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秋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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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滴滴——已开锁。”随着机械女声响起，厚实的大门被推开，棠理抱着一箱美缝剂侧身进来，在看到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建材后两眼一黑，然后立马气势汹汹拨了一通视频电话。
“不是兄弟，你找的这个装修公司是不是把专业俩字儿喂狗了啊？你来看过这边儿吗？”他把摄像头对准院里上下左右无死角扫了一遍之后，看着这跟刚刚遭受了十级大风似的“灾难现场”再次无语，“住房管家都给我来好几通电话了，人隔壁真是有素质，是我碰上这种邻居我肯定已经报警了。”
毛令令也气不打一处来，房子是他卖给棠理的，当初拍着胸脯说要替棠理分忧解难，结果雪上加霜。
“不好意思啊兄弟，这个老板是我老婆她表哥的三舅儿子的姨婆的孙子，想着是个亲戚嘛，结果你看，这这这，这搞的！”
棠理买的这幢小独栋是要改装成“工作室+家居”的双功能结合体，本来自己太忙，抽不开身来盯这边，结果毛令令给他搞这么一出。
深秋的北京看起来萧瑟极了，尤其是他这方环境尴尬的小院儿：开发商在道路口和门前种上的树早就落光了叶子，加上时不时的大风天气，碎土石沙滚了满地，建材垃圾没有收走，编织袋、尼龙绳铺得五花八门，还有一些破碎的塑料袋，风一带，就完美地吹到隔壁另一家的院子里去了。
而隔壁院墙边伸出的紫薇花树顶着从天而降的垃圾袋轻轻摇晃着，像在无声控诉。
虽说这里独栋独院隔了些距离，但因为他选的位置位于这块住宅区的分区拐角，所以和旁边这家的距离稍微会近一点，当时毛令令也跟他说过这件事。
“到时候停车什么的，如果不去车库，你俩容易堵在一起，而且有些人比较在意私密性，不过这家没车的话就可能还好......”
棠理回忆起这句话，又想起他刚刚进门看到停在人家门口的一辆京A牌儿的黑色辉腾，他真是两眼一黑又一黑。
他挂了毛令令的电话，挂之前让他赶紧解决问题，“不然就自求多福吧。”
张燃给他微信发了几张照片，他都没来得及回复，嫌弃地踢了踢脚下的垃圾乐园，想着等会儿回来打扫，现在还是先去给人道个歉吧。
住房管家联系他的时候只说请他尽快完工就行，多体面啊，那个什么什么孙子，真TM不是人！
等他按了门铃，半分钟后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给他开门的时候，他更把那个孙子全家又问候了一遍。
“那个......老人家，不好意思，我是您隔壁邻居，就是在装修的这家。”他手指虚虚抬了一下，然后确实难为情地低下头。
“之前是装修公司的人太不讲究了，也怪我，一直没过来监个工，给您带来太多不方便了，我今儿一定要先来给您道个歉，下次我拾掇好点儿，再来登门致歉。”
棠理手都快拧成麻花了，低着头，诚恳地表达自己的歉意。
老先生倒没说啥，呵呵笑着，抬手拍了拍棠理肩膀，说没事。
屋内又出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性，他向正在门口交谈的两人点了个头，然后打开辉腾的车锁，坐进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又走下来站在车尾。
看来是在等这个老大爷。
陆仲平见面前这个年轻人脸都憋红了，慢慢解释说，“最近这里没人住，我也只是过来拿点东西，马上就走了。”
他怀里拿着好几个透明文件袋，刚刚站在车尾的中年人又走过来接过。
