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影·聊斋》弹杯一笑

58、杯影·斩蛇

　　1、
　　雷声阵阵、树倒石碎，滂沱大雨中，他避开这条蛇的巨尾一击，迅速跳到它背后，手中利剑疾刺向它七寸。眼看长剑就要刺中，他还未来得及欣喜，突然脚底一滑，重重摔倒在地，长剑也脱手飞出，插在一棵松树上。
　　大蛇趁机转身，朝他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毒牙闪着寒光……

　　“师傅，救我！”他大喊着从床上坐起，额头满是冷汗。
　　这些年来，他一直做着同样的噩梦。师傅说，这是心魔，要破除心魔，他必须去把梦里面的那条蛇杀了。

　　2、
　　他和师傅住在这栋楼内，每天象普通人一样早出晚归，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闲暇之余，他还上上网。
　　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修道者，已经活了数百年。

　　去年，他还在网上邂逅了一位女子，这女子网名挺有意思，叫做惊蛰。
　　他和惊蛰的相识，缘自一个网络游戏。那天，他正在游戏里闲逛，忽然看到有人求助，便二话不说，帮了她一把。
　　这个求助的人，就是惊蛰。

　　此后在游戏中，惊蛰一有困难就找他，而他也不推委，总是尽心尽力地帮助她。
　　这般一来二去，他们渐渐亲昵，象许多网络男女，陷入到一种暧昧的情感中。

　　3、
　　这种情感开始是淡淡，是若有若无的一种想念，它象一杯午夜里的热咖啡，撩拨着不眠人的孤独。
　　它勾引着他们彼此牵挂，在发呆时傻笑，在无端时彷徨……

　　做为一个心静如水的修道者，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知道师傅也不喜欢，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默地看着他。

　　许多年前，师傅亲手杀了自己的心魔后，便一直这般安静。

　　师傅的心魔是一只燕子。
　　这只燕子常常溜进师傅心里面玩耍，陪伴着师傅。据说，它早年曾经住在师傅家梁上，和师傅还是邻居。

　　他一直想知道，师傅当时是如何杀死这只燕子的？

　　4、
　　“我们结婚吧？”
　　刚一上线登入网络，他就看到惊蛰的话。

　　“结婚？”他一时懵懂。就算最近感情发展迅速，可还是在网络里，现实中他们还没见过面呢，怎么就谈论起婚嫁了？
　　“对啊，游戏新开放了结婚功能，我想，如果要结婚，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原来是虚拟结婚，把他吓了一跳。
　　执起惊蛰的手，他笑着回答：“好啊，我要你做我的新娘。”

　　“是永远吗？”惊蛰顺势依偎到他怀里，仰着脖子娇俏地问他。
　　“永远。”他点头，严肃地回答。

　　5、
　　真和假无法分辨，虚拟和现实又有什么区别？
　　同惊蛰“结婚”那天，他特意请了一天假，当游戏里的司仪问他：你是否会一生一世爱她？他回答“是”的时候，心底忽然泛起奇异感觉，仿佛他和惊蛰，此时真的在教堂里举行婚礼，而不是在玩一个虚拟游戏。

　　“惊蛰……”他悄悄打字给她：“我爱你。”
　　“我也爱你。”惊蛰温柔地回答，并亲吻他，一串红艳的爱心，浮现在电脑屏幕上。

　　6、
　　“你的网撒得太大了。当心收不回来。”师傅提醒他。
　　“不，火候还没有到。”他告诉师傅。

　　其实火候已经到了，他知道。
　　惊蛰对他的爱恋，现在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一天没有看见他，她就会六神无主、焦躁不安。只有和他在一起，她才会快乐。
　　这个傻乎乎的女子，已经彻底地爱上了他，离不开他。

　　他，只是舍不得提网。

　　7、
　　师傅当年有没有舍不得呢？
　　或许有吧，以师傅温和的个性，一定也犹豫了很久。

　　不过为了长生不老，所有的舍不得终究会变成舍得。
　　然后用漫长的时光，让自己凉薄。

　　这就是修行。

　　8、
　　“最近我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惊蛰靠在他怀中，幽幽说道。
　　“什么预感？”他感兴趣地询问。

　　“我预感你会不要我。”
　　“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有些惊慌，难道暴露了？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这样感觉。”

　　“你想得太多了。”他安慰怀中人。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怀中人抬起头。

　　“……”
　　“睡吧，很晚了。”他退出游戏。

　　9、
　　看来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再拖下去，火候就要过了。

　　约了惊蛰，来到他们游戏里初相识的地方。她仿佛预感到要发生什么，语气平静地先开口：“你是不是要走了？”
　　“是。”他冷淡地回答。

　　“为什么要欺骗我？！”她突然爆发。
　　“因为，我并不爱你，这只是一场游戏。”他依然语气冷淡。

　　“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她乞求地看着他。
　　“一点都没有。”

　　转过身，他不再看她，伸手关闭电脑电源，屏幕瞬间黯淡。

　　10、
　　站在窗后，他亲眼瞧着对面楼的一位女子割腕自杀，这女子叫惊蛰，他知道。
　　他还知道她其实是一条青蛇。

　　“恭喜你，终于斩了心魔。”师傅站在他身后，淡淡祝贺。

　　“我终于斩了心魔吗？”
　　转过身，他盯着师傅琥珀色、古井无波的双眸：“可是为什么，去了心魔，我心里却变得空荡荡的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