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可重来》无忌虾米

80、遇袭

　　当天，我就踏上了马车出发去皇都了。
　　对于我无法出席黑风的加冠大典，白斌王子说他会亲自跟黑风致歉的。出门时，看到白斌王子几乎派出了整一个排的便装打扮的魔法圣骑士作随从，由琳泉带领着在路上护送我，同时还有一个叫瑛琦的高级魔法医师被指派跟我共乘一架马车，时刻照看着我，以防万一我又病发昏迷过去。
　　离开前，白斌王子将那柄以前无忧殿下颁给我的水晶权杖交还给了我，没想到他一直一直都为我保留着这柄精致透明的水晶权杖。回想起来，这应该算是我和王子之间的定情信物了，此刻我心里忽然决定了，即使日后要离开这个世界，也要带上这柄水晶权杖，纵使不相见也可执着地去怀念。
　　“斌，答应我，快点回来皇都！”我在离开前给王子一个大大的熊抱，心里带着隐隐的担忧。
　　“放心，我会尽快回去的。”白斌王子答应道，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

　　马车很快就驶出了奇幻之城，不，现在改名叫——幻城了。
　　从车窗望出去，进驻在城墙上的精锐骑士军依然严整肃然，威武凛凛，烈日映着战士的盔甲，四周军旗飘飞。我心里暗暗祈愿，希望两日后白斌王子可以尽快撤军回去皇都，不要生什么意外才好，王子和黑风呆在同一个世界已经够危险的了，更别说还和他凑在同一个城邦里。
　　马车驶得很快，窗外的风景飞快地掠过，很快就经过城郊外天地茫茫的大片麦田，甚至连途径芜迹客栈时都没有作停留，一路不停地驶向了精灵森林边缘。为了尽快送我回去皇都，没想到琳泉竟又选择了从精灵森林边缘到跨过黑翼族多罗山而去皇都的这条捷径，希望今次能平安抵达是了。
　　郁闷地想起，这条路来来回回我都走过好几次了，窗外的景致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抬头望向和我共坐在一架马车里的魔法医师瑛琦，只见已过古稀的她正安静地闭目养神，仿佛注意到我的目光才慢慢睁开眼，眼神含敛着深邃智慧的光芒，眉梢下有着和蔼的笑纹。而且，她不像其他人那样尊称我为公主，她更喜欢叫我风双姑娘，这让我感觉她很亲切、随和。

　　“医师，我的病真那么糟糕得要赶去皇都找大祭司吗？”我微微笑，有些恍惚失神，倒也不是很担心自己的身体，如果病得重一点反而能减轻我心里的罪恶感，真是奇怪的心理。

　　“姑娘莫担心，你的病情并不甚严重。”瑛琦医师望着我，目光和煦温暖，“只是纯种吸血鬼血液的异能难以估量，须得让大祭司谨慎消解去你身上的古老血咒才好彻底诊治。”

　　“哦。听说精灵森林里有龙是不是？”我掉头望向车窗外的茂密树林，想起TT说过要带我去看龙的，不知为何忽觉有点黯然神伤起来。

　　“嗯，龙族是一个古老的种族。”瑛琦医师智慧的双眸掠过一丝微芒，跟我安然闲谈，“想来姑娘也曾听闻过，传说在巨龙看守的精灵圣地月牙湾，有一朵神奇的白色小花，花朵中盛载的甘露，是集天地灵气之精华的圣水，据闻可治伤医百病，研究魔法草药的医师都会想去看一看那朵小花。”

