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唐小姐》䳆鸧

3、暗恋是一颗酸涩的糖果（下）

　　春天是一朵花，是一颗发芽的种子，是一树一树的绿叶。经历了冬日，人们对于温暖更加渴望，也期盼着能够褪下棉衣，自由自在地奔跑在大地上。

　　在过去的冬天里，万湘经历了父母离婚。她和妈妈搬离了那个她们住了很多年的房子，住到了外公外婆家里。那是一个闹市区的房子，楼下就是菜市场，每天清晨都能听见商贩们的叫卖。

　　妈妈起初担心万湘适应不了这里，说等看好了新的房子就抓紧搬过去。但是万湘对这里表现得很喜欢，她一向爱往人多的地方扎堆，就算不跟别人交流，只是感受一下那种气氛也是好的。

　　“多好啊，这是万家灯火。”万湘说着。

　　其实她还有一个藏在心里的原因没有告诉妈妈。这里离唐鸢家很近，如果能够住在这里的话，以后就可以和她一起上下学了。

　　也是在这个假期里，万湘知道了唐鸢的故事。她的爸爸妈妈在很多年前就离婚了，她被判给了妈妈。妈妈的老家并不在城里，那是一个长满了青草的地方，秋天的时候有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

　　离婚的时候，唐鸢妈妈分到了这套房子，为了能够同时照顾唐鸢和她的外婆，就把她们都接到了一起生活。那是唐鸢记忆里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她每天放学回家都能看见外婆和妈妈在厨房里忙着，她们几乎是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好吃的，只为了能够尽量填补“父亲”的空白。

　　唐鸢也曾是生活在爱里的小孩，也曾是一个热心开朗的小公主。

　　可是后来，妈妈在一场建筑事故里丧生。

　　虽然唐鸢和外婆得到了一笔还算是可观的赔偿金，但她们只是把那笔钱存在银行里，心照不宣地隐去了它的存在。在唐鸢的心里，那笔钱就是妈妈的生命，钱用完了，就连最后一点念想也没有了。她不知道外婆是怎么想的，只是偶尔会看见外婆拿着那张红色的存折发呆，一坐就是一宿。

　　其实妈妈刚走的时候，唐鸢的爸爸曾经来找过她。男人坐在客厅里跟外婆寒暄了半天，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唐鸢听懂了。他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也有了一个儿子，可以说是家庭和睦、幸福美满，他希望唐鸢可以继续跟着外婆生活，不要去打扰他的日子。

　　外婆也听懂了，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良久才说话，“你放心，我舍不得小鸢，不会让她跟你走的。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今天上门，是在担心这个。”她说着站了起来，把大门拉开，“你可以走了，希望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见了。至于小鸢的抚养费，请你按时打到卡上，这是你应尽的责任。”

　　男人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便赶忙从门口出去了，走的时候甚至没有看站在旁边的唐鸢一眼。

　　那一天开始，唐鸢没有爸爸了。

　　万湘说：“我们一样。”

　　唐鸢没有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朝着校门口跑去，“傻瓜，快要迟到了！”

　　万湘一边跑一边说：“怕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迟到了。”

　　唐鸢认真地看向万湘的眼睛，“这是高三的下学期，不能再懈怠，要好好考，这样我们就能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了。”

　　万湘突然很严肃地点点头，“好啊，这是我们的约定吗？”

　　“是！”

　　在那段学习相伴的日子里，关于感情，她们显得过于迟钝。就如同万湘无数次在日记本里写下了唐鸢两个字，但她却并不明白这代表着怎样的含义。

　　可是她知道，为了这两个字，为了这一句承诺，她突然拥有了前行的力量。

　　“真想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她想，如果人的生命里没有离别两个字，如果能够就这样走到生命的尽头，应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万湘的基础很好，早在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她就接受了妈妈安排的种种补习班。按照苗女士的话来说，那个时候的她“翅膀还没有长硬”，所以还是个听话的乖孩子。但是后面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开始有了主见，就不大听话了。

　　但是到了这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候，万湘不得不再次感激苗女士的先见之明。如果不是她的坚持，自己可能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了。

　　高三是多少学生走在刀刃上的日子，唐鸢在这个时刻也完全失去了第一名的优势，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名次，可是几次都差点被后面追赶而来的二、三名超越。没有人不努力，没有人不是拼尽全力。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们对于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只能不停地向前、向前、向前。

