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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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
2021年初，疫情仍然裹挟着全世界的人们通向未知的未来, 生活在停摆和躁动之间反复横跳，让人不知所措。每个人开着孤独的巡航模式复以度日。就是在这个有些兵荒马乱的时间节点上，嵇尔终于下定了回国探亲的决心。自从2019年回国的圣诞节假期，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了，想了想每次隔着视讯电话里父母关切的问询，嵇尔几乎就是在一个工作日午餐时放下叉子的瞬间，做了回国决定。与疫情前不同，这不是一个可以轻轻松松点开航司网站，然后打包行李登机的旅行。蒙特利尔冬日白光下，嵇尔有些微微头晕目眩，脑子里不停过着一样又一样的待办事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毛衣，复又被一同午餐的同事拉入对话，才把这个特殊时期坚持飞跃大半个地球的决心尘埃落定。
做了回国探亲的决定后，嵇尔向公司申请用了这一年攒的所有假期，疫情跨国旅行不容易，嵇尔甚至向公司做好了倘若不能按时返回就跨国线上工作的报备。还有一点，嵇尔没有同任何人提及，她其实还向公司申明了从蒙特利尔办公室调至国内办公室的意向。嵇尔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隐隐不愿同任何人提及，也许是怕万一一直以来对自己有高期望和严格要求的父母有异议，自己并没有心情与之周旋；也许是怕相熟的人问起个中原由，关联曾经轰轰烈烈的那些往事，她已经没有气力再去重复故事里的情节；总而言之，她把这复杂的决定从简。嵇尔是个不善于面对复杂境地的人，一旦事情节外生枝或者偏离轨道，她就会手无足措，像是手握缠绕着无法解开的毛线团，触感扎扎刺刺，连内心也跟着变得毫无章法。值得庆幸的是，生活中的大多数时候嵇尔都积极地把控方向，近乎执着地趋利避害一切繁杂的事物。
除了，一切关于，辛辙，避无可避。
回国的行程一直占据着嵇尔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但一切对她来说都显得那么干劲十足，就像是水塘里的小鱼，生活舒适，环境熟悉，但日复一日都是重复的，因此所有的改变也都显得弥足珍贵。嵇尔住在皇家山很优渥富庶的街区，房子是灰白石砖的漂亮联排，邻居都是和蔼可亲的绅士淑女。春天的时候，从她房子前的六扇大窗户看得到前院里漂亮的粉色玉兰花一树一树的开，白色的块石路面一路通向前院的小门，小门左右两侧挨着栅栏的地方开满了上个秋天种下块茎的郁金香，郁金香花带一路向两侧延伸到院子的尽头。夏天的时候，嵇尔傍晚下了班，蒙特利尔的漫长白日到了一天中最柔和温暖的时候，世界都被镀了一层昏黄的光晕，她把车停到车道上，车道连着的小径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开生活的琐碎，她要去看看她前院种的淡粉色玫瑰。夏日傍晚的风迎面拥抱过来，玫瑰清香编织其中，嵇尔总会安静地在前院玫瑰灌木旁坐一会儿，等到暮色四合才进家门。秋天的时候，家里的草坪茵茵葱葱，空气清爽甘洌，嵇尔总是会在她房子的大门旁摆上大大小小橙黄色和奶白色的南瓜，南瓜是她周末和朋友在郊区农场摘的，圆圆滚滚的十分可爱。嵇尔总会在周末上午换上舒适宽松的衬衣，散步去街角的咖啡店买新鲜煮好的咖啡和刚刚烤好的可颂，趁着可颂酥皮还酥脆，她会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回家。冬天的时候，皑皑白雪，嵇尔总会在家喝掉各种各样的很多茶，家里温暖舒适，壁炉更是给家里添了一丝温柔妩媚的味道，蒙特利尔的冬日虽然慢长，但嵇尔有了很多很多自己的时间。而回国探亲的决定，像是投在这美好而又一成不变的生活池塘里的一粒小石子，泛起一阵阵活泼的涟漪。
“你看呐，这一年四季的日夜交换我都认认真真好好的过了。离开你以后，以为会过不下去的日子，不都冬去春来一年就这么都又过去了吗？”嵇尔在往回国的行李箱里放衣服的时候，漫无目的地想到。
