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尘上》辰风不让

28、是非

　　第一轮正式竞赛是笔试，在最后一天才会举行。

　　何由挽在这里待了几天，才真正意识到，说是说全省各地公平竞争，事实上省城中学以外的学生少之又少，在省城二中赛点竞赛的考生，有一半都是本校的学生。
　　而且，他们多少有些一致排外的习惯。

　　就像何由挽的宿舍，童威暂且抛开不提，他属于沉默寡言的学霸，一天到晚坐在他的书桌前刷着试卷，偶尔才会参与边易宁和顾肖的谈话。而且他对何由挽虽然没流露出什么好感，但他也从没说过何由挽的不好，他对宿舍三人都一视同仁的视而不见。

　　边易宁和顾肖就不同了，这两人性格外向，仗着自己是二中的学生，什么事情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就像时常批判江盏，他们毫不在意被别人听见，也不在意谈论的对象是全校第一。

　　“何由挽，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呢？听我的，别和江盏走得太近。”
　　那天送完江盏回来后，顾肖不止一次这么和何由挽说过。

　　但是显然，何由挽不会听。

　　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从那之后何由挽在这个宿舍里越来越安静，顾肖和边易宁虽然没当面闹矛盾，但也很少会主动找他讲话。

　　在正式考试的前两天晚上，童威和何由挽带着耳塞写着作业，边易宁和顾肖又开始了夜晚娱乐活动，他们先是一起开了把游戏，随后顾肖惊呼一声：“卧槽，这又是什么惊天大瓜！”

　　这一嗓子把另外三个人都给惊扰了。
　　“艹，你小点声行不行？吓老子一跳。”边易宁砸了个枕头过去，骂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顾肖抱着自己的手机躲过那个枕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给边易宁发着消息。

　　本来边易宁还想骂两句，一看顾肖给他发的帖子，顿时愣住。
　　他立刻安静下来，用眼神示意顾肖，又指了指何由挽，对口型道：“是他？！”

　　顾肖赶紧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看了眼手机，忍不住去看何由挽，却发现何由挽正直楞楞地盯着他俩。

　　“呃……”顾肖有点尴尬，最后还是主动挑起话题：“我们刚刚在网上看见了一些关于你的帖子。”

　　何由挽一听愣了一瞬，脸色神情却没变，他微微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扭头继续写着自己的试卷。

　　“……”
　　顾肖和边易宁尴尬地眉来眼去，你推我搡地下床走到何由挽身后。

　　“你们有什么事吗？”何由挽头都没抬，声音却冷着。

　　“呃……我们……就是想……”边易宁磕磕巴巴说出这几个字，然后又挠了挠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何由挽听到这将笔一放，转身道：“你们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

　　只见顾肖把手机递了上去，说：“我们也不知道真假，而且贴吧看得人也不多，但是这件事情我觉得你作为当事人有必要知道。”

　　何由挽眼神移到手机屏幕上，是省城二中的贴吧，关于江盏的帖子跌落至第二，最顶上的帖子写着醒目的加粗大字：这届参加化学世竞赛的大帅哥竟然是原来学校里不学无术的校霸！

　　……
　　宿舍里陷入沉寂。
　　何由挽平静地看着那条帖子，许久都没出声。

　　顾肖却觉得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冷漠，犀利得让人头皮发麻，他拿着手机的手都在颤。

　　不知过了多久，何由挽勾起唇轻笑了一声，将头转了回去，淡淡地说：“谢谢你们告诉我这条消息。”

　　“……”
　　明明表情和眼神如此平静，顾肖却突然想到了自己几年前看过的一部刑侦电影，里面的受害人报完仇后被世人指责，最后就是以一副这样的表情藐视众人、藐视世界，最后释然从高楼跳下。

