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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要去哪儿,孟盏心里存着疑问,仍只静静地随着佟儿走。

      只要能见着,心便定了大半,无论是去哪儿,终归会到达。

      不知不觉已走了小半个时辰,二人无话,穿过曲折的回廊、一道道院门、小桥、庄外驿站,孟盏有些着急,心生疑惑,好奇地回头张望着楼外楼金灿灿的屋檐,此地竟已出了山庄的范围。

      二人步履不停,进入了后山的一片山涧旁的竹林,竹林里藏着一间不大的院落,古朴破旧,上了年纪的院门好像从来没有关上过,孟盏探头向里望了望,发现院落中坐落着一间更破的瓦屋。

      而院落的东南角,醒目的竖立着一块无字石碑,石碑正是插在一堆土包之上。

      送孟盏到院门后,佟儿面无表情地向她点了点头,她忙还礼。可他什么也没说,便回去复命去了。

      留下她一人满脑子的问号。

      逍遥哥哥就住这儿?

      竹林被微风拍打着啪啪啪的响,突然长长的咯吱一声,瓦屋的门让一双苍老的手推开了。

      想是叶震天早已着人快马加鞭的传话过来,老人见了孟盏并不意外,竟向她招手示意。

      孟盏谨慎地踏进院落,这片土地离金碧辉煌的挽花山庄不出一二里距离,却怎么也感受不到丝毫那边的芳华,尽是萧条和落寞,时不时有风起,那风声也似人哀愁的叹息。

      这里过于局促和简单的陈设,孟盏片刻也打量完了。

      老人佝偻着背,不急不慢的领着她径直往土包走去,一边向她娓娓道来:“我姓秦,是庄子里雇来的,负责料理人员后事。庄主已吩咐过,要见,便去见吧。东西么,你只将它,往那土堆里一埋便可。”

      后事?

      无数道寒流从脚底直冲脑门,孟盏猛地打了个冷颤,愣在当场。脑海中飞快地窜过几道念头,横冲直撞,而四肢呆滞,动弹不得。

      那秦老头一定见过很多次这种场面,他面不改色地拔出插在腰间的烟斗,啵啵地抽了起来。老头十分享受地眯起了眼,仰望天空,口吐烟圈。

      “过去看看吧,”老头朝那土包摆了摆烟斗,“那碑后头,也有一个,跟你腰上的,凑成一对。”说完,向后躺倒载进一个躺椅中。

      风好凉,吹到孟盏头发晕、腿也发软。这双脚灌了铅似的,拖了好久,才挪到土包前。

      那土包,也是坟包。

      坟包上的石碑并没有任何字迹,在石碑的背面好像打上了一个小小的领结,凑近看是一串护心铃完全镶嵌进了碑体,固定的形状远看就像一个蝴蝶结。

      孟盏踟躇着,把脸凑近,又害怕真的看到什么。

      这串护心铃是再不会叮铃铃的响了,护心铃朝外的一面不知经过了多少风吹雨打,磨得发亮,隐约可辨得‘逍遥’二字。

      孟盏不敢看那坟包,不敢想象里面埋着的人,是已成白骨还是面目刚腐烂的样子?

      她的双手压在坟包上,慢慢收紧。手中抓满的黄土,从指尖沙沙流过。

      孟盏怔怔的望着坟包,这些都是真实的,她不是在做梦。

      她心里好乱。

      逍遥哥哥人呢?

      今天不是大喜的日子吗?

      为什么带我来看这个?

      他当时不是好好地被放走了吗?

      这里面是谁?

      会是他吗?

      他睡在里面吗?

      为什么刚才叶震天只字不提?

      叶震天到底想干什么?

      明白了,我明白了!

      成婚是假的,让我见逍遥哥哥是假的,都是假的,对不对?叶震天没打算让我见他,引我来此地,好叫我以为他死了!好叫我死心,再也不打扰他们!

      孟盏唰地站起身,迷惘地望着四周,找寻着什么。逍遥哥哥你在哪里?你们串通好的吗?你和叶震天,一起骗我?

