦傅不是很在意这个，他往下挪，总算触及到了柔软的耳尖，就着这么近的距离说话。
　　“我是有点不高兴，遇到一点事。”

　　江子楚轻轻抬起头，去触碰秦傅的嘴角，如同飘落的羽毛一般轻盈，而后含糊不清地呢喃低语。
　　“……现在还不高兴吗？”
　　秦傅微微垂下眼帘，突然间世界仿佛颠倒，江子楚措手不及，已被他紧压在门扉之上。秦傅恍若狂风骤雨般袭来，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如此蛮不讲理，他的心跳却异常加速。

　　别惹秦傅，没有好果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