“小刘是不是联系你了，哎呀，他职责所在，好孩子，你们年轻人都忙，不打紧，再怎么样，这房子总有收拾好的那一天嘛。”
小刘就是给他打电话的“住房管家”，负责他这栋再往前估计十来栋的住房管理，平时有任何和房子有关的事都可以联系他，确实很负责很靠谱。
棠理还是不好意思，谢过了人家的体谅，这时张燃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老先生看起来也要离开了，他就说：“无论如何还是谢谢您，之后还是要再来拜访的。”
陆仲平也没放在心上，司机给他开了门，他坐进后座前跟棠理说：“以后都是邻居，互相关爱就行了。”
于是棠理就看着这位慈祥友爱要关爱他的邻居老大爷坐着车离开了，他想幸好今天骑共享单车来的，不然真要堵这儿了。
他回到自己院子，把放在门口的美缝剂拿进屋，浅浅打量了一下屋内的装潢——过了玄关，整个大厅的挑高被往上拔了不少，一开始的落地窗被换成了十二块小玻璃和三块大玻璃嵌成的玻璃墙，客厅三面都是，采光非常好，而且会更安全牢固。
现在除了窗外景色确实不好，其他的也要等软装慢慢进来才能看出效果。
他终于接起张燃的电话：“妈，你干嘛呢，夺命连环call啊？”
“不儿，你咋回事儿啊，不是说今天来剧场看你那个装置艺术的效果吗？下午全剧组彩排，马上要首演了，你以为我搞演习呐！”张大导演在对面噼里啪啦，棠理想起来确有此事。
哦豁，又给忙忘了。
“......我马上过来，我现在在工作室这边呢。”
“啊？得，你那些叮叮当当的玩意儿自己过来把关，快点儿的吧。”
张燃挺重视她这次这部作品的，从题材、选角、舞台装置各个方面都是全新大胆的尝试，棠理当然不能掉这个链子。当初张燃说是看了他研究生时的一个作品集才有了一个模糊的置景轮廓，要不是作为他妈莫名其妙的灵感缪斯，他大概也不会接这个活儿。
他们一家在在专业上，好像都有点难搞。
于是棠理裹紧了围巾，兜着一风衣北京的秋风，骑了单车又转了地铁，一点不敢耽误地去了剧场。
而陆仲平这个闲散老人，今晚也没有等来孙子孙女的晚餐陪伴。
“姥爷，我上回跟你说的我参演的那部话剧今天下午要彩排，我可紧张了，晚上还有个颁奖典礼得去，就先不过来了，要是结束得早我再跟你说！”许长夏给陆仲平发了语音，陆仲平听完回复她：【好的，不要懈怠】。
外加一个加油的表情包。
另一边，陆容与的微信头像也亮了一个红①，陆仲平点开：
【外公，今晚我和朋友见面聊事，可能会很晚回，您早点休息。】
陆仲平抬抬眼镜，也回：【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然后他跟住家阿姨说，晚上做一份蟹黄豆腐就行。
“哎呀，那您专门搞的那条老鼠斑不是就浪费了嗦......”王阿姨是四川人，说话带点口音。
陆仲平摩挲着手里一串水色极好的南红，说：“没事，我吃不下而已，你准备着吧，万一俩小孩儿又来了呢？”
“哎，岚岚一个大明星，还是电视上见她的次数多。”王阿姨感叹完，又说：“小与回来是做啥子的喃，上次听他介绍完，我又给忘咯，也不是忘咯，就是讲不来。”
陆仲平哈哈大笑，也就王阿姨叫他小与他不觉得奇怪，“三十好几的人了，也就你还这么叫他。”
“再大都是小娃儿嘛。”
此时的“小娃儿”陆容与正堵在首都的晚高峰里，这座城市拥堵、喧嚣、爬满尘埃，有时清丽，新潮又古朴，拥有好看的落日景观。
他正在熟悉这里的一切，像为了寻回模糊记忆而进行的老友会面。
他离开北京那一年，也还不到十岁。
虽然会断断续续回来，但却越来越像一位客人，故乡给他的，好像也只有次次匆忙的招待。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趁着堵车长龙停滞的时刻，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回复了对面。
