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争渡》物物于物

47、一切恢复原样

　　山顶一处，林莫让士兵们将巨石已经用绳索与树枝连接在了一起。
　　红色信号在不远处直冲爆散！
　　林莫驱着小银马，目测红色信号所处范围，细思一番，林莫下令让士兵们在此等候自己的蓝色信号，以蓝色信号为主，一旦信号出现，便驱动这些巨石滚落将入口堵死，在此期间，一支小队需以常用信号明示入口周围是否有其余人，如发现有匈奴骑兵的踪迹，便直接滚下巨石。
　　骑上小银马，林莫便只身顺着山路朝着红色信号奔去。
　　红色信号是齐青与林莫约定的一种，蓝色信号预示一切顺利，可滚巨石，若是红色信号，则是原计划有变，待命等候。

　　冒进树林，白雾将一切视野都阻挡了，可林莫丝毫不畏，因为小银马会准确找到齐青的银马！
　　一路上，林莫压低身体，让那些高高低低的茂密树枝掠过身体，与马贴紧，林莫一双眼牢牢注视着前方，手中紧抓着马绳。
　　小银马俯冲下来速度之快，林莫几乎感觉随时自己的身体会飞腾被抛出去。

　　直到林莫看到了齐青的银马孤零零站立着，四周无人。
　　小银马兴奋地就要冲过去时，一支箭直接射了出来，将那银马惊吓跃起马蹄，嘶叫一声。
　　林莫拉住小银马，隐在树后，注视着那支箭来的方向。
　　从茂密树丛后，出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身影后还跟着十余人。
　　银马惊魂未定，此时暴躁得又要跃起，那人却一把死死抓住了银马的马绳，尝试一番，几次驾于马背上，但都被差点掀了下去，那人控马技术很好，林莫此时才发现了其中被两人抬着的正是齐青！
　　最后一下，那人从马侧后方翻了下来，一张面具直对林莫这方。
　　一双眼似乎能透视一切，此时远远地好像盯住了林莫，几乎是刹那，一支箭便被那人拉弓射了过来。
　　林莫飞速闪躲，面巾已经被那箭连带着飞了出去。
　　只差分毫，林莫头颅上便会插了一箭。
　　下一秒，林莫将已经折去箭头的箭射了出去。
　　那人轻松躲过，没有箭头的箭猛得撞击身后的银马，银马二次受惊！跃起甩开了那人手中马绳，朝着一处奔跑了出去。
　　“坏我好事。”箫箫抿了下嘴唇，拉弓再次瞄准林莫。
　　可林莫已经不见了。
　　“小心一点！”箫箫大喊一声，目光凝着，四下细细察看。
　　连射两支箭，直接朝着抬着齐青那两人飞去。
　　齐青猛地感觉抬着自己的人晃动了一下，耳边一片混沌。
　　箫箫拉弓瞄准来的方向，嗖的一声猛射过去，此时林莫将蓝色信号发射出去。
　　天空爆裂蓝色烟雾，一时之间林莫骑上小银马快速朝着齐青赶了过来。
　　蓝色烟雾短暂向四周扩散，林莫已将马绳牢牢锁在齐青身上，看着齐青视力和听力都已模糊，身上也负伤，林莫抽出腰部的一方手帕包在那小腿处，将腰部那颗救命丸塞进齐青嘴里。
　　猛得用力抽了小银马的屁股，小银马立刻飞奔而去！
　　不远处有沉重滚落的巨石让森林大地上也为之一颤。
　　近距离的林莫持剑压在箫箫颈部，冰冷的目光扫过箫箫时，他却没有一丝惊讶，毫无惧色道：“你家将军可不是我弄伤的。”
　　林莫眼帘一搭，从容道：“是不是你都得死。”
　　箫箫带着几分森然的寒气，道：“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
　　林莫剑逼而上，箫箫只身往后一腿，一只手徒然握剑，只争取了片刻时间，那剑便离他颈部距离远了，箫箫吹了一记口哨，一匹漆色黑马便直直冲着林莫逼了过来，林莫闪退之际，箫箫已抓住马绳轻松翻到了马背上，林莫拦截住其中一人，翻马跟超。
　　此时箫箫回头看了她一眼，骑在马上，侧过身来拉出一支箭，猛然一点，箭头带着火光，箫箫对准林莫射了出去。
　　林莫整个人躺下，往马身一侧躲去，接二两三燃着火光的箭朝她射去。
　　一簇簇火此刻投入白雾中，直射插入树干上，干燥的树木，此时一阵风一吹，火苗不灭反增强燃烧了起来。
　　风鼓着火光在身后连绵开。
　　“嘿！”箫箫回头瞄准了她。
　　林莫朝身后火焰只瞥了一眼。
　　嗖的一声。
　　带火的箭，这次实实在在插入了她心脏一侧。

