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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孟盏的马忽然前蹄高高仰起,长嘶一声,似乎是被什么惊着了,把她吓了一跳。

      叶灼迅疾地闪了过来,抓住孟盏坐骑的缰绳往旁边用力一牵,马头立即就调转进小道一侧的矮树林子。

      让开的道路上,刹那间尘烟四起,马蹄声不绝,迎面狂奔而来一群训练有素的骑兵。奔走的太急,马蹄震得大地响动,连近旁的树叶都闻声掉落,只是还未及落地,这群人又已绝尘而去了。

      “是神策军?这么多人,是要去捉拿什么案犯吗?”孙盼拔着脖子张望。

      “那个方向只有一条路,就是上华山的...”朱环说。

      叶灼依然没有注意家奴的对话,对擦肩而过显些把他们撞到的神策军也只是淡淡撇了一眼。

      他手里还抓着孟盏那匹马的缰绳,可是眼睛深深地盯着她的背影。

      方才,孟盏的马被神策军惊到,一般人下意识会先控制住马,以免跌下马而受伤。

      而她却没有。

      他看见孟盏,惊慌地提起了被马甩掉的斗篷帽子,双手扯住两颊边的帽檐不放。在神策军经过之时,他们全都在好奇得看热闹,只有她,把脸更向内侧偏了又偏,留出后脑勺向着外边。

      那一个动作反应快到,就像是肌肉记忆。

      她好像在躲着谁,她在怕什么?

      他们这一个‘自由行’队伍,实在不成体统。天都黑了,还只晃荡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路上。

      朱环举着火折子照了照地图,发现就近只有一个前朝所建的土地庙,便再无人烟,而他们要去的苍岭镇,还有三十多里地远。

      夜路难走,叶灼当即决定,上土地庙凑合一宿,明日快马加鞭必须到达苍岭镇。

      土地庙早已荒废,土地爷的面孔上被蜘蛛网遮的严实,看起来久久无人来跪拜了。叶灼让孙盼捡些柴火来,生火煮水,火光也能防止野兽靠近。

      朱环是个老秀才,博闻广记,对中原的山川地理都略知一二。叶灼带他出庄,又留他在身边,也有借他的头脑知识武装自己的意思,不至于在别的门派面前被考倒。

      不等叶灼发问,朱环在来的一路上已对附近环境了然于胸,他说这里以前也是个村子,所以建有土地庙,也曾香火旺盛。

      不知什么原因村里的姑娘接连失踪,村长担心村里的小伙从此都要打光棍,便呼吁大家一起搬迁到了离这里最近的苍岭镇,而这一片土地就此荒凉。

      中原一带,怪事真多。还不如江南风华,治安太平。

      叶灼突然有点想家,想念挽花山庄的锦衣玉食。才要嘱咐孟盏几句,却发现孟盏不知去了哪儿。

      刚刚才听了一个‘姑娘接连失踪’的离奇故事,孟盏就失踪了。

      叶灼急得大喊。

      正巧孙盼抱着一垛干柴回来了,他回身指了指庙外:“孟姑娘说庙后看到一口井,不知是死井还是活井,有没有水,她去看看。

      小少爷别急,姑娘不像是没有经历的弱女子。我们先生上火,我再去把姑娘叫回来。”

      叶灼有些尴尬方才的鲁莽,她可是曾经在无边大漠中把他从阎王爷那儿拉回来的姑娘,野外经验说不定比他丰富多了。这里离长安不远,只是个废弃的破庙,比之吃人的大漠安全太多了,哪里用得着他来担心她?

      可她毕竟只是个姑娘啊……

      朱环这边点上了火,又不紧不慢地收拾了四堆松软的干稻草,作为今晚的‘床铺’,抬眼便看到叶灼已经往庙外寻孟盏去了。

      他还是放心不下。

      朱环憨厚地笑起来:“我家婆娘老是觉得我这也不行那也不会,不叫我沾一点家事,烧水也怕烫着我,下田又怕摔着我。可我老朱岂是这样的人,回回二庄主和小少爷夸我办事得力,又赏我庄子和田产,她其实是最知道我的能耐的。”

      孙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这些干啥?想家了?想婆娘了?”