　　不对，何由挽更像一头嗜血的受伤野兽，忍不住舔舐自己的伤口，吸食自己的血液，虽痛但满脸享受。
　　他全身猛地一抖，被边易宁拉走了。

　　何由挽对那条帖子视而不见，宿舍也没人再提这条帖子，原本以为相安无事，谁想这条帖子被人转载上了省城二中表白墙，一夜炸了。
　　帖子的热度一下水涨船高，二中贴吧瞬时迎来了一大批学生，评论区楼层越盖越高。

　　【阿瓦】：前两天看见他和咱们学校的江盏在一起还觉得看得养眼，现在知道他是这种品行的人，呕了。

　　【捌拾几】：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脸，啧啧，谁知道他背地里什么样子。

　　【甲乙丙丁】：他还和江盏玩得挺好的，呜，别带坏我男神！卧槽，我男神不会被他欺负吧？

　　【dmx】：卧槽！楼上的点了，这种人渣离我家哥哥远一点！

　　【浅咖色宁】：楼上两个，江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人护着呢。

　　【hhhhhh】：这应该不是真的吧？看他样子挺乖的啊。

　　【二氨基甲苯】：又一个梦女呢？现在谁还看他脸？正好你不介意你俩一起过吧，你就等着他家暴你吧！长得乖长得帅背地里还不是一坨狗屎？

　　【阿比旦木】：楼上的说得好！人家江余四中都有人来锤了，几年前他学校贴吧里全是他校园欺凌的帖子，别洗了，校园暴力永不原谅！

　　【嘎比大】：赞同！拒绝校园暴力！干这种龌龊事情的人活该去死！就应该接受审判！

　　【波浪理里】：不愧是从江余那种小地方出来的，没人了吗？这种人也敢放出来参加竞赛，建议取消比赛资格！

　　【诶嘿】：附议！
　　……

　　评论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轻踩，再从轻踩到辱骂，最后变成了人身攻击和人肉搜索，甚至开始嘲讽江余四中。

　　这个帖子在学校里被传得沸沸扬扬，连竞赛被收了手机的学生都略知一二。
　　何由挽一瞬成为焦点，走到哪里都有不断的议论声和算不上友好的眼神，他也不在乎。

　　倒是宿舍总是被贴小纸条让他心烦不已。
　　他不是一个人住，他怕给其他三个人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他经历一天的冷嘲热讽后回到宿舍，边易宁和顾肖正面色严肃地坐在座位上，连童威都没带耳塞。他们盯着何由挽走回座位，顾肖开口道：“何由挽，你说实话，那个帖子上写的，是不是真的？”

　　“嗯。”何由挽没有犹豫，直接应下，还加了一句：“是真的。”

　　“……”

　　顾肖霎时瞪大眼睛，还想说什么，边易宁抢话道：“我说句实话，何由挽，我还挺不相信的。”

　　何由挽一愣，边易宁继续说：“他们说你是靠背景才参加的竞赛，可我觉得你真挺厉害的，集训的时候每次脑子转得都比我快，而且每天都固定刷两套化学试卷，反正我不信他们说的。”
　　说完边易宁就不再开口了。

　　顾肖挠挠脑袋，说：“童威说他不相信网上说的，其实我们都觉得你不是网上说的那种人，可你刚刚说……”

　　“我确实叛逆过一段时间，没什么好解释的，”何由挽打断他，想了想还是加了两句话，“但是我绝对没有校园霸凌，化学成绩也是我自己考出来的。作弊？我不屑于。”

　　这句话一出，宿舍三个人同时看向他，边易宁站起身说：“我就知道！兄弟，这次我挺你！再说句说实话，我觉得和一个当过校霸的人做朋友真的酷毙了！”

　　童威也跟着说了句：“我也挺你。”

　　顾肖也开口道：“抱歉，其实一开始我还挺不信你的，但是现在，我信你了！从现在起就让我为你怼死网上那些喷子！”

　　何由挽听到这顿了下，随后笑出来，说：“没事，我不在意，不过我要提醒下，后天就要开始第一轮笔试了，咱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它。”

　　顾肖满脸佩服，说：“兄弟内心强大，不愧是做过校霸的人，我不可比。”

