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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回廊寻踪 ...

  •   清晨,天还蒙着层薄纱似的灰蓝,水汽顺着街面漫上来,沾湿了二楼窗台的木沿。

      一只黑猫从对面屋顶跃下,爪子带着夜露,落在窗台时只蹭出一点极轻的声响,像是被晨光揉碎的棉絮,落在积了薄尘的木地板上。

      猫抖了抖耳尖的绒毛,模样很小,靛蓝色瞳孔在渐亮的光里缩圆。它贴着墙根走过客厅,钟表的指针刚划过“Ⅴ”,秒针滴答滴答地转圈。

      卧室门虚掩着,留一道指宽的缝,猫低头钻进去的瞬间,床沿轻轻陷了一块——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指尖勾住搭在床尾的深灰色薄衫。

      袖口被带起时,小臂上那道疤露了出来。淡粉色的疤痕还泛着浅红,边缘有些微凸起,像是昨夜刚结痂,与上臂几道早已泛白、却依旧锋利的旧疤形成刺眼的对比。

      他穿衣服的动作很轻,薄衫套过肩膀时,肩胛骨的线条在布料下隐约浮现,每一个动作都避开了可能发出声响的角度,仿佛早已习惯在寂静里藏匿踪迹。

      松田阵平打开桌上的台灯,暖黄的光照亮了压在杯底的便签纸,字迹是花体英文,“浅草夕照,十点”。

      因为害怕忘记提前写了下来。

      指尖勾起桌边的车钥匙,金属链上挂着的神社御守轻轻晃了晃,露出里面褪色的纸符,是被千速姐拉着去神社回来后萩原研二硬塞过来的,说能挡灾,他一直带在身边。

      另一只手拿起桌角的黑色露指手套,指尖刚碰到皮质表面,楼下传来邻居开门的动静,是隔壁卖鲷鱼烧的佐藤奶奶,每天这个点都会推着小车去市集进货,看来修好的手表很准时。

      他顿了顿,直到那辆小推车的轱辘声渐渐远了,才转身走向楼梯。

      木质楼梯踩上去会发“吱呀”声,他穿上黑色防风衣,从二楼到一楼瞬间,模样已是赫雷斯的面貌。

      这几天随着幼体的成长,力量的运用也不再滞涩。

      走到店门口时,他伸手掀起挂在门楣上的木质吊牌。一面刻着“营业中”,另一面是“今日暂停营业”,墨色早已渗进木纹,在晨光里泛着深褐色。

      指尖一转,吊牌轻轻翻转,“今日暂停营业”五个字对着街面,风一吹,与门帘上的风铃撞出一声轻响。

      推开门时,晨雾还没散,松田阵平戴上手套,拉了拉防风衣的立领,将半张脸埋进衣领里,转身走向停在街角的黑色轿车。

      车内的收音机开着,低低的新闻播报声混着引擎声:“昨日台东区浅草寺附近发生一起小型火灾,无人员伤亡,起火原因正在调查中……”他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换了个频道。

      九点四十分,车子停在浅草寺东三条的小巷里。

      巷口挂着“居酒屋·夕照”的木牌,门帘是深蓝色的,上面印着浅草寺和吾妻桥的图案,边角已经有些磨损。

      “神奈先生?”吧台后的老板娘抬起头,笑着递过一条热毛巾,“好久不见,还是老样子,威士忌?”

      松田阵平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闻言点了点头,将烟放回烟盒,“麻烦了,山田桑。”他的日语带着淡淡的欧洲口音,尾音略轻,却意外地流利。

      他看着窗外,巷口偶尔有行人经过,大多是去浅草寺参拜的游客,手里拿着地图,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老板娘,借个火。”松田阵平抬起头,将烟递到嘴边。老板娘递过打火机,火苗窜起时,他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点阴影。烟燃着的火星在暖光里明灭,他吸了一口,烟雾从嘴角溢出,模糊了脸上的表情。