      “喜欢一个人,老觉得她笨,非得处处照顾她不可。即使她在没有自己的时候已经聪明了许多年,但不管,心里总是充满无尽担忧。

      你毛还没长齐,岂能懂得有人疼的好处?”

      井边,孟盏反复踩过一段松软的土地,确定一处后扒拉开了那里的泥土,刨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小洞,然后从怀中取出几块包好的干粮和碎银,埋了进去。

      叶灼无声地靠近,蹲在她身边,问:“这是做什么?莫非是祭拜井神?”

      孟盏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这样的留宿之地,没有补给,我留下一些也许可以帮到后来者。就当做是给土地爷的一点孝敬。这是江湖散人不成文的规矩,让叶公子见笑了。”

      叶灼才不相信这种土办法,笑道:“哪个江湖散人教你的?我竟没听说过。再说,干粮这样埋着,能保存多久?你怎知后来者能发现这里呢?”

      孟盏平静地说:“保存不了多久。能不能发现,看缘分吧。我做了我应当做的事,其他的,是别人的事了。”

      叶灼实在忍不住呼之欲出的好奇心,问道:“方才那只神策军经过时,你好像很怕被他们看见。这是为何?难道你…”

      他故弄玄虚,逐渐面露惊恐,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

      孟盏一怔,紧张地眨着眼睛,急忙辩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逃难出来的,无依无靠…怕再遇到仇家,所以…其实我也没看清他们是谁,只是当时害怕,一心只想躲起来,不让人看清我的脸而已…”

      叶灼的‘突袭’,让孟盏措手不及,她来不及扯谎,这番话倒说得有九成真。

      不能跟他说太多,至少现在还不能。孟盏纠结地咬起了嘴唇,可只要相处下去就必然会想要深入了解,为了他好,或许自己也该适时离开。

      叶逍遥的结局给她敲响了警钟,她不希望身边再有人,因为她而惨遭毒手。

      她还是希望别人认得的孟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就好。

      “啊——!!”一声尖叫划破天空,惊起一片乌鸦。

      是孙盼那小子!叶灼和孟盏双双回头,对望一眼,冲向破庙。

      一进来发现朱环背对着门口,举着一根冒着火星子的木柴一戳一戳,颤抖地警告面前的男人:“你...你放下...放下剑!别轻举妄动啊!”

      而孙盼已经害怕得腿都站不直了,此时他早将叶灼教的那一招半式抛到九霄云外,哭着要找妈妈。

      挟持他的男子横着剑抵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抱住他胸口,倒像是一副努力不想让他跌倒的可笑模样。

      叶灼见家奴受困,好好的‘郊游’却没来由的窜出这么个人冲着他们杀气腾腾,他不能指着姑娘和老奴来解围,二话不说也拔剑对峙。

      一时之间破庙内剑拔弩张,眼见就要有一场血战不可避免。

      孟盏见此状先是一骇,立刻扫了一眼环境,脑补出方才她们不在时可能发生的画面:孙盼帮朱环一同铺干草垛,走到土地像的背后时,躲在那里的陌生男子一跃而起,将他挟持。

      面前这身染了污血的紫阳道袍,痛苦而隐忍的面庞,疲倦但锋利的眼神。

      一刹那,孟盏觉得此人份外眼熟。

      更确切地说,此情此景,好像当年在江中小舟重现一般。

      旋即她便清醒,若是当年的故人,他也该认出她来。

      虽还未问及缘由,对这个陌生人,孟盏的心里竟升腾起一种久违的同情,裹旋着一股莫名的冲动,她按住叶灼持剑的手,低声说:“等等。”

      叶灼愣了愣:“你认得他?”