　　那一瞬间，有一股力量仿佛伸手朝那具身体里要将林莫原原本本的灵魂抓出来。
　　箭头从她身体里直接穿透，燃尽的箭头此刻从薄弱身躯另一端突了出来。
　　林莫强忍痛疼，身躯也不自觉弓着，她手上还剩一支箭，最后一支箭了。
　　林莫拉弓时，感觉自己整个身躯都在分崩离析般，巨烈颤抖的手无法让她瞄准那个人的重要的部位，林莫忍不住流下带着强忍疼痛的眼泪，迅速对准了那匹漆色黑马。
　　嗖！
　　箫箫猛然感觉剧烈的抖动和无法控制的马身，此时跃起将他甩了出去。
　　嘶叫——
　　漆色黑马鸣呼！

　　林莫也从马上倒了下去。

　　对面森林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黑烟滚滚冲上云际。
　　张宁远已经打探消息返回了。
　　“太子！”张宁远脸上紧绷着，“有匈奴率兵逼近天济城！”
　　齐纵直视对面森林可见的黑色浓烟滚滚，此时周围忽然来了一阵惊呼，“马！”
　　一匹银马出现在了齐纵不远处。
　　齐青的银马！
　　齐纵跑过去，一跃而上。
　　“太子！如今附近四处都有危机！”张宁远立刻上前阻止。
　　齐纵发出信号，对着张宁远肃然道：“一切都交给你了！”
　　“驾！”齐纵骑着银马奔驰而去。
　　茫茫白色大地上，银马身后不远处逼近了另一匹白马。
　　“你来晚了！”齐纵的声响几乎被风声覆盖住。
　　“偷马需要点时间！”银罗大声回击。

　　森林外围的一条暗河逐渐显现出来，森林已经被大火完全包围住了，一群人马冲突森林，此时朝着另一个山的方向奔驰而去。

　　齐纵拉紧马绳，他忽然醒悟过来，这银马是来找他的。
　　这银马自从出生，齐青便让齐纵骑着这银马，给它梳洗喂食，还跟他开玩笑，让银马一直记住他的味道，有一天能找到他。
　　齐纵从未当真，被压迫着照顾这匹银马，此时这银马真的找到了他。
　　一种巨大的恐惧席卷了齐纵，他差一点就要握不紧马绳，只是催促着银马快一点，再快一点！
　　逼近森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巨大的火光让银马也畏惧不肯往前了，齐纵撕下衣物遮住银马的双眼，驱使它继续前行。
　　暗河溶解了大半，此时冰层融化的水迅速加入暗河之中。
　　“那里！”银罗大喊一声。
　　齐纵看过去，只见另一匹相似的银马此刻站在深水一处。
　　马背有人！
　　齐纵驾着银马跑过去，扑进冰冷河水中，看见马上是齐青，松了一口气，立即使劲去拉小银马的缰绳。
　　小银马有了人拉领，跟着人上了岸，此时齐纵发现齐青嘴唇发紫，是中了毒，伸手去探气息，却不弱。
　　齐纵回头看着森林，清脆的炸裂声，像无止境炮仗，森林边缘不断滑下一大块的冰层，砸落地面，浓烟弥漫几乎要将一切都吞噬。
　　银罗凝视齐纵此时隽冷的面容，发现他忽然抓住绳索，只身要往浓烟滚滚处…
　　“你干什么？！”银罗觉得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齐纵抓住那绳索的手指，此时竟有着微不可察觉的颤抖，他咬了咬唇，一副竭力想要克制住情绪但是已然崩溃的神情，支支吾吾道：“林莫…林莫…”
　　银罗额头青筋都跳了跳，她薄唇紧抿，抓住齐纵的缰绳，强装镇定道：“不一定，她不一定在里面。”
　　“我要去看看。”齐纵嘴里念叨着，望着眼前大火心惊肉跳了起来。
　　银罗一把抓住缰绳，跳上马，对着齐纵肩头一打。
　　望着眼前火光闪烁，银罗目光也同样闪烁不定，她默默道：“如果你真的在里面，请原谅我擅作主张。”

