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晴雨》西山啾

90、第 90 章

　　萧许川拆开信封，还未来得及看，便见门口的光线被遮挡，他抬眸看去，程烟不知何时歇了下来。
　　程烟将树枝扔下，看着自己正对面的书房正中央坐着的萧许川，他眉眼间有些疲惫之色，程烟抬步走去。
　　程烟见他抬眸看自己，她笑着打量着桌案上摆放整齐但堆砌地很高的信件，最后目光落在了萧许川手中那封。
　　“咱们得启程回去了？”程烟在萧许川旁边坐下，又看了看那一封封落款写着“萧隶”二字的书信。
　　她原还在想着萧许川是如何处理这纷杂的事务，又如何做到安心把所有的都交给萧隶的，萧隶也算她徒弟，她虽相信假以时日这孩子必成大器，但绝非现在，毕竟年岁见识都摆在那，就算当年的萧许川，年岁尚小便巡防四边，但也不可能在这般年岁就掌权。
　　如今看来，确实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天底下远没有那么安定。
　　萧许川给程烟倒了杯润喉的温茶，他说道“还不必，还可再待几日，只是咱们或许得先去趟北地了。”
　　程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接过茶盏，喝了口，方才练的有些累了，自己的确有些渴了。
　　她目光有些飘渺，并未聚焦，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怎了？”萧许川低眸看着程烟，他察觉她的出声，他放下手中的信，抬手探着程烟额头的温度。
　　这几乎已经是下意识地反应了，一月以来，萧许川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夜里听着程烟忽然地呓语，他抬手去探她地体温，低的可怕。
　　察觉到正常的温度，萧许川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程烟抬手握着他的手，他指尖发凉。
　　程烟疑惑着“你怎么手这么凉？”
　　萧许川笑着说“这一月来有些吓怕了，下意识地反应。”
　　他的笑容坦荡，比起这春日里的阳光，竟还要让人挪不开眼一些，让人生不出一丝怀疑。
　　程烟听着他的话，他该有多怕，如今自己就好好地在他面前，他都会这般，程烟心中有些难受。
　　她捂着他的手，她扯出一抹笑，安抚着他“我不会有事了。”
　　她话音肯定，目光认真，唯独那抹笑很僵硬。
　　萧许川微微低头轻撞了撞程烟的额头“不用担心我，也不用这般刻意笑着来安抚我，我只是劫后余生，在所难免的反应。”
　　程烟被撞得一时思绪全乱，她听着萧许川的话，她不知该接什么话，于她而言，如今的一切又如何算不上劫后余生。
　　程烟目光四处寻找着能换一个温和些的话题，她看着那封被放在桌案上的信件。
　　是萧远的信，她匆忙看了一眼，却尖锐地注意到了程暧的名字。
　　程烟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程烟看着这封信，她额角微抽，萧许川见程烟一直看着这封信，他也看了过去，方才他还未来得及看萧远是什么事来找他。
　　萧许川快速看完，一时两人间的气氛都有些尴尬。
　　萧远信中算是求学吧，他想求娶程暧，来询问相关的礼节问题，还有就是向萧许川请教如何取得刀帮诸位长辈的认可……
　　萧远并不清楚当初萧许川是如何把程烟带下山的，他只以为是萧许川凭一己之力获得了长辈的祝福与认可，在萧远看来，萧许川敢这般当着天下人的面替程烟暂行帝师之职，必然是因为萧许川和程烟的事早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但萧远不知道的是，萧许川在这些事情上，确实算不得他的前辈，甚至可能还不如萧远。
　　程烟看着这信，她冷笑一声“萧远想娶暧暧？”
　　萧许川连忙摆手说道“我不知道，我这也才知道，我是无辜的。”
　　在程烟和手足之间，萧许川心中连杆秤都算不上有，全方位倾向程烟，眼下这种情况，他必然是将自己摘得清清白白的。
　　程烟闻声默默看着萧许川，看得萧许川心里有些发怵。
　　他若是真的全然不知倒也不至于，萧远同程暧在刀帮上的所有事他都有所耳闻，再后来，程暧同萧远一起下山，二人相处的点滴情况，他并非无情的顽石，他自然也看得出二人的关系和进展，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萧远会这么早就开始行动这事了。