　　“那么巨龙就是守护着那一朵小白花？”我讶然道，其实也不是很相信传说的事，只是好奇吧。

　　“世人多如此认为是了。”瑛琦轻叹了一下，渊博智睿的眼神隐隐变得有些淡淡的黯然，目光转而望向窗外的树林，仿若可穿透幽深的丛林尽头，窃见隐藏在庞大森林的精灵族。

　　接下来，在颠沛的路途中，我从跟渊博智睿的瑛琦医师的交谈中，知道了关于精灵森林的另一种传言——其实并非精灵族不喜外族进入森林，而是森林本身抵触外人的进来。森林深处遍布的树精和花妖通常会释放奇异的气味来御敌自保，或者散发迷幻的花粉驱赶入侵者，另外连精灵族也相当憎厌外来者将花精灵的种子带出去盆栽买卖是了。当然，森林中的奇禽凶兽也没少让外来人惊恐而逃的，但若有迷路者不小心闯入了森林深处，当地精灵族其实更常是小心监看和暗中保护他们，有时也会引导他们离开。所以，说精灵族不喜与外族打交道也许只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
　　关于森林深处的月牙湾圣地，其实最初是精灵族的一处禁地，即使没有巨龙的看守，外来者也是接近不到那朵神奇的白色小花的。在更为远古的传说中，那里的时间流逝波动不定而且变幻莫测，误入禁地的生物要么弹指千年物是人非，要么瞬间白发老死至化为灰烬，要么冻结在时间的缝隙中，生命就像是静止在某一刻，永世也醒不来，除非是能得到森林圣灵的庇佑。精灵族是最古老而神秘的种族，也许精灵长老们有法力可以闪跃在不同魔法空间的位面之上，躲避时间流沙的动荡和冲击，而他们让巨龙看守月牙湾，并非是想独占奇葩之花，更多的是防止外人误闯入危险之地罢了。
　　………

　　第四天．
　　骄阳之下，我们差不多已驶出了精灵森林北部边缘的崎岖丛林，只要再翻过黑翼族的多罗山脉，就快要接近皇都的城郊了，此时想必白斌王子也已经带领着骑士军从幻城撤军赶回来皇都了吧。
　　回望着身后的幽静而庞大的精灵森林，守护在森林里面的精灵族是智慧而古老的种族，千万年来和森林万物共生同存，甚少出来干预世俗的纷争，想必对于有着上千年甚至几千年寿命的他们来说，纵使是皇朝的更替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浮云一瞬，他们才是整个无忧界真正的守护者！

　　马车放慢了速度，驶进了崎岖不平的多罗山的道路上，微微有些许颠簸，琳泉带领着过半的魔法骑士在前面开路，众人都小心地策马行驶着，毕竟在黑翼族的领地这里地形贫瘠，丛林阴森恐怖，黑暗的深潭沼泽地遍布，也是凶兽猛禽常出没之地。
　　连日来一直不停地赶路，我不由觉得有些许疲累，这几天在马车里坐得屁股都痛了。郁闷地望着车窗外树叶零落的幽深丛林，仿佛随时会有凶残的猛兽会从阴暗处蹿出来扑上来似的，突然想起TT说过多罗山最厉害的凶兽就是黑翼族他们，于是不由得觉得有些许好笑，然后是心里渐渐陷入迷茫和黯然，为何总是不经意地会想起他，是不是越想要忘记一个人，就越是难以忘记？

　　突然一个趔趄，马车没由来地急刹了下来。
　　四周变得一片寂静，虫鸣止声，仿佛风也停止了般，却有一阵迷幻的雾气黑沉沉地笼罩了过来，幽幽雾气中出现了几个恐怖的黑影，或披蓑戴篷，或黑袍裹身，被浓而不散的黑雾重重包围着，如暗夜降临的魔鬼般散发着逼人的隐隐杀气，侵蚀和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没想到，竟是巫山族的黑巫师！”马车里，瑛琦医师面色略有些许凝重，然后又掩藏起眼底下的担忧，对我和善地微微笑，“姑娘不用担心，圣骑士会对抗他们的。”

　　张了张口，我却不知该说什么，我不是担心，而是很担心很担心，但唯一能做的却只是紧张地望着马车窗外。随行的魔法圣骑士已经迅速集结成阵，手持魔法利剑，谨慎肃然地严阵以待，时刻准备抵御面前的恶魔邪道，那是身经百战的冷静、无畏和勇悍，他们是非一般的魔法骑士！
　　昏暗中，枯叶飘零的密林里突然蹿出了一片疯狂生长的魔藤，腾身遍布锯齿状的利刺，密匝匝的魔藤互相缠绕着堆集而起，猛然胀作原来的几倍之粗，迅速恐怖地卷席过来。魔法骑士保持阵型挥来回挥剑挑刺、斜削、划砍，一招一式直接、狠戳、干脆利落，连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这种凌厉、简练的战斗模式往往只能通过无数次和凶兽邪魔的血腥厮杀中千锤百炼得来。
　　然而，周围缠绕而来的魔藤却疯狂地快速生长着，仿若无数条魔鬼的触须，砍断了一条又会长出更多的分枝，被砍断的藤条也依然在地上扭动着，张牙舞爪地汹涌向马车这边蔓延、倾轧和慢慢包围。不过，圣骑士开始往利剑中注入魔法，被刺中的每一条魔藤都迅速冰结，而且冰冻还会迅速扩散至根部深处，最后令纠缠交错的魔藤逐渐化冰碎一地，无法接近马车这边。