      “今天怎么这么早?”老板娘一边擦着酒杯,一边随口问道。

      “等人。”松田阵平的声音很淡,目光落在桌上的威士忌杯,冰块正在酒里慢慢融化,留下一圈圈水痕。

      他的指尖在杯沿轻轻划着,脑子里过着昨晚收到的消息,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铁盒,盒子里的手工混了少量的硫磺,味道不大只有他能闻到,爆炸时会带着淡淡的烟火气,像外街浅草寺祭典时的味道。

      巷口传来脚步声,赫雷斯的目光微微一抬,透过窗户看见一个穿黑色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鸭舌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是伏特加。

      伏特加走进居酒屋,目光快速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赫雷斯身上,他没说话,径直走到吧台前,对着老板娘说:“一杯清酒,要温的。”

      老板娘应了一声,转身去温酒。

      “东西呢?”伏特加的声音很轻,不敢多说几句,上次波本的事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以为赫雷斯没得逞后把人关起来了,还是琴酒把波本带了出来。

      赫雷斯把黑色盒子推给他,“触发装置在侧面,按一下红色按钮,三十分钟倒计时。”

      伏特加点点头,小心把东西放进自己的手提包里。

      松田阵平吸了口烟,“贝尔摩德最近在做什么?”

      伏特加想了想,谨慎回他:“嗯,好像在美国当大明星,没啥事。”

      赫雷斯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伏特加立刻转身推开门走了。

      “唉,我都做好了,怎么走了?”老板娘惊疑道。

      松田阵平拦了下来,店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老板娘擦杯子的声音和挂钟的滴答声。

      松田阵平估摸着板仓卓的软件研发成功的可能性,喝完最后一口,正准备起身离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两个穿便服的警察,脸色有些凝重,推开帘子就问:“山田桑,你昨天有没有见过一个大概十岁的小男孩?穿黄色外套,手里拿着书。”

      老板娘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没有啊,昨天都是熟客……怎么了?孩子丢了?”

      “是啊,”其中一个警察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寻人启事,贴在门口的公告栏上,“昨天下午在隅田川附近丢的,新木夫人快急疯了。”

      松田阵平的目光落在那张寻人启事上,照片里的小男孩笑得很灿烂,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黄色外套的袖口磨出了一点毛边,恐龙书包的拉链上挂着个小铃铛。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十岁,有点巧了。

      “昨天上午十点左右,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有个这样的孩子?”另一个警察问道,语气里带着急切。

      老板娘皱着眉想了想,“十点啊……那时候我在准备食材,没怎么出门。”

      她又担心地问道:“你们没查监控吗?怎么不多看看?”

      “唉,有警官在查呢,我们看能不能帮上忙。”

      松田阵平看了两人一眼,应该是辅警,不知道调查情况。

      “谢谢您,山田桑。”警察语气里带着感激,“如果您再想起什么,随时联系我们。”他们又叮嘱了老板娘几句,才匆匆离开,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巷口。

      老板娘看着那张寻人启事,叹了口气:“真是可怜,这么小的孩子丢了……希望能早点找到。”

      “警视厅应该已经调查情况了。”松田阵平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要相信他们。”

      “哎……”老板娘没想到神奈先生会说这种话。毕竟是这半年来的熟客,从没见他笑过,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连她都不敢多搭话。她捂着嘴,笑着应道,“小孩子要承您吉言。”

      推开门时,晨雾已经散了,阳光透过樱花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松田阵平沿着小巷往前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寺阪久树发来的消息,“板仓卓说是一个关西口音的人,根据您的描述确实是龙舌兰,但他只是监督没有下一步行动,看来真得在乎这种软件,要进一步吗?”

