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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章 ...

  •   在地砖翘得七零八落的人行道上,六个全副武装却依然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女孩儿三人一排分列左右,为每个过往的行人发传单。有的行人不愿拿手接,六个女孩就挨个递给他,大有要从这里过,;留下买路财的架势。
      我们三个经过后,人手一张传单。这是一场晚会的宣传海报,压轴的歌手是个过了气的电影明星,其余都是今年一档选秀节目中成绩优异的选手。
      “净弄些这样没多大屁意思的演唱会骗老百姓的钱。”黄昆一脸愤世嫉俗。
      “放心吧,被骗的都是情愿的,都像你这样,人家不得饿死。”洪翔宇把海报一揉,塞进垃圾箱。
      “我就不明白了,那些所谓的明星到底哪好?看一眼还拔不出来了?”
      “你小子是不是因为混不进演唱会现场,又不愿花钱买票,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我走到马路的中间说。
      “就这样的演唱会,请我去,我都嫌浪费时间。”黄昆一笑,快跑两步到了路对面。他提议去吃火锅,我和洪翔宇也没反对,但他又来了主意,“咱到超市买点牛肉卷带进去吃吧?”
      “哟,你黄昆大侠也有囊中羞涩的时候?”我嘲笑着说,洪翔宇也跟着乐。
      “咱这是体验投机取巧的乐趣,以长见识增才干为目的,省钱是次要的。”
      “别动不动就把自己搞的那么崇高,差钱就说差钱又没人笑话你。”
      “翔宇,你说哥们儿是那样的人吗?偷奸耍滑的事儿我能干吗?”黄昆在地下超市的台阶上质问洪翔宇。
      “你真不是那样的人,但你能干出那事儿,还冠冕堂皇地把自己说得老崇高。”黄昆就要反驳,洪翔宇又堵住他的话头说,“要不咱买点底料蔬菜肉什么的,去老徐家做着吃吧?”
      黄昆有些发急,瞪圆了眼睛说:“你俩就是没一点浪漫主义可言,不成,就去火锅店吃自己带的肉卷。”
      我笑着拦住黄昆的肩膀说:“成了,去我家吧,自己的地方有酒有肉多自在。”我挤眉弄眼地暗示黄昆,他不再争辩,我们掀开厚厚的棉门帘进入超市。
      超市里人声鼎沸,一派生意兴隆的模样。在一次饭局上,这里的外联经理抄着一口正宗的福建口音说,“你们别看超市里整天热热闹闹的,其实我们还赔钱呢。”
      “不会吧,就属你们那儿人多了。”
      “人是不少,但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儿老太太,全是奔着特价商品去的,油啊,鸡蛋啊,菜啊,我们几乎不赚什么钱。”
      “那你们靠什么盈利?”
      经理颇为自豪地回答说:“海鲜啊,我们公司有自己的海鲜养殖基地,但你们这里的人对海鲜一点也不感冒,就我们那大龙虾,自开业到现在卖出去不到十只。”说完,他又叹了口气。其实他不该怪北方人不爱吃海鲜,应该怪中国的老百姓太会精打细算过日子。
      我们三个买了牛羊肉卷、生菜、茼蒿、豆腐等等,黄昆重复了几次,“我可不会洗菜,你俩看着办。”先把自己摘成甩手掌柜。
      “你会吃菜吗?”黄昆瞪了我一眼,我立即说道,“说明你自尊还未泯灭,我来教你,省得你在外人面前丢人。”
      在酒水货架前洪翔宇看着满目琳琅的酒瓶发呆,我走上前目视货架问他:“你跟那女生睡过了吧?”
      他扭头看看我依然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我不再追问,拿了一瓶威士忌说:“要不今儿咱喝这个吧?”