　　夕阳西沉，一阵寒风刮过，惊起了丛林里的一群乌鸦。
　　迷雾中的黑巫师中有几个慢慢地现身而来，黑袍飘袂飞舞，提着寒光隐隐的弯刀，狰狞地迅速袭击了过来，和骁勇善战的魔法圣骑士兵刃相接，互相攻击纠战开来。昏暗的四周闪现出一片骇人的刀光剑影，魔法交错，被黑巫师召唤而来的怪物猛兽也层出不断，凶残地扑过来绝命地撕杀。众魔法骑士沉着应战，敏捷强悍地抗敌杀兽，但几个黑巫师的魔法力量显然很强大得有点难以对付，骑士的魔法阵型在渐渐收缩，似是在勉力战斗。
　　忽然，伴随着一波强大的魔法能量，后方有两股空气隐隐浮动起来，转瞬之间，两个身穿白袍的大法师飘忽而现——难道，是黑风暗中派来保护我的大法师？！当然，他们有可能也是想来劫我走的，只不过比黑巫师他们出现得晚一点而已，我暗想着。不过无论如何，两个大法师迅速加入了战斗，和魔法力量恐怖的几个黑巫师交上了手，霎时四周斗气翻涌，强劲的魔法余波已经令树林狂风骤起，群兽惊逃。在两个大法师的助战之下，众圣骑士终于在激战中渐渐挽回了局势。
　　正当战局好转之际，四周诡异的空气中却突然透出一股摄人的阴森之气，然后幽暗的丛林里就冒出了一团团飘忽的鬼魅黑影，犹如吸人灵魂的亡灵，带着死亡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掠了过来。法师和魔法骑士合力施法阻挡，鬼魅的黑影在被圣骑士的魔法利剑刺中后发出刺耳的哀吟之声，简直让人不寒而颤，而且还有更多更多的黑影不断地从黑暗中涌现而出。

　　“魔灵？！”瑛琦医师脸色深沉地望着马车的窗外，压抑着声音的颤栗，忍不住喃喃地道，“罪过啊，他们竟然召唤了魔灵，魔灵……”

　　望着窗外的恐怖情景，我只是惊恐地睁着眼睛，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魔灵，但听着周围那些鬼魅黑影的厉声哀嚎，我心里也很是害怕起来，甚至不由得在微微地颤栗。

　　“看来，我需要出去走一趟。”瑛琦医师将她身上的素色披风解开来，披在了我的身上，然后拿起了她深紫色的手杖，转身离开前对我嘱咐道，“孩子，一定要呆在马车里不要出去，知道吗？！”

　　我使劲地点了点头，其实现在我是怎么也不敢出去的了。

　　魔法医师出去了，我紧拽着身上的披肩缩在马车里，如果我在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黑风真的会拿大刀去跟白斌王子算账的，我也绝对不想就这么死掉，我还未去找到抛弃我的铁头那家伙算账呢！慌乱间，却见有几条魔法藤条挣扎着从马车底部钻了上来，不停地蔓延扎根在马车的四周，并且极力向着我这边的位置缠绕过来。
　　畏缩地站起来，我闪身躲到马车后方的一角，不过一条卷弹起的魔法藤条也几乎触到了我的脸，让我不由得恐惧地惊叫起来。一把利剑从外面刺了进来，并且劈开了马车的后梁，同时将蔓延到我脚下的魔法藤条狠狠地割断了，然后马车外出现了魔法师琳泉挥剑而来的身影，她向我伸出手：“风双公主，马车里很危险，快下来！”
　　站在角落里，我犹豫了片刻，四周疯狂生长的魔法藤条却又快要蔓延至脚下，于是我唯有赶紧跳下了马车，心有余悸地跟紧在琳泉的身边。琳泉一路执剑护着我前行，避开正在激烈混战的骑士和黑巫师，带着我迅速从侧边逃进了丛林里，然后一路快速地奔跑，我甚至不敢向身后望一眼，害怕有那些恐怖的魔灵黑影追上来，然后将我一口一口地啃噬掉。