      “我不信...我不信...”孟盏喃喃自语,几近哽咽,喉咙里发出撕扯的低音。

      我兴许是真的见不到他了...她拼命压抑着心头乱飘的几缕不好的念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孟盏指着坟包,震惊又无助写满了苍白的脸。

      秦老头眼皮也不抬,幽幽说道:“死了。不让刻名字。

      听说一身血污给抬了回来,回来的时候腿断了一条,剑也丢了。后来,大家才知他便是庄主最得意的弟子,江湖人倾慕一时的逍遥剑。”

      许是冬日天干,秦老头又从椅子下捞起一只酒葫芦,啧啧的抿上了几口。

      “他回来没多久,风言风语便传遍了。为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不惜与山庄反目,辜负恩师的众望,两人就这么私奔了。
      家养的雀儿,哪里知道外面的凶险,可不,一步一步混到了当时那副模样。这身子嘛,被打坏了,一点功夫都没有了。那潇洒倜傥的逍遥剑呐,是再也使不出来了。
      庄内本来人人仰慕的,这般模样回来,他们也就是碍于庄主的面子,尽尽表面功夫罢了,私底下不知让他受了多少脸色。
      不知怎的把他打发到了我这儿,他也无动于衷,想必早已心死。搬来之后,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只同最下等的杂役一般,送些残羹冷炙来吃。”

      一身血污...腿断了...功夫也没了...

      他当时不是好好地被放走了吗?供出了我才全身而退的,又怎么会...?

      是谁伤了他?

      孟盏怒火中烧。

      来之前的忐忑,和本就所剩无几的一丝愧疚全然消失。

      可你为什么不派人来找我?

      你我之间,还顾忌什么?

      “到了这个地方,也就等于被打入了冷宫,只不过还姓叶,祖宗族谱上留个名罢了。
      你问我这桩婚事是怎么回事?”秦老头倚在躺椅里,嘎吱嘎吱地轻摇着。

      “威名显赫的挽花山庄,怎能容的这等丑事为江湖人耻笑?庄主也便把这宝贝徒弟视为了烫手山芋,匆匆寻了一家乡野绅士,把叶逍遥与他家闺女配了婚,还许了人家入赘,送了许多银钱。
      那乡野绅士哪里见过世面,一听说是挽花叶家,屁颠屁颠地接受了。
      没有人问过他怎么想,应该说是没有人在乎过他怎么想,都等着日子一到,打发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想来那日他确实有些奇怪,忽然说想上鸣萝山采些药材,他虽腿脚不便,可鸣萝山只小小一个山包,连八岁孩童都可攀得,我也就没放心上。
      可他直到天黑了也没回来,那夜好大的雨,他失足从山上摔下,就这么跌死了。
      还是我,去寻回了尸身,他的脸都给树杈石头刮烂了。我一瞧见他腰带上系着的铃铛,就是碑上那个,便确定是他了,叶逍遥。他平常,除了摸铃铛就是看着铃铛发呆。
      我立刻报告了庄里,可那边,只叫我速速处理。我想了想,替他做了这个主,便原地埋了。无父无母的,连师门都不愿意认他了,埋在此地,我俩依旧还能做个伴不是。”

      秦老头说完这一堆,口干舌燥,正起身摸酒葫芦,浑浊的双眼里印出孟盏半躬着的身躯。

      她深深地弯着腰,向老人家作揖。而老头一直沉醉在滔滔不绝之中,不知面前的姑娘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他忙起身扶她,孟盏抬起脸来,已是满面泪痕,止不住地抽泣。

      见此状,秦老头心中有数,大约知她是谁了。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道:

      “姑娘,你不像是他们口中说的那种人。”

      通过秦老头的只言片语,叶逍遥自那场意外后受过的伤痛、委屈、羞辱历历在目,他曾经有多受宠,现在就有多遭嫌。

      叶震天呢?叶震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叶震天视他如己出,以继承人之望培养他,让他姓叶,还纳入族谱,多少人望尘莫及。

      只因他狼狈而归,一切就都变了吗?

      逍遥哥哥总挂在嘴边、惦念在心的,无比尊敬的师父。他们如父如子的情义,就让叶震天如此轻易地,像抹去灰尘一样一把抹净了吗?

      凭什么?