      “不认得。”孟盏摇摇头,“我想他只是受到了惊吓,并非真的想害人。紫阳弟子,又在华山脚下,真要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说的紫阳八子早就下山来处置他了。他不会伤害孙盼的。你也放下剑吧。”

      果真,那男子喘着粗气,越喘越急,一会儿就坚持不住跌坐在草垛上,眉毛眼睛痛苦地扭在一起。只是都这样痛苦了,依然不愿松开握剑的手。

      孙盼趁势手脚并用、哭爹喊娘地爬回了叶灼身后。

      “老朱,还有金创药吗?再打盆热水,舀碗热汤过来。”孟盏快步上前,扶住男子,叶灼见状,虽心中略有不快,也只好收剑同她一起查看男子的情况。

      孙盼惊魂未定,眼泪鼻涕横流,发起牢骚:“究竟谁是主子谁是仆…”,还欲大倒苦水,一只手扯住他的领口把他拎起来,“别啰嗦了,烧水去。”

      “哦…她吩咐的不是老朱你吗!”

      倒在地上的道长双眼微张,嘴唇开合却含糊不清,两手胡乱抓着空气,挥舞着拂开了孟盏想给他喂下的药汤,摸着墙往角落里吃力地爬进土地像投射的一片阴影里,又沉沉地闭上了眼。

      那副模样,无助得叫人心疼。

      孟盏搅了一块汗巾敷在他的额头,担忧地说:“高烧不退,不知道这位道长这样已经多久了,再持续下去,恐怕人就要烧傻了,不残也废。”

      她旋即放下药汤,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四边都磨毛的厚布包,手腕上下抖动,布包连续翻滚了几圈,敞开成一条布巾子,袒露出两排细如牛毛的银针。

      叶灼又惊奇又欣赏:“你会针灸?”

      孟盏手上功夫不停,已经在道长的风池穴、大椎穴上扎了下去。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只会一点…”在向阳村疗伤那段日子,雨晴教过她几样基础针法,也就只能应付一下小毛小病,这个人已危在旦夕,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叶灼警惕地盯着昏迷的道长:“你真要救他?我们不知这人底细,若他好了,反而来伤我们怎么办?”

      “那是我有眼无珠,被砍死也活该。我身子挡在这里,就算要刺,第一个先刺我,以你的功夫,那时定能制服得了他。况且,你也太高看我的医术了…”

      若这三脚猫也能被称为医术的话…

      孟盏强迫自己镇定,不然手一抖,人没烧死,倒被她要了小命。一针、又一针…专注地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眼里只有这个病患。

      原来救人是这种感觉…

      她当然也没察觉,原只与她一拳之隔的叶灼,不知何时又悄悄地退开了。

      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安危,你却愿意奋力相助。可你对待自己,却像对待路边的石头一样,随意地弃置于任何地方、任何处境之下。

      叶灼叹了口气,尊重孟盏的选择。

      他猛地回头瞪了一眼还在悉悉索索哭诉个没完的孙盼,食指立于双唇之间,示意噤声。

      自己抱剑默立在孟盏身后,像个暗夜里的守卫,不过这守卫一丝抱怨也无,脸上甚至带着温柔的笑意,像在观赏一副佳作,想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惊喜是自己不知道的。

      孙盼被主子瞪了个激灵,只得捂住嘴,可怜兮兮地跑出去,陪朱环坐着烤火。

      朱环朝背后努努嘴,乐道:“你不是还要教训教训管束不佳的紫阳道人吗?这不就有一个吗?怎得吓得屁股尿流,剑都丢了?”

      “老朱,连你都欺负我!小少爷也不帮我,净听那姑娘的话去了!才认识几天呀,我们倒成了外人了。”

      朱环正色道:“我们做下人的,主子对我们再好,也别忘了身份。

      小少爷平日里待我们最好,可你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应当比我更清楚,小少爷心里,主仆尊卑有别、阶级分明。

      今天,我们还是自己人,姑娘是外人。但将来指不定会倒过来呢?也许就在明天,也许就在后天。管好你这张嘴,话太多,早晚害了你自己。”

      孙盼小声嘟囔着:“若小少爷真在乎这些,那姑娘反而绝无可能成为自己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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