　　林风簌簌，我惊慌地跟着琳泉逃到了丛林的远处，瑟瑟的风声不断地从我们耳边掠过，大群的乌鸦悲凉地嗷叫着飞过上空，暮色也渐渐笼罩了过来。
　　直至跑到一处枯叶遍地暗影重重的地方，琳泉却突然停了下来，默然转身，将手中还滴着血的利剑指向了我，压抑的声音带着些许愧疚：“对不起，风双公主！”

　　“为什么？”我诧然地睁大双眼，同时也怪自己太大意了，在外围的魔法骑士是不会让魔藤蔓延至接近马车的，那些出现在马车里的魔法藤条想必是琳泉她变出来的！

　　“白斌少主是最好的王子……”琳泉提着剑，一步步向我靠近，目光炙炙，“日后他必将会成为一代君王。只是，你并不适合做他的王妃！”

　　愣了一下，我正想说些什么来辩解，却见琳泉双眸渐渐变得空洞无神，两个眼眶竟是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似是被什么妖魔邪术控制住了。震惊中，琳泉已经提剑跃了过来，迅疾如风，凌厉准确地刺向我的心脏，锋利的剑刃绝对不容置疑会一剑穿透我的身体。
　　刹那间，我惊惧得心速下落，大脑虽然有点吓傻了，但身体神经已经对危险做出了反应，本能地闪身避开，不过琳泉还是一剑划过了我的手臂，却未能割破我身上的披风，也许这是件具有魔力的披风？顾不了这么多，趁着琳泉微滞的这一刻，我还是赶快转身溜了。
　　下一刻，我已经飞快地逃往精灵森林的方向，自小我就跑得很快，这可是许多次被狼狗狂追的训练成果，林风呼哨在我的耳边，斑驳的树影在我眼前一瞬一瞬地掠过，掉在我身上的落叶甚至贴在了我的脸颊而没有掉落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快速地后退，后退，后退。
　　拼命的奔跑令我心跳加快，继而导致血液循环提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里流畅着的吸血鬼血液的缘故，我感觉全身的血液似是在剧烈地燃烧般，在身体里畅快淋漓地沸腾着，却令我跑得更快了，甚至有一种快如疾风的错觉。行动变得迅速而敏捷，感觉也变得超乎寻常的敏锐，能清晰地看到周围叶子的飘落变得极度的缓慢，甚至近乎静止，似乎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在丛林里飞掠地移动着。

　　没想到，无论我跑得多快，终究还是无法逃开一个高级魔法师的追捕，前方凭空出现的一片疯狂生长的魔藤突然将我绊倒在地，一条条张牙舞爪的藤条互相缠绕着爬上我的小腿，魔藤上的硬刺密密地扎入我的裤脚，鲜血细细地流了出来。
　　被魔藤紧紧困住，我倒在地上徒劳地挣扎着，然后绝望地注视着前方，琳泉正提着锋利的长剑追了过来，决然地一步步向我靠近，几只黑黑的乌鸦在天空盘旋着，似乎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我无力地笑了笑，就这样葬身于丛林里死掉么？

　　突然，侧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戴着面具的骑士身影从不远处昏暗的树林里策马而来，他骑着一匹强悍的白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地疾驰了过来，甚至赶在了琳泉接近那一片魔藤之前奔至我的身边。恍惚间，只觉剑光一闪，他就挥剑割断了缠绕在我腿上的那些魔藤，并且俯身将我提上了马背，动作一气呵成，敏捷而精准，就这么将我带走了。

　　被揽上马背后，我惊诧地回头，看到那副熟悉的熊猫面具时，我恍然地笑了。

　　原来，他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