      黄昆凑近了看,立即呲牙咧嘴地说:“又崇洋媚外,告诉你吧,别洋气了,都是国产的。还不如喝牛栏山呢!劲儿大,爽口。”说着他就要去拿。
      “那别买了,我家里还有几瓶呢,一朋友在北京捎回来的本地货。”我对黄昆这套狭隘的民族主义已经习以为常,这也是他嘲讽别人的一贯伎俩。
      买好了火锅的材料,付账时黄昆一再坚持,最终我把掏出来的皮夹子又原封没动塞了回去。
      我们提溜着塑料袋往回走。雪越下越大,公路上没被车路压过的地方已经有了积雪。漫天的雪花飘落而下,落在我们的脸上,湿湿的。下雪天是不太冷的,连寒风都没有下午时刺骨。淡黄色的灯光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比平时要昏暗很多。树杈黑黝黝的,旁边井盖的下水孔里呲呲地往上冒水蒸气,变压器的外箱上积了不少雪,我思考着会不会渗进其中发生事故。车辆慢速小心地行驶着,像是上了年纪的人如履薄冰。对比起来倒显得行人的动作要利索不少。情侣们相互依偎着,似乎这样就如歌中所唱那样,冬天里的一把火,在心里烧个没完。路上的店面大都打了烊,想必少有人赶着这样的天气出来买东西,除了看雪和追浪漫的人,就剩下我们仨这样赶着回家的人了。
      走在我们前面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并无人看护,她拿出样式过时的手机东拍西拍,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那一定是张欣喜俊俏的面容。少年总是浪漫的,我也同样有过类似简单的童真。多少年已经记不得了,但那是个毫无下雪征兆的夜晚,第二天早上就真的如课文里所说的,拉开窗帘,擦去玻璃上的水雾,看见窗外的世界都白了。冬天起床对人们来说总是充满挑战的事情,就像赶赴战场。而有了雪就截然不同了,我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从被子里跳出来的声音,迅速穿好衣服。赶去父母那儿问了个早,就往河滨公园跑去,路上两三次都险些摔倒。一来到草坪上,第一时间便扑倒下去,开始打滚,大声嚎叫。目之所及全是白色,似乎连河水的声音也没了。当然我的记忆已经模糊,河水是否真的被冻住了,已无从考证,想来该不会,因为这里的冬天从没有那样冷过。晨练的人看见我这副模样,恐怕比我看到刚刚走在前面的那位小女孩还要高兴,因为雪和童真本就是再美好不过的了。
      我们走了一会儿,因为积雪的缘故地面湿滑,我提议叫个出租车,黄昆还口说道:“这天得加价,亏不亏的慌。”他总是这样自相矛盾,哭穷数第一,结账时比谁抢得都厉害。
      “我付钱,这总成了吧?”我用强调的语气说道。
      “你的钱不是挣来的啊?”
      “让你坐个车怎么这么麻烦?”
      “废话,不掏钱的车我就坐。”
      “今儿不是都没开车吗?”洪翔宇说完一招手,两辆出租车都开始减速,南边来的因为还需要调头,就离开了。这也是行内约定俗成的规则。
      车子刚一开动,黄昆就说:“这到底是比外面舒服多了。”同时他嘴里还发出“嘶嘶”的声响,以示很享受。
      这话把司机师傅逗乐了,慈祥地笑着说:“要是里面跟外面一样,我们还有啥干头。”
      “你为什么不装防滑链?”我问司机。
      “下午就出来了,没来得及装,再说我根本用不着那玩意。”
      他开车的技术可不像他话说的那样精湛,一个不算急的弯道,摆尾很严重,我心里一惊。毕竟雪天是交通事故的高发期。我们不再跟司机聊天,让他专心开车。不一会儿,车子里的暖气就把我们弄得燥热起来。
      “瞅这架势是要吃火锅啊?”司机闲着无聊没话找话。
      “你没看着老天就催着你吃呢?”黄昆欠起身子,费力地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说道。
      “你们现在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呢。”司机看我们没搭话,以为我们都不理解,接着说道,“没学习的压力,没挣钱养家的压力,多好的时光啊。”他说完叹了口气,以表羡慕。