　　唐鸢的刻苦是印在骨子里的，也许正因为知道了太多关于生活的真相，她更加懂得读书的珍贵，也更明白了为一个好前程搏一搏的必要性。

　　“哪怕人生只需要努力这一次，就够了。”她这样安慰自己，似乎通过这种方式，就能够缓解一些精神上的痛苦。

　　万湘被养成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性子，表面上看着狂野，内心是个小姑娘，又遗传了母亲三分文化人的清高，一向以“众人皆醉我独醒”标榜自己。可是在这个万众努力的高三阶段，也顾不上自由不自由了，撒丫子跑得比谁都欢。自从明确了自己的目标是个唐鸢考上一个学校之后，小姑娘就觉得“压力山大”。

　　晚自习结束之后，两个人走在学校的松柏大道上，看着赏心悦目的绿色，万湘不禁感慨起自己的人生，“都说‘诗酒趁年华’，大好年纪本应该享受大自然的美好，享受人生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华年，想不到我们竟然沦落到在此苦哈哈地上学。你知道吗？自从这个学期开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美好的日光。天不亮就已经在教室里早读了，课间除了上厕所根本没有时间欣赏欣赏风景，到了晚上又是伴着夜风回家。太可怜了！”

　　唐鸢在一旁捂着嘴笑，“你才坚持多久啊，就这样发牢骚。放心，这样的日子，咱们还要过两个月呢……”

　　教室里倒计时上的数字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又从两位数变成一位数。学生和时间在赛跑，总想在明天清晨到来之前学得更多一些。于是，漫长的夜晚时光也成了她们反败为胜的筹码。

　　这一年，万湘和唐鸢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她们的队伍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作为住在一个巷子里的高三考生，宋玉几乎是不声不响地就加入了两个人的队伍。起初是经常在上下学的路上偶遇，后来三个人结伴而行就变成了常态。

　　宋玉只是和她们一起走路，并不攀谈，也从不聊什么私人话题。他的情商很高，说话总是点到即止，从来不会让两个女孩子感到不适。况且，有他一路陪着，唐鸢外婆和万湘妈妈总也放心一些。

　　渐渐的，三个人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建立起了革命战友一般的情谊。甚至偶尔周末的时候，万湘和宋玉还会约着一起去打球放松。

　　宋玉的爸爸妈妈都是从事服务行业的，在外面工作的时候滴水不漏，只有回到家才能把自己的一天中受的气吐露干净。所以在他的家里 ，吵架是常事。宋玉从很小的时候就懂得看爸妈的脸色当和事佬，也比较早熟。人际交往似乎是他的天赋能力，总可以很轻松地把自己周围的每一段关系都处理好。

　　也正因为这样，宋玉更加明白高考的重要性，努力学习是他摆脱家庭的唯一出路。进入高三之后，他就一直非常刻苦用功，但轻微的讨好型人格，让他在学习的过程中遇到很多困难。

　　下意识地想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却也在这个时候承受了太多人的恶意。有些同学借着问问题的名义捉弄他，每次一到下课时间，这些男生就围在宋玉的身边，让他帮自己讲题。甚至，就算是上课时间，他们也会丢很多小纸条，让他在纸条上写下答案。

　　宋玉知道他们在捉弄自己，也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是一直以来的经历，让他很难说出“不”字。

　　而另一边，宋玉的态度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他们变本加厉地骚扰着宋玉，让他每时每刻都不得休息。宋玉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恶意，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这种问题。

　　直到他遇见万湘。

　　万湘偶然碰见了一次他们欺负宋玉，以她“眼皮子里不揉沙子”的性格，抄起一瓶墨水就朝着他们砸了过去。墨水瓶在墙上砸碎，四处喷溅的墨水洒落在这群人的丑恶嘴脸上。

　　万湘看见他们的滑稽样，笑得直不起腰。

　　那个时候，万湘的家庭还没有遭遇巨变，她还是个明媚随风的女孩儿。也正是因为这一次变故，万湘在家人的眼中被贴上了“问题少女”的标签。被叫到学校的爸爸全然不管孰是孰非，只因为丢了“文化人”的面子，把万湘狠狠教育一通。事务繁忙的妈妈丝毫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为着爸爸的讲述就对万湘大动肝火。

　　那一次，她被伤透了心，渐渐跟家人不再亲近。

　　在那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里，宋玉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光。

　　所以，根本没有所谓的偶遇，一切都是宋玉的“蓄谋已久”。从他知道万湘搬家以后，就迫切地想要靠近她。虽然，她已经记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