临行前的一周，嵇尔请了家政给家里做了彻底的清洁和整理，包括给所有的织物家具都盖上了防尘。也给邻居朋友留了家里的备用钥匙，拜托好了每周简单的房屋检查。一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到嵇尔长舒一口气坐在机场休息室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因为嵇尔持外籍护照的原因，不能直接落地家乡岳市，权衡再三，她决定先落地港城，隔离后再搭飞机回家。整个行程辗转多处，30多个小时后，在经历了飞机起起落落和时而灰白时而有色彩的云层，嵇尔终于脚踏实地的站在了港城机场的航站楼。
出关提行李，一系列的手续结束，等到嵇尔终于在隔离的酒店洗了一个热水澡，旅行的疲惫才稍稍缓解。连上了酒店Wi-Fi，嵇尔看到裴栩的信息一条条进来，几乎都是关切她几时落地，哪里入住隔离之类的，看着信息嵇尔不禁心头暖流涌动，“原来这就是回家的感觉”。在嵇尔无比晦涩又自卑的初中和高中，裴栩绝对是她第一号的好朋友。在嵇尔常常孤身一人的初中高中，但裴栩是一个美丽又温情的窗口，给她生动的展示了原来女孩之间的情谊可以这么潺潺美好。嵇尔裹着浴巾坐在小沙发上一字一字的给裴栩打回复，空调冷气很足，刚刚洗好的头发还滴着水，冰凉的水滴一路蜿蜒顺着她的皮肤而下，激的嵇尔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于是在给裴栩的回复里，嵇尔抱怨到自己可能会感冒。裴栩回复的很快，自告奋勇的说要给她送些热粥，又担忧嵇尔别是中招了病毒。嵇尔打趣了半天裴栩的神经兮兮，又担忧她在港城的住处离自己不近，来回奔波辛苦，赶忙说“栩栩，你别忙给我送吃的，你工作把人压榨的恨不得007，连疫情期间也不得停歇，忙成这个样子。我自己叫外送就好了，我们酒店外送很方便的。” 嵇尔知道裴栩在律师行工作不易，压力颇大，本身就不是容易的行业，女生在里面打拼更是困难重重，裴栩一个女孩子只身生活在港城，繁华都市，各中压力可想而知。嵇尔不愿裴栩工作之外还担忧在酒店隔离中的她，于是连连拒绝裴栩过来探望。裴栩那边沉默了一阵子没有回复信息过来，嵇尔想来她应该是是被工作缠住，便自顾自的换上了浴袍，长途旅行和一路繁杂的手续，紧绷的神经让她疲惫不堪。虽然是港城的中午时分，嵇尔已经累的睁不开眼睛，她堪堪扒了几口隔离配送的套餐，便没什么胃口的停下了，身体越来越疲惫，头也沉沉的，嵇尔索性拉上厚厚的窗帘躺进了床上松软的羽绒被，床垫软硬适中，不用怎么适应就让人想昏昏入睡。在嵇尔深深沉入羽绒被进入梦乡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可千万不要中招病毒啊。
嵇尔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纵然身体一直发出疲惫的强烈信号，她仍然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梦里都是让人伤心困惑的场景，至少分手这一年多以来都是这样的。她总是梦到一个挺拔清俊的背影，那个背影从来没有在她的梦里回过头，就像是这么多年永远跟在辛辙背后的她所深切体会的那样，永远都只是追在他身后，看他背影骄傲，孤独，沉默，疏离，每一分剪影都明明白白的清晰告知嵇尔不用跟过来，但嵇尔在以往的岁月里从来没有退却过。在梦里她也是这样，一如既往地坚持着做着年少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是放弃。然后就在梦里执着地看着那个背影，那个背影却从来没有回过头，但嵇尔知道，那就是，辛辙。
嵇尔以为自己做的很好的分手以后英勇无比的往前走之类的，其实都是自我欺骗的困兽，在梦里来回冲撞，伤痕累累。
无论在清醒的时候生活中多么的按部就班，在梦里谁都逃不掉展示心底最隐匿的妄念。
梦里的嵇尔又一次在经历种种挫败感后，又一次咬着嘴唇想让自己止住眼泪。当然也又一次徒劳无功，眼泪还是簌簌扑了下来，终于在温热的脸颊触到有凉意的枕头时，嵇尔才从梦里挣扎着醒来。她先是有些怔忡地记起来自己现在是在哪里，然后看到枕头上洇湿的一片，才抬手摸了摸还没风干的泪水，无所谓的用手背抹了一把。发生了太多次的心碎瞬间，连哭泣都不值得一提。
还没完全从睡梦里清醒过来，嵇尔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在不停的震动，她在床上摸索半天才找到，还没来得及查看，房间里的有线电话就响了起来，嵇尔担心是酒店有什么检疫信息要通知自己，就直接接了起来。电话那头前台的值班经理十分友好的问候了嵇尔，接着就提出要给她更换房间。嵇尔有些不解，想了想可能是自己百夫长的信用卡福利，之前也有出去旅行被免费升级的经历，就回复说现在自己的商务套房住的很舒适，不必更换了。但哪知值班经理十分坚持：“嵇小姐，很抱歉，我们应该在您check-in的时候就安排好房间的。现在还要麻烦您更换。我们只是想让您的两周隔离生活更舒适。”嵇尔本就是看不得别人为难的人，于是尽管不想折腾，但担忧经理有其他工作上的难处，还是心软答应。好在刚刚落脚也没有多久，行李箱都没收拾，所以重新打包好也没用多久。在房间里等待值班经理带自己去新房间的时间，嵇尔才想起来去查看刚刚震动的手机。原来是裴栩的信息，说她在今天律所加班，但拜托朋友给嵇尔准备了吃喝补给，她还拜托了朋友把东西放到酒店前台。又歉意满满地惋惜说自己不能亲自过来。嵇尔安慰她：“反正在隔离，你来了也见不到面，还不都是放在前台，何必跑这一趟。” 裴栩说她的这个朋友这几天都会给嵇尔送补给，让她想吃什么不要客气尽管点。