      “您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那是,我们当年虽然没你们现在的条件好,但也潇洒得很。”司机师傅洋洋洒洒地讲了一路,当年怎样追女孩,怎样看一通宵的录像,怎样偷了家里的钱出去给女朋友买吃的。我们几个听得有些没劲儿,都不吭声,任他虚虚实实地胡吹乱侃。
      临下车时,司机蹦出一句,“都别忙着走。”这把我们仨喊愣了,以为他要再讲上几个小时,但他一改刚刚侃大山的态度,严肃地说道,“说归说,成人了就该努力地生活,善待自己的朋友和女人。”
      前排的洪翔宇付了钱,我们下了车客客气气将出租车送至视线以外。小区里格外的静,亮着的窗户比平时这个点要多上一倍,看来这场大雪给电力公司做了不少贡献。
      黄昆并非像他说的那样任何家务都不会干,菜大都是他洗的,虽然个别泥土未清理干净,但那架势倒是像模像样。
      我和洪翔宇应黄昆的要求把茶几挪开,将餐桌搬了过去。电磁炉、汤锅一应具备。我还插了一盘萝卜丝拌成凉菜做下酒菜。
      三人就坐,看着久久未沸腾的汤锅,洪翔宇说:“该买几个凉菜的。”
      “这不是凉菜啊,你嫌老徐手艺不好?人家可是正经的二级厨师,徐氏米其林餐厅的行政总厨。”黄昆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塞进嘴里,夸张地嚼着。
      “你笑话谁呢?”黄昆的话确实不假,我春天时报了个厨师速成班,每天拿着自己买的菜,照老师的方法学着做,然后自己吃掉。但两个月的课程,我拢共上了不足五节,最后依然混到了二级厨师资格证。它就像我的驾照一样,自拿到证件之日起,再没派上过实际用场。我常常幻想着自己可以在开车时被拦下来,警察管我要驾照,当然前提是我那天没喝酒。人们总是这样想用尽所能来展示自己,但又不愿付出任何意外的代价。
      吃火锅喝白酒似乎对神经麻醉的效果更甚,第二瓶才打开没喝多少,我就感到头晕得厉害。捋直了舌头问洪翔宇,“你到底把那姑娘睡了吗?”我分辨不出自己的问话是出于对刺激的性场面有所期许,还是道德层面上的那道底线。
      洪翔宇给我倒上酒说:“你喝了,我就完完整整地讲给你听。”
      他刚一说完,我就一仰而尽。
      “睡了。”
      “完了?”黄昆把眉宇拧成一疙瘩问道。
      洪翔宇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把老王送回家,刚出小区门口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易万酒店给他领个包裹,从酒店出来那女孩儿就在易万桥头站着,我降慢了车速想看看她的模样。她对我一笑,我干脆停了下来。她说打不着出租车,我就说捎她一段儿。她特别健谈,胡吹海侃聊了一路,快到地方的时候就吻上了。于是直接就奔快捷酒店了。”
      “也是一公共汽车?”我有些懊恼地问。
      “那还用说,你出去伸手拉个姑娘就能跟你上床?”黄昆把刚刚在超市里买的万宝路香烟拆开包装,我们分别点上一支。
      “那也是我开着老王奔驰的缘故。”洪翔宇说出了关键原因。
      该问的我都问了,心算落了底儿,但空荡荡的浑身难受。我知道自己是为没有这种艳遇经历感到气恼,但如果我是开着奔驰的洪翔宇,真就有勇气这么做吗?真是既龌龊又胆怯。
      为掩盖自己的情绪我提议喝酒,他们俩没有任何怀疑。喝到三人都醉醺醺的地步,我们都已经不再坐在餐椅上了,而是七扭八歪地躺坐在布艺沙发上。洪翔宇机械地握着遥控器调对着被餐桌遮了大半的电视屏幕换频道。黄昆爬过来搂着我说:“你的话是真心话吗?”
      我扭着头狐疑地看着他表示不解,他继续说道:“就那句,就那句什么各取所需,越过了思想就只有欲望了。”
      我忽然清醒了不少,翻着眼睛看他,冷静地说:“你说不是吗?”
      黄昆没再理我,坐到另一边吸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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