      挽花山庄冉冉上升的新星,受万众追捧,可一招失势,跌落万丈深渊。墙倒众人推,每一个人都来踩一脚,连“恩师”见你不再能为他争光,也便弃如敝履。世态炎凉,人心冷暖。

      孟盏此时突然觉得,这些豪门大族,名门正派,如引诱猎物而开花的猪笼草,释放的香气正是别人眼中最具诱惑力的江湖地位、显赫名望,最后的结局,要么成为它的一部分,要么尸骨无存。

      她不忍去想,叶逍遥在人生最后的那段时光,是如何孤独地失望地度过每一个寒夜,被动接受所有的残忍。

      孟盏眉头深锁,胸口起伏越来越大,她的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

      秦老头是有阅历的,见她面色惨白,气息不顺,忙让她坐下,嘴里还叨叨着,“苦命鸳鸯!”

      这个时候,孟盏心里产生一种盲目的内疚,她无比地想念向阳村那些善良平凡的村民,若是自己能早一点发现这些事,把逍遥哥哥一起带回向阳村就好了。

      夜幕四合,秦老头点上了蜡烛。寒气同巨大的黑暗一起笼罩住孟盏单薄的身躯。

      她没有要动的意思,反正,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她也不知道能去哪儿,在这无人打扰的院落,二人不如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叶逍遥,让她觉得,在这世上还有些牵绊。

      可天总是不遂人愿,佟儿带着叶震天的逐客令,悄然候在院门口。孟盏冷笑,叶震天这做贼心虚的模样,还怕她多留一会儿,能翻天吗?

      她摘下碑上的铃铛,连带着她自己的,裹在贴身荷包,合入衣中。好像还能感受到铃铛上他的温度似的,感受着两颗心仍在一起为彼此跳动。

      心结已解。

      新的芥蒂已悄然滋生。

      她回身郑重地,向老人行礼拜别。

      听闻这种时候,另一个活着的人总是会嚎啕大哭,似有一辈子的话要说出来。

      可现在的孟盏心里,竟已能够默许这世事难料的无奈。几番折腾,她好像迅速地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好像一夜长大。

      当被几名弟子夹在中间,“护送”着来到山庄大门口,看到了已替她雇好的马车。

      叶震天的待客之道,犹为“体面”,直叫她胃中四海翻腾。

      孟盏此时疲惫极了,任由他们将自己推上马车,载去了不知何方。

      只要驶出挽花山庄就好,最好永远都别让她找回来。叶震天一定会这样下令。

      冬季的风像刀子割着孟盏裸露在外的皮肤,她把衣服紧了紧,抱住包袱弓成一只虾米,仿佛包袱上还留有大家的余温可以给她取暖。

      出了挽花山庄,也没了向阳村天然地势的庇护,不论在外的景致多恬静,孟盏要自己保持警惕,绝不能忘记,这里是腥风血雨的江湖。

      而自己又复孑然一身,再无上等武功傍身,跟从村头李师傅每日训练的那几招防身之术,只够对付小混混的。若是再落到那些人手里,捏死她比捏死之鸡还容易。

      有一块不知什么东西,紧紧贴在了那个包中药的布包隔层里,若不是随着马车的颠簸,一下一下硌得孟盏的肋骨生疼,她还未必能发现。

      待她一层层掀开这包带有中草药香味的碎花布巾,赫然露出足有一拳头大小的铜钱,串成一坨满满当当地躺在手中。

      是雨晴偷偷塞进去的盘缠...

      “记住,有这条命,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雨晴的忠告回绕在耳畔。孟盏呵出一口暖气,眼眶泛潮,因寒冷而蜷缩着的身躯舒展开来,酥酥麻麻的。

      路漫漫,或许是该为自己再做打算。村长不是也说,江湖上的帮会势力复杂,为争夺资源,各自都有珍藏不少武学秘籍,择一投靠,哪怕只能学点皮毛,为的是身份上有了帮会作依靠,行走江湖也不是谁都敢欺负的。

      不甘心余生只能东躲西藏,坐以待毙,不甘心逍遥哥哥活过的痕迹就这么消失,如那些人所愿。

      我必须得做点什么。

      那些人究竟为何对不相干的逍遥哥哥下此狠手?

      叶震天为什么突然对最疼爱的徒弟如此绝情?

      逍遥哥哥,你究竟了经历了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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