　　宿舍里的麻烦解决了，可宿舍外的谣言依然乱成麻。
　　柴栖来找过他，隔着一层宿舍玻璃执意要见他。何由挽没去，只是让顾肖带了话，让她暂时不要来找他，见了面也装不认识。

　　边易宁和顾肖提议他在宿舍避避风头，反正就一天集训了，不去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何由挽不肯，也不让他们跟着，独自一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谁想最后一天，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最后十分钟，何由挽出事了。
　　准确来说，差点出事了。

　　当时所有人聚在一个大教室里写着竞赛卷，教室里安静得过分，只有笔尖“刷刷”的声响。
　　后排突然传来“砰”的一声，一颗装着墨水的气球从后排窗户被扔了进来，砸在了后排的墙上，炸出了一墙的黑色水渍。

　　班里静了一瞬，然后炸成一锅。
　　边易宁和顾肖还没叫唤，窗外突然响起了打闹声。

　　“我去你大爷！你以后出去别他妈说自己是省二中的学生，你们这群没有脑子的畜生不配和老子做校友！”一道愤怒的男声透过墙壁传了进来。

　　何由挽在后排呆愣着，气球从他眼前飞过去，稍有偏差就会砸向他的脑袋。
　　等听到声音回过神后，他眸色一凛，起身就朝外走去。

　　外面的光景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两个男生被揍翻在地，趴在地上抬不起头。

　　他们身旁站着另外两个男生，其中一个是江盏。
　　江盏扶着另一个男生，手摸着他的背为他顺着气。

　　见何由挽出来，江盏怀中的男生直起身，喘着气开口道：“你是何由挽？”

　　何由挽看着他，想起来他是第一天晚上遇见的那个男生。

　　那个男生径直走到他跟前，伸出手笑道：“久仰大名，我是周杳，杳无音信的杳。”

　　男生长相帅气，全身气质清爽干净，此刻完全收起前几秒打人的戾气，笑吟吟地和他打着招呼。

　　何由挽怔了一瞬，也伸手握住。

　　周杳还在笑着，热情道：“下课了没？我带你出去吃好的。”
　　不等何由挽回答，周杳已经迫不及待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东西先放在教室吧，也没人会拿。就算丢了我们这儿监控多，我帮你查。”

　　何由挽笑笑，还来不及开口，又听见周杳说：“第一天来的时候江盏只带你吃了食堂吧？他那个人一点都不懂变通，走，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三人走了一会儿，何由挽突然出声道：“不怕被讨论吗？”

　　“嗯？”周杳扭过头，想了想毫不在意道：“怕啊，但没人敢弄我啊，告诉你个秘密，我打架很厉害的。”说完他还得意地挑了挑眉。

　　“诶呀，我听江盏说你不是脸皮薄的人啊，你受影响了？”周杳见何由挽没说话，直接一个箭步上前搭上他的肩膀，说：“别怕，你要在这里有什么事直接报我名字就行，我的名字在这儿的含金量，杠杠的。”

　　“别瞎抱。”江盏突然出声，走上前将周杳从何由挽身上扒了下来。

　　周杳瘪瘪嘴，挣开他的手，跑到何由挽身边，示威道：“我和何由挽一见如故，你可以退下了，江同学。”

　　江盏无奈地笑了笑，继而想到什么，掏出了手机递给何由挽，说：“刘我让你打电话给他。”

　　何由挽一顿，愣愣接过手机，却见屏幕上已经显示的来电，他点了接听。

　　“何由挽，”刘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竟能听出一丝焦急，“是你吗？”

　　何由挽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情绪突然变得复杂，他突然感到迷茫又委屈。

　　那头没听见说话的声音，也静了下，随后轻声开口道：“你还好吗？”

　　那一瞬间何由挽觉得世界都安静了，只能听见刘我的声音。
　　“你不用说话，我来说。”
　　“什么都不要去看，什么都不要去想。”
　　“好好考试，回来有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