      “不用,保持观察。”他返回页面点开另一个对话框——

      【福利院有动静。】

      他指尖捏了捏手机边缘,随手塞回口袋,抬眼望了望远处的天色,旋即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子径直往千叶县的方向驶去。

      ……

      县警察本部的会议室里弥漫着咖啡与纸张混合的沉闷气息,伊达航把黑色战术背心的魔术贴重新粘紧,金属搭扣发出轻响时,高木涉正把一叠监控截图按时间顺序在长桌上排开。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千叶县警局的刑警英庭勇介用激光笔点了点画面里那辆银灰色轿车,车尾灯在雨夜的监控里拖出模糊的光带。

      “昨晚六点十分左右,这辆车在千叶市中央町的便利店停车场换过车牌,”英庭勇介的声音带着沙哑,他指节粗大的手按在幕布下方,“我们的人追到旭市就断了线索,现在怀疑嫌疑人带着孩子往九十九里町方向去了。必须要快,千叶往东就是海湾,如果那群人真得带着孩子上船,就再也找不到了。”

      伊达航俯身盯着截图里轿车的轮毂,他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目光扫过围在桌旁的警员,“高木,你带两个人跟千叶的同事去沿海公路排查,重点查民宿和临时停车场。”

      “明白!”高木涉立刻抓起椅背上的警帽,笔记本里夹着的笔滑出来,被旁边的千叶刑警渡边拓伸手接住。

      渡边把笔递给他时低声说,“九十九里町的海岸线长着呢,晚上风大,多穿点。”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冷意,伊达航抬头看见鉴识课的人抱着设备走进来,其中一台便携式监控分析仪还在闪着待机灯。“航哥,实时监控信号接上了,随时捕捉嫌疑车辆。”

      鉴识人员调试着设备,幕布上的画面突然切换,变成了从高空俯拍的海岸线,那是千叶县警局协调的无人机传回的画面,黑色的公路像条带子缠在海岸线上,远处的海面泛着暗蓝色的光。

      英庭勇介双手撑在桌子上,面色凝重,伊达航拍了拍他的肩,“不要钻死脑筋,英庭,从警校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样?”

      英庭勇介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毛病,“班长,耽误太长时间了,现在是六点,孩子快失踪二十四个小时了。千叶县靠临海洋,很容易失去线索。我只是怕……”

      那起案子没有惊动多少人,连媒体都没有报道。

      英庭勇介是神奈川人,十岁那年,好像也是樱花开得正旺盛的时候,大人突然警告他放学要早点回家,最近失踪的孩子很多。

      十岁的孩子记得什么?

      记得放学路上遇见隔壁班的山田,举着奥特曼卡片冲英庭勇介喊“要不要换”,他摇头,却盯着闪着光的赛罗卡片很久很久。

      书包侧兜塞着没吃完的草莓大福,是妈妈早上匆匆塞给英庭的,她今天又要去医院陪外婆,却会在出门前蹲下来系他的鞋带,他看见她眼角的皱纹比上周深了些,只是想着那像被雨水泡软的和纸。

      妈妈嘱咐要放学后立刻回家,不要贪玩。做到了,回家后放在玄关的矮柜旁边摆着外婆织到一半的毛线袜,针脚工工整整的,像春天刚冒芽的小草。

      窗外的樱花瓣落在窗台上,突然想起山田童言无忌的话,或许外婆也会变成星星?

      可英庭勇介还是想看她把毛线袜织完能多陪陪他,在怎么也找不到家里的毛线的时候突然冲动拿着钱跑去便利店。

      他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因为直到现在那副场景仍在梦里呈现。

      那时的天早记不清了,或许就像梦里那样,是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青蓝,又好像他见到的那双眼睛,像猫一样的圆瞳,睫毛上还挂着血珠。

      血是哪里来的?从嘴里、脑袋上、身上流出再滴落在地上,那个男孩喘着气手里拿着不知是什么东西上的铁棍。

      他偷偷的看着,看着那个男孩与成年人对峙,可是身后有一只手捂住他的嘴,掌心的粗糙让人恐惧,这种恐惧感终身难忘。

      他几乎呼吸不出来,影子被完全盖住,小孩子的挣扎都显得那么小,像被巨石压着的蚂蚁,连动一下都觉得绝望。

      直到眼前陷入黑暗,再次醒来时他躺在床上,身边还是母亲,一如昨日。

      只是多了个念头,他要当警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回廊寻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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