　　程烟默不作声，萧许川已经溃不成军，他尽数招供“我只知晓二人之间确有情意，只是这求娶一事，我可从未擅用过你的名义。”
　　“这二人相识应当也只有数月，暧暧如今在萧远府上？”程烟知晓萧许川这话是实话，她也没打算唯萧许川是问，只是程暧是她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妹妹，饶是谁来求娶，她也不会让那人这般轻易过了关。
　　她同萧远接触不深，亦不知晓二人相处是否发自真心，程暧鲜少下山，所见识过的人，经历过的情感，不过尔尔，男女之情，于她而言，尽数空白，她怎么可能这般放心地把自家妹妹就嫁出去了……
　　“据我所知晓的，确实只有月余，前些时日你昏迷不醒地消息传到了黎山，程暧便一同下山了。”萧许川老实交代着。
　　程烟闻言，一时表情都有些崩裂“沈娘她们尽数知晓了？”
　　萧许川看着她的表情，忙说“不曾，你不必担心，只是咱们或许得先去一趟黎山报个平安，你也许久未曾回去了。”
　　“不必，我外出时间长也是常有的事，我书信一封即可，只是暧暧……”程烟心中有自己的判断，现下或许更应该去皇城。
　　萧许川将萧远那信折子合上，放在看过了的那一摞，又给程烟倒着茶，说道“无妨，咱们先去趟皇城，可好？”
　　程烟看着萧许川，她默默思索着，而后点了点头“那先这样，萧隶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程烟又想起那一堆信件都是萧隶寄来的，她便索性一起问着。
　　“隶儿倒是无甚大事，只是常问起你的情况，此番也一起去看看他吧。”萧许川笑着说起。
　　程烟看着萧许川那般轻松自在的笑，她眉头微蹙“你不用什么都不同我说，我非笼中鸟，亦非井底蛙，也非闺中猫，不会轻易担惊受怕亦不会看到困难而心中战栗，我也不是全然不知，只是咱们都该坦然些。”
　　萧许川闻言，他眸光微动，他自程烟醒来起，他总怕这分分秒秒皆是大梦一场，他怕日晷仪运转一周天之后，他大梦将醒，程烟消散于虚无缥缈的风中，所以他尽力遮掩着生活的千疮百孔，可此刻他再一次意识到，这些都不是假的。
　　梦中的程烟像极了她，却非她，她是鲜活的，正如此刻，她会一眼看破自己的笑，一眼看穿自己的隐瞒，她会有自己的思想，会有自己的主见，他所爱的程烟，便是这样的。
　　萧许川抬手抱过程烟，他话音中满是高兴“是我的错，此番原谅我，下次绝不会了，下次再犯，你便再也不要理我了，可好？”
　　程烟冷不丁被抱住，她眸中还满是错愕，她一时还有些庆幸自己早先没拿起那茶盏，不然或许得尽数洒了。
　　程烟听着萧许川的话，她心中才稍稍放轻些，她总觉得萧许川有事瞒着他，可他如今都这般承诺了，她也怀疑不起来了，她笑着说“好吧。”
　　程烟拍了拍萧许川，说道“你先松开，同我说说，现下的情况。”
　　她虽能从酒肆街坊中听到许多，可坊间之言大多不可信。
　　萧许川松开程烟，他说道“如今朝堂之上，世家大族虽仍旧占据许多位置，但司家仍旧位居高位，萧远也被扣在朝堂之上，程尚书得以正名之后，程暧也可于朝堂之上直接谏言，此三方可牵制世家，萧隶也能更好地学习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那地方呢？”程烟默默思索着，朝堂虽然世家迟早得削弱，但也不必急于一时半会，最怕的是四方诸侯欺幼帝年岁尚小，群起而攻之。
　　“萧隶给了张一清很大的权力，张一清如今正在肃清南部，而西部本就以九曲为尊，九曲是阿翁当年的封地，如今司马亍坐镇朝堂，我也在朝堂，九曲自然不会有大的动乱，至于东部，东部除了常年的海寇侵扰，内部并不动乱，余下的，便只有北部……”萧许川一一分析出来，他指着案几之上的北部区域，他的指尖落于北部的中央，北地城区。
　　程烟目光也落于北地的位置“北部常年军武实力强盛，何肃舟虽非嫡出，亦非皇姓，但也算得上皇亲国戚，他常年居于北部，北部几乎尽数归于他麾下，他若是想反……”
　　程烟话音犹豫，自从程家被灭门之后，她便不再想轻易揣测旁人想谋反的心思，人言终究可畏。
　　“不论他是否想反，这北地，总得去一次。”萧许川说道，他眸光微暗，这位皇叔，他只于幼年见过一次，是在九曲……
　　何肃舟受封之时，他未亲自前来受封，只是只身一人早早去了北地，派了亲信领了密信和圣旨，而后来，何肃舟便再也不曾来过皇城，只是萧启在位之时，常常受到北地的捷报，北地边境线广泛，常有敌袭侵扰，北地军的实力也很强，屡战屡胜，而任何一次行赏，何肃舟都不曾亲自来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