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转》旧岁依始

3、第 3 章

　　萧和宁虽然难受得很，却是半点睡不了觉。出声问身边的侍女，“寒露，你到本宫身边也有十来年了吧？”
　　“奴婢是五岁入宫服侍殿下的，如今已经十七年了。”寒露思索片刻，回答。
　　“二十有二了，本宫也该替你寻一门亲事了。”萧和宁仰面看着漆黑一片。
　　“殿下！奴婢不走，立春姐姐您嫁了，秋分姐姐您也嫁了，夏至姐姐去了江南，奴婢若走，殿下身边就没有可信之人了。”寒露一听就急了，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执拗地不肯，“您答应过的，答应奴婢一辈子不嫁人陪着您。”
　　“傻丫头，这般年岁了，再不嫁人，便是本宫耽误你一生。”萧和宁淡淡地说着，“去外屋歇着吧，今夜不留人守夜了。”
　　寒露不愿走，却也不敢不听萧和宁的话，只得把萧和宁要起夜可能要吃的吃食都热了，倒了新茶去，放了热水，退到门外吩咐了才走。
　　等人声散去，四下寂静，萧和宁才坐起身，去翻开床沿的暗格。暗格中只是藏着几封书信和两个药瓶，并无再多东西。萧和宁拿起药瓶晃了晃，瓶中泠泠作响，萧和宁想打开，又不敢。
　　这是当初父皇临终前塞给她的毒药，入口封喉。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父皇塞药给她时说的话。“宋康已经辅佐三代帝王，虽然忠心可鉴，但如今其子又欲与蒲家联姻，难免势大，不可不防。可阿烁年岁尚小，朝堂势力错综复杂，唯有借宋家之力可以平衡。”
　　“朕嫁你于宋家，许诺宋时辅政，为阿烁震慑众人，安定朝野！”
　　“和宁为缰绳，要拴牢宋家。”
　　“但，若逆贼得逞，萧氏将倾，你与阿烁便来寻我们。至少一家人，还整整齐齐。”
　　她当时怎么说呢？
　　她哭着摇头，说宋时与蒲怀疑两情相悦，马上谈婚论嫁了，可不可以不要把他们做棋子。
　　先帝看着她哭，既欣慰又难过，他说，若是父皇还在，或者你兄长继位，都不必如此。可届时只留了你与阿烁，内忧外患，朕不放心他们。今日忠心，明日忠心，但父皇不在了，不能保证他们一直忠心。
　　他说，朕的和宁是最勇敢的小公主，一定能帮父皇守江山到阿烁长大的。
　　……
　　先帝临走前最后见的人是宋时，不知道先帝同他聊了什么，宋时捧着遗诏出来的时候神情冷漠，萧和宁同他道歉，他也是冷冰冰的，好像世间已无人能入他眼，却也依言压住了朝堂动荡，让阿烁顺利继位。
　　阿烁继位前那几日多动荡啊！下毒，刺杀，层出不穷。她白日里是沉稳冷静的长公主，压着蠢蠢欲动的各路藩王和功勋大臣。到了夜里，却时常梦魇惊醒，怕夜里有人动手，怕萧暮归出了什么事情，怕自己撑不住，怕守不住这漂泊的王朝到萧暮归能独自担当大任时。
　　本是蒲柳之姿，望秋而落；偏要做松柏之质，望经霜弥茂。
　　萧暮归登基前的夜半，百余名刺客杀入宫殿，厮杀声四起，殿里燃的龙涎香也遮不出浓重的血腥味。她护着瑟瑟发抖的萧暮归坐在主位，看似神情自若的布置人手，袖中的手却握紧了药瓶，只要贼人入门，就同萧暮归一并去了。
　　幸好，幸好宋时率先推门而入，他身上的软甲被鲜血染红，手中长剑还淌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大殿的地上。
　　宋时把长剑丢在门口，走进行礼，“臣救驾来迟，让二位殿下受惊了。”
　　萧暮归看着浑身浴血，满身肃杀的宋时，不敢说话，紧紧地抱住萧和宁，眼神中透露着紧张。
　　萧和宁虽然也被鲜血吓得不轻，好歹年长不少，强撑着一股力气回应，“多亏太傅救驾及时，不算受惊。”
　　那晚宋时没走，在宫里换了衣服，在殿外守到清晨，护送萧暮归登基。
　　萧暮归坐在高位，第一件事，就是尊崇先帝遗旨令他们二人早日成婚。礼部早早就准备起来了，不过两三日，公主府就张灯结彩，宋时也顺理成章把持着朝堂大大小小的事情。
　　到如今已经三年了。
　　而外患已除，蒲怀疑终于不用再驻守边疆，宋时也忍不住要撤离了。
　　萧和宁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分外落寞。
　　阿烁是长大了，能处理朝中事务了，他是宋时一路扶持的，与宋时的关系很好，也不必担心她与宋时和离后影响朝政。边境各族见大梁重新站稳脚跟，也纷纷臣服，大梁如今没有明面上的敌人。
　　只是她不甘心，当年为了维持朝堂的稳定东宫刺杀案匆匆抓了几颗棋子，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她花了这么久的时间追杀幕后的真凶，如今只剩那一家了，实在不肯放弃。纵然宋时要护着那人，纵然她当初就答应过待朝堂稳定就还宋时幸福美满，但放过那家人她做不到。
　　萧和宁默然祷告，她手染献血已是满身血污，愿意生前死后受万人唾弃千人咒骂只要那些人尝尝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