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不想当猫猫》八月衔蝉

62、四月旧玉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但看着寺阪久树并不着急的模样，诸伏景光心下明白。

　　风从楼缝里钻过去时，会带着不同的声响。老旧水管里“咕噜噜”的水声，阳台的晾衣绳被风吹得“吱呀”晃，偶尔还混着楼下修鞋摊的锤子敲在皮料上的闷响。

　　这种老公寓像被遗忘的旧物，挤在簇新公寓楼的夹缝里。明明高度齐平，可新楼的玻璃窗亮得能照见云影，它却裹着斑驳的墙皮，空调外机锈出了褐色的痕迹，连窗沿都挂着经年累月的灰。

　　“我可以冒昧问一下吗？”

　　寺阪久树转过头，看着他的下属微微绷着嘴角，诸伏景光知道这个问题会越界。

　　可那双澄澈的蓝色仍是他在几年前暗中观察无数次的模样，只是比起卧底时期，多了几分坚定。

　　寺阪久树听见诸伏景光问了那句他曾经也质疑过的问题。

　　“为什么不和零组互通情报？”

　　多一些人不是更好吗？

　　寺阪久树默了一瞬，冷峭的眉眼垂了下来，整理着措词，不知怎么开口，才能希望也像青年回答他一样让诸伏景光相信。

　　由于答案过于毛骨悚然，说出口的还是，“时机不对，我们还要在观察一段时间。”

　　寺阪久树算是公安唯一一个知道松田阵平能力的人。

　　且是松田阵平主动告诉的，以幼崽的形态跳到了他的手边。

　　后来他问，不怕我告诉别人吗？

　　这个别人的范畴当然也包括着公安的上层。

　　松田阵平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笃定，“我还不了解你？做事是够死板的，条条款款卡得比谁都严，可脑子活络着呢——典型的‘外方内圆’。”

　　哦，松田虽然是个池面，但说话依然让人火大，这点在熟人面前更甚。

　　“而且，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的。”

　　如果说风见裕也是个降谷零派，那寺阪久树就是完完全全的松田派。

　　只是让人无法向下想的是，原本阵组的组长，松田阵平是想给他的。

　　当然没有让他得逞，实际上七个人听的命令都还是松田发布的。

　　未来的一切都是未定的，可松田好像有自己的专属路线要走，他不想要这个位置。

　　说出这话时，青年侧着头懒洋洋地看向窗外，带着帽子遮掩面容与他对接的寺阪久树却捕捉到他涣散的眼神。

　　但就像松田阵平说的那样，寺阪就是个被条条框框栓住的家伙，他以自己不会听下属的要求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并假装看不见青年质疑的眼神。

　　等到诸伏景光暴露的消息传出，他明白了松田未尽的话语。

　　这从来不是一条轻松的路。

　　时机。

　　诸伏景光听着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接受了这个回答。

　　只对他说了一个点的答案，也许是最重要的那一点。

　　松田阵平的活动范围并不在霓虹，这也是他们在成为代号成员之前摸索时不知道对方的很大原因。

　　也因为这个，诸伏景光怀疑松田阵平进入组织的时间比他们还早。

　　至于早多少，这个时间段是无法揣摩出来的。

　　因为看着那时候他们刚获得代号还要在行动组的命令下行动，而松田阵平已经拽天拽地的情况下，诸伏景光对此推测是悲观的。

　　他至今都没明白松田阵平是怎么瞒过萩原研二的。

　　但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黑衣组织的目的，他这么多年，也只是一直以为黑衣组织是一个势力覆盖广泛的跨国犯罪组织，主攻非法交易、暗杀以及操控重要人物等方面。