　　*
　　天济城。
　　齐青醒过来时，天色刚刚亮起来。
　　是熟悉的味道。
　　支撑自己坐起来时，齐青有些木讷难解，还活着？
　　鸡鸣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来来回回，穿鞋下床，身体除了躺太久有些无力，没有其余不适了。
　　推开门，外头一个丫鬟看见了，被齐青吓得手中端的铜盆也跌落了，水洋洋洒洒散了一身。
　　“将军醒了！”
　　丫鬟大叫一声，一时之间邻间屋门打开，齐纵鞋都没穿跑了出来。
　　“阿姐！”齐纵梦呓似的伸手抓住齐青，四处打量道，嘟囔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齐青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把抓住齐纵，将他带回屋内，冷静安抚道：“先别哭，我没死，说说我躺了多久？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了？”
　　郑智来的稍晚一些，其后郑啸也来了。
　　戎翟部落的首领纳厦在天济城外对峙了半个月便退了。
　　森林大火烧了一个月有余。
　　齐青则躺在床上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林莫呢？”齐青不由打断了这三个男人喋喋不休阐述事情时各种啰嗦。
　　齐青发现齐纵第一时间身体几乎瞬间绷紧了。
　　凝视三人片刻，都沉默不语。
　　齐青只问：“人埋在哪？”
　　“森林灭火后派人进去找了大半个月，一切都化成灰烬了。”郑啸缓缓开口。
　　齐青感觉喉咙撕扯得厉害，冷哼一声：“都核实清楚了吗？林莫可没这么容易死。”
　　郑智默默望了一眼齐纵，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林护卫带出去的士兵没损一兵一卒，回到营中报备中提到了那日林护卫授令他们原地等候，见蓝色信号便推巨石堵住山口，并嘱咐他们派出一支队伍确认不会误杀附近百姓，如果先遇到匈奴骑兵，先直接落巨石，下完令林护卫便骑马支援去了。”
　　听到这些，齐青微微一怔。

　　找了一个时日，齐青出了城门。

　　森林远看去，像一块巨大的黑炭，光秃秃的露着。
　　靠近森林的河水上总是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黑色粉末。
　　只有真正目睹了，齐青才没有那么忐忑了，当答案就这样呈现眼前，一切自欺欺人都是多余。
　　骑着银马，朝森林迈进。
　　森林里依然是浓厚的焦炭味。

　　不知走了多久，银马忽然感应到了什么，急匆匆地朝着一处追了过去。
　　小银马此刻孤零零地立在一处，齐青心里一惊，翻身下马，四处察看，大喊道：“林莫！”
　　“林莫！”
　　空旷回荡着对林莫的呼喊。
　　无人回应。

