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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静谧(已大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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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奚青说的情真意切,小世子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反而有些手足无措,干干道:“那你不知道也是自然的——我也是出发前,娘身边的平妈妈给我细细的讲过一遍宫里的规矩才知道的。”
徐奚青愕然地看着还没有自己肩膀高的小奶娃:“只有一遍?”
“宫里规矩这么多,你只临时听了一遍就全部都记住了?”
小世子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看着他好像很崇拜的目光不由得挺直了脊背:“这有何难。”
“娘担心我一个人在宫里,外祖母也不能时时顾及到,就把这些都告诉我,总不会被一些刁奴或者心怀叵测之人哄骗了还一无所知。”
还真是天才萌娃啊,徐奚青眨眨眼,终于略微有了点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就是未来那个令天下人闻之色变的大反派的实感。
小世子本还想说自己两岁识字,三岁能背枯树赋,四岁通读四书五经,如今整个王府的幕僚都没法再教他更多——可看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已经把这个没见识的小太监唬的眼睛都睁大了,咳了咳,便很善解人意地没再继续下去,只是颇有些苦口婆心道:“你跟在我身边,那就也不能只甘心做一个庸庸碌碌的太监,往后也该多听、多看、多学。”
徐奚青,一个能在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考上京大的堂堂学霸万万没料到,自己这辈子遇见的第一个劝学的人竟然是薛宗白,还是只有五岁的薛宗白,一时只觉得新奇,开玩笑道:“我可没有世子这么聪明……”
不料小世子却看出了他的不甚在意,眼神一沉,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严肃,当即道:“天资不佳但是天道酬勤,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就更应该勤能补拙。”
“你爹娘为你取这么用心的名字,你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能识得几个字,足可见得你并不是那般呆笨愚蠢的奴才。”小孩黑亮的眸子看的徐奚青心中一震,竟隐隐有了几分那个未来在谈笑间便生杀予夺的帝王影子,“——若是有一天你自甘堕落了,那便也不配再留在我身边了。”
小世子的视线太有力量,把本来轻松的谈话氛围一瞬间凝重到了它不该拥有的高度,徐奚青恍惚间都要以为自己面对的是高中时对他既严厉又寄予厚望的班主任,简直要羞愧了,连连保证道:“我一定好好努力,向世子殿下看齐!”
小世子见他终于端正了态度,哼了一声,薛宗白共感着胸腔中传来的莫名其妙的满足感,第一次发觉自己原来还有好为人师这种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这才算个样子。”
原先在他身边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丫鬟,伺候人当然是体贴细致,可个性却都那么千篇一律,他本以为全天下的奴才大约都是一个模样,却不想一进宫竟被他撞着一个有趣的。小世子看着徐奚青,这么一个古怪又神秘的小太监,有的时候简直可称狂妄,眼中始终燃着一团他看不懂的火焰,好像这天下谁都不怕;有的时候却又迷糊呆笨的很,得罪了人也不知道,犯错了会油嘴滑舌的辩解,实在不行还要拿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他,好像他们有多亲密一样……
这样来路不明的人本该被当作危险分子被他赶得远远的,可这人却又似乎不带着一点恶意和讨好,反倒让小世子有些举棋不定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个人的脾性虽然会受到后天的很多影响,但最根本、最核心的地方却很难被改变。薛宗白讨厌这个世界上有事情超出他能掌控或者理解的范畴,但又比谁都期待异数和变化的出现——相比察觉到危险便退避三舍以保平安,他更喜欢亲手拨开迷雾,找到问题的答案。
徐奚青当然不会懂天才宝宝脑子里的九曲十八弯,莲溪已经伺候过小世子洗漱,他看着小人儿脱了鞋袜藏进被窝里,就知道自己该上岗了。
他也听明白了,守夜这事,面上说的复杂,本质上不就是上夜班吗?有些24小时便利店的老板心狠,也不许店员夜间睡觉,但这种事永远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现代社会第二天还能查监控,这里有什么?更别提五岁的小孩睡起来有多沉,徐奚青可是见识过自家小侄子的睡功的——等到时候这小人儿一睡熟,谁还管得着他在干嘛?
“我睡觉时不喜欢屋子太亮,你只留门前的一盏灯就行;我也不喜欢放下帘子,这个帷幔是蜀光锦的,我觉得闷,记得明日叫莲溪换成天月纱……”小世子还不知道这小太监打一开始就准备阳奉阴违了,只睁着清澈的眼睛,乌黑的头发柔顺地散开,奶声奶气地吩咐,“我半夜有时会渴,那边圆桌上要一直留着温水,但直接喝白水会犯恶心,所以旁边还要备好金银花……”
寝室静谧,小孩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自己有多难搞,徐奚青站在床边默默听着,也顺着他的话一句一句的应:
“好。”
“嗯。”
“……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看着乖巧躺着的小世子,一时竟不能再把眼前这个冰雪可爱的小孩和那个从地狱中浴血而来、恶鬼般的大反派薛宗白联系起来。
小世子被他眼睛里溢出的细碎笑意摄住了,那些潜藏在其中的温柔就像娘亲发梢的紫玉钗在阳光下折射出的碎芒,令他莫名有些着迷。
“你、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见那张白里透粉的小脸有转红的迹象,徐奚青才恋恋不舍的挪开了视线,第一次有点理解了社团里为什么会有学妹那么喜欢看萌娃视频。
软软萌萌的人类幼崽,还有这么优越的颜值,真的会让人心软软哎!
“世子放心睡吧,我都记牢了。”
徐奚青只可惜自己不能亲手捏捏反派的小脸,看着就很Q弹好rua。
透过小世子的眼睛,薛宗白眸色沉沉地看着徐奚青,只觉得这个小太监的眼神总是让他心里发毛,并不知晓这大概只是一种对于可爱生物发自内心的怜惜具象化。
幼年于他而言已太过久远了,和父母兄长在一起的美好日子如今留存下的只是一种少得可怜的感觉。在这座偌大的宫城,他能想起的,除了外祖母的郁郁而终、李氏皇族的羞辱,和被极乐散折磨到分不清昼夜的痛苦,几乎再没有其他。
而这个不存在于既定轨迹中的人,望过来的视线是如此令他陌生,可又偏偏不让人觉得讨厌。
……这又是什么妖法吗?
小世子拽紧被子,偷偷看着徐奚青一一把他的吩咐办妥当了,却不期然地与这小太监揭开床头灯罩要吹灭蜡烛时的一垂眼撞了个正着,再想躲开已来不及了,只好假装镇定地直直回看过去。
徐奚青见小朋友忽闪忽闪的眼睛,不知道这是偷看被抓的心虚,想了想,柔声问道:“怎么了?是想留这盏灯吗?”
小世子咳了一声,硬邦邦道:“……都说了留最远的一盏,你怎么笨的连这个都记不住。”
徐奚青失笑,倒是也逐渐习惯了这个祖宗傲娇的小脾气,只轻轻地吹灭了摇晃的烛火,屋子里霎时只余门前那盏雁鱼铜灯勉力维持的昏黄。
小世子只觉眼前先是一片黑暗,随后又模模糊糊的现出一个白皙的下巴,一晃便消失了。
“我就在门口,晚上有什么情况直接叫我就好。”
小世子眨眨眼,逐渐适应了骤然的昏暗,听见门口那道藏青色的身影的声音,小声哼道:“不然要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