然后他抬手在导航上输入“snowfield”，确认了一下目的地，随即导航机械的女声响起：“将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棠理今天喝了三杯咖啡一壶浓茶，拖着本质疲惫但看起来还算精神的身体走进“雪原”——他和朋友们都这么叫snowfield。
卡座都坐满了，老板魏卫走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让他去本来驻唱歌手要表演的台子前头，那里围了一圈高脚凳，中间摆着一张长桌，零星坐着几个人，这会儿都转过头来看他。
“昨儿个又熬大夜了吧，瞅你这黑眼圈，跟国宝似的。”魏卫让人拿了一杯水过来，招呼棠理坐到中间的座位上。
“哟，魏老板，什么时候藏了这么号小帅哥啊，是附近哪个大学的学生吗？”有个画着浓浓烟熏妆的女生开始打趣。
下一句还没想好怎么继续，魏卫就扳着她的脸，两指在她眼前上下比划了一下，“你好好看他那脸，有什么青春洋溢的气息存在吗？”
棠理默默喝了口水，看了面容姣好的女孩一眼，觉得他俩的“眼妆”在某种意义上确实不相上下。
他润了润嗓子，礼貌笑了笑，见女孩也笑嘻嘻溜走了，才说：“工作室那边装修出了点问题，然后又被我妈这个超级甲方摧残了快俩小时，我现在实在是没力气了。”
如果是第一次见棠理的人，确实很容易以为他是个还在念大学的学生。经常熬夜导致皮肤会透出一些好像不太健康的苍白，打眼看就是不太有精神，什么也不干的时候就像睡着了一样，瞧不出动静，但偏又长了一双一看人说话就很认真灵动的眼睛。
他坐在那里想事情，看起来像在放空。他本来穿着一件淡绿色的风衣，现在只留一件内搭的T恤，挨着高脚凳和桌子，头顶五颜六色的灯光从他身上错落有致地滑过，会容易让人形容这一幕为“很养眼很好看”。
棠理坐在中间，白色短袖看起来像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左右的人不管男女，大都穿得明媚靓丽。周鲡端详了半天，还是说:“宝，你有一种凄凉美。”
周鳗：“宝，确实，要不给你把锄头你去葬花。”
棠理：“谢谢宝，我不凄凉，我也不葬花，我可以拿锄头做剁椒鱼头。”
两人嗷地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周鲡周鳗是一对龙凤胎，也是棠理同校的后辈，关系很好，大家平时就叫他俩大鱼小鱼。周鲡是他工作室的助手，也帮他在弄张燃话剧的装置艺术，今晚来雪原也是他俩约的。
“棠棠，我下午都没看到许长夏呢，听说她之前一直在国外拍戏，最近刚回来就挑这个大梁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演好。”棠理赶去剧院的时候彩排已经过了一遍了，张燃不是很满意，让大家揣着角色回去继续排，才给了他整理装置艺术的时间。
他也没见到这个一定下选角就话题度超高的“女一号”。
当下棠理手里还有好几个展陈的项目，工作室的装修还一波三折，还要抽空关心一下自己母亲大人的话剧展演，想到这儿，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前收到的信息。
简单一张海报，美工设计倒是挺不错，再仔细一看……唔，女主角明丽姣好的面庞映入眼帘。
周鳗托着下巴给予充分肯定，“不过她这几年搞转型哈，选张导的本子，有眼光。”
棠理想了想，回了他妈一句:“这么多年，你选主角的眼光还是一样的肤浅。”
海报上的女主角低垂着目光，芳姿绰约，背景是一轮硕大的明月，晃眼以为这月光真的照在她身上。
除了脸，棠理实在很难把她和高中时还叫“许岚岚”的那个女同学联系到一起。
毕竟他俩当年可是学校的卧龙凤雏。
手机叮的一声，棠理的母上大人回复了他四个大字:【你懂个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秋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