　　有轻微脚步声，齐青心中狂喜转过身，一个陌生女子正站在一处，直直道：“林莫死了。”
　　“你是谁？”齐青警惕看着她。
　　“银罗。”银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准备上马。
　　“休的胡来！那是林莫的马！”齐青只身往前，就要将银罗一把抓住从马上掀下来。
　　银罗也不抗辩，顺着齐青的力道，挣脱出来就是不下马。
　　齐青发现这人如此不识抬举，震惊之余发现她十分灵敏。
　　几番试探，齐青便止了手。
　　“将军，不打了？”银罗愕然道。
　　“不打了，齐纵既然把小银马让给你，那便有他的道理。”齐青内心有些愤懑。
　　“他可没有同意，我偷骑的。”银罗面上不动声色。
　　“你…”
　　银罗打断道：“将军，我可救了你和太子一命，骑匹马应该不会被处罚吧？”
　　齐青看着银罗这张清秀脸上，却有着一双俏皮的眼，琢磨道：“仅此一次，这小银马是林莫所属。”
　　银罗叹了口气，忍不住调侃道：“将军这种想法便错了，这小银马是宝马，宝马则应配英雄，英雄已故马还在，死心眼可不是一件好事。”
　　齐青被银罗如此坦率直接的表达愣了愣，凝视银罗那神情片刻，才道：“字长今平日里是怎么忍受了你的？”
　　银罗笑了笑，拉进缰绳，伸手指了指天上苦笑一声：“大概是忍受不了所以早早就上升了。”
　　齐青脸一沉。
　　银罗不以为然道：“将军别伤心，世人皆要死。”
　　齐青不说话了，翻身上马，一路无言。

　　晚间案桌上，齐纵沉着一张脸看着眼前的大口吃饭的银罗，见桌上一大半菜都被她吞完才问：“这饭我还得做到哪日？”
　　银罗瞥了齐纵一眼，赶紧又喝了一杯茶，放下手中的筷子，凑上来道：“你把小银马让给我，就一笔勾销。”
　　“不可能。”齐纵脸一下子冷峻下来。
　　“好吧，明日午时再来一顿，就可以了。”银罗轻轻拍了拍自己小肚皮。
　　“你要走？”齐纵费解看着她。
　　“是啊，如今将军醒过来了，你也不需要我护着，匈奴还会再来的，倒时需要我再出现。”银罗边说着双腿都要蹲到凳子上了。
　　齐纵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只道：“那你要去哪？”
　　“天下之大，哪儿都可去，我师父把我关太久了，好不容易他死了，你又来了，如今有了这空闲，我真要好好考虑一下去哪里？”银罗不屑掩饰道。
　　“也好，你这样出去一定有好果子吃。”齐纵刚刚添了杯茶，便被银罗顺手端去了。
　　“等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就会意识到我有多好，人都是这样，在身边时不珍惜。”银罗说话间俨然一副老态龙钟的嘴脸。
　　“闭嘴吧你！”齐纵微微垂了垂眼。
　　“好了！我还要去找一人！你就慢慢收拾！”银罗蹦蹦跳跳走了出去。

　　马厩里，张宁远此时刚刚察看了一番马厩中各种小情况，嘱咐马倌后，此时往自己屋中走去。
　　屋里黑漆漆的，伸手去摸却发现灯盏不知去了哪里。
　　“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声音忽然从一处响起。
　　张宁远的剑刚刚出鞘又被压了下去，一身冷汗，带着怒意道：“你找死吗？”
　　“唉，等你想清楚了，再跟我好好说。”银罗将灯盏点燃，看着张宁远那张还带着怒气的脸，这张生气的脸看上去，有几分韵味。
　　银罗凑近了些，张宁远不自觉后退。
　　“我有这么可怕吗？”银罗皮笑肉不笑盯着他。
　　张宁远佯装不在乎，坐了下来，沉这一张脸，叮嘱她：“你以后有事无事不要随意闯人屋子，你不在意别人也会有看法。”
　　银罗淡淡看着他，被这枯燥的说教惹的讪笑道：“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太像我师父了。”
　　张宁远一愣，银罗便已经走出了屋。

　　第二日中午，直到饭菜变凉，银罗也没有出现，齐纵气势汹汹冲到屋内时，却发现银罗早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