嵇尔笑道：“什么朋友这么仗义，莫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我们美丽的裴大律师？”
裴栩飞快的回复道：“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我请的劳动力，你想吃什么喝什么不要客气，尽管使唤。”
嵇尔更是掩不住的笑她：“好了好了，你连玩笑都不要开了，真的是所有关于爱情话题的主人公都只能是你的那个上司大状！”
这下裴栩更是急的跳脚，驴头不对马嘴的跟嵇尔解释，像是着急撇清一切的关系。裴栩的这个上司嵇尔这几年也算是耳熟能详了，区戬呈，港城的大律师，和裴栩是港大的校友，但比她大几届，为人持重沉稳，应该是裴栩在实习刚进律所的时候就跟着他旁边做事了。现在裴栩这个上司青云直上做到了律所最年轻的合伙人，裴栩也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见习律师了，但她还是跟在他身边做事。最早开始的时候，裴栩经常打着越洋电话跟嵇尔吐槽区戬呈如何压榨他们见习律师，不近人情，要求严格，教训做错事的下属不论男女都不讲情面，到后来裴栩慢慢接触更多的案子，压力更大，经常嵇尔在晚上下班回家边做晚餐，边安慰在港城律所洗手间隔间边啃早餐面包边哭的裴栩，那是一夜没睡的裴栩，用尽全力通宵做了资料整理，却被刚到办公室的区戬呈指出错处批评严厉。几年下来，裴栩的勤奋和辛苦终于让她越来越出色，这几年区戬呈作为上司和前辈对裴栩倾囊相授，私下公瑾守礼，从不逾矩。却是在去年裴栩生日的时候如临大敌，辗转多人联系上了嵇尔，只希望给独在异乡的裴栩些许生日的温情。裴栩和嵇尔吐槽区戬呈的电话也越来越染上了女孩子妩媚温柔的底色。
这不就是他爱她，她也爱他。只不过身在其中的裴栩看不真切，棋局外的嵇尔倒是目睹了整个浪漫的故事。
酒店值班经理的敲门声打断了裴栩欲盖弥彰的嘴硬，嵇尔跟裴栩简单交代几句就收了线。打开门，门外全身防护到位的经理恭恭敬敬的对嵇尔说着抱歉，还指引另一位全身防护的门童帮着嵇尔拿行李。嵇尔对经理恭敬有加的态度和提供的行李服务对酒店好感加倍，又深感自己真是走运，能在服务这么好的酒店隔离，简直就是超水准的。跟着经理一路换了几个电梯进到了酒店一侧的裙楼，这一扇的裙楼只有两层，象牙白色的经典法式别墅建筑，面朝中庭花园，把外面街道的车水马龙统统隔开，闹中取静，郁郁葱葱的亚热带植物给整个中庭添加了静谧的意味，连带着裙楼也增了些曲径通幽的庭院风韵，在寸土寸金的港城真是有些低调的奢侈。嵇尔还在感叹怎的升级的房型竟是如此奢侈，便听到酒店经理给她介绍道，这是酒店最为私密的一扇裙楼，平时入住的客人很少，所以很安静，她在此处隔离会很舒适。复又保证到：“不过服务随时随到，不用担心。” 嵇尔连连咂舌于建筑和植物呼应的精致，又不住的感叹自己怎么这么幸运被升级到这么好的房间。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给嵇尔准备的房间门口，一位女士已经等在那里，见到嵇尔，便亲切的打招呼：“嵇小姐，我是您入住的管家Judy，疫情期间我们不能进入客人房间服务，但如有任何其他需求，请随时告诉我，我帮您安排。” 嵇尔道了谢，但也疑惑怎么升级了房间还带有管家服务。但没做多想，便跟所有人都到了谢，就推着行李进了房间。新的套房在二楼，很大，又处处透着精致的巧思，整套房间是南洋风格，倒是跟窗外对着的庭院里的热带植物交相辉映。房间里的几扇窗户，装着极具风情的胡桃木百叶窗，漂亮的水晶灯和家具细节处的藤编极具风格，竟然让人心底生出在南洋度假的错觉。嵇尔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趁着几缕漏进百叶窗的夕阳，把行李都安顿好了。等从又宽敞又漂亮的主卧盥洗室出来，窗外的天色也暗了下来，白日里葱郁的大型热带植物到了入夜只剩下水墨画里深浅不一的墨色剪影，嵇尔正坐在单人沙发上望着窗外出神，就听见门铃响了。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