　　但一个势力一旦牵扯上医药，许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

　　那些原本藏在暗处的暗杀不再只是简单的“清除障碍”，死者的血液样本会被悄悄带走，尸检报告上的“意外”或“中毒”背后，可能藏着某款药物的人体实验数据。

　　或许更大胆的推测，负责药物研发的研究员地位超然，哪怕是琴酒这样的杀手，对他们也多了几分“不能轻易动”的忌惮。

　　诸伏景光心口一滞，他想起伊达班长无意间与自己说的话——

　　你知道松田那家伙有吃什么药吗？

　　因为他问的太过平常，坐在教室里与班长左右桌的诸伏景光也只是回头看了看松田的脸色并没有发红或发白，觉得不是生病就放心下来。

　　明明以班长的性格，他会直接去关心松田的，而不得选择他疑惑又小声地问了这句话。

　　诸伏景光后知后觉地想着那个可能。

　　他拢了拢领口，有些发冷，不断警告自己控制一个人瞎想的坏习惯。

　　已经四月的天，怎么还是这么冷。

　　寺阪久树见他沉默不发，以为是给出的答案没有让他满意，假装没发现转移话题，“听说你见到基德那小子？”

　　思绪被打断，听他这么一说，诸伏景光才想起来这回事，他放下不断拽着胸前第一枚纽扣的手，有些好奇地说，

　　“见是见到了，那小子易容成另一个人的模样跑得挺快，听说被警察追到天台上去了，最后趁着枪乱飞走了，话说你们是怎么抓住他的，那可是国际大盗！”

　　证物科拿着东西在两人面前过了一眼，寺阪久树接过笔签上他的名字，随后两人一起下了楼坐上车，寺阪久树早就已经接到快斗递给他的报告，自然知道他逃亡的全过程，他沉思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说起。

　　“……嗯，那小子机灵，他是自己送上门的，至于国际大盗已经叠代了，不知道还算不算个名头。”

　　诸伏景光微微抬眼望去，竟难得在这位警官脸上捕捉到一丝头疼的神色。

　　他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报告，纸页上是工整的手写字迹，目光扫过几行后，唇角不自觉地漾开一点笑意，谁能想到，那个神出鬼没的怪盗基德，竟是个会一笔一划、板板正正写报告的少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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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田阵平难得空闲下来。

　　琴酒那边自己的任务堆得像座山，自然顾不上他。贝尔摩德远在美国，暂时见不着人影。查尔特勒的研究项目被雪莉顶了下来，虽说那些定期的身体检查和血液采样依旧雷打不动，但总算不用天天对着查尔特勒那张脸，忍受被觊觎的恶劣。

　　这么一来，大概能安生一阵子了。

　　因为店里来的都是学生和老人，他就没再易容，只是戴着口罩和黑框眼镜。

　　到时间后就落了锁上了二楼，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伏特加发来的例行炸弹审批，时间定在三天后。

　　松田阵平瞥了一眼，没立刻回复。他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窗外天色渐晚，暮色四合。

　　新闻频道正播放着国际新闻快讯，主播字正腔圆地报道着纽约的百老汇音乐剧“Golden Apple”，镜头扫过与会者，正在介绍那位美国著名女影星莎朗·温亚德。

　　身后一张熟悉又略显稚气的脸一闪而过，工藤新一。

　　松田端着玻璃杯的手微微一顿，四月份……原来去了美国。

　　许是发生了什么？贝尔摩德后来才会一直护着那小子，还被波本威胁了一把。

　　松田阵平不太在意这件事，看了一眼就关了电视。

　　手机上恰巧弹出消息，发来的是一份龙舌兰最近的任务清单和行动轨迹。

　　【弗】：这个任务目标手上有一种软件，派了龙舌兰去跟他交涉。

　　什么东西？

　　松田阵平皱着眉往下看着，越看越觉得荒谬。

　　这老头思想不正常吧？这么异想天开，研究延长寿命的方法就算了，还想要长生不老。

　　他索性不再往下看，把手机扔到桌子上，拿起工具箱开始做一些手工活。

　　一开始黑衣组织是全面发展的培养方式来训练成员的，那时候公安卧底讲究的就是完全放弃自己的所有过去和习惯，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带他的前辈这样指导松田阵平。

　　前辈是个长满胡茬的大叔，松田阵平懂他的意思。

　　把自己裹成一副全新的模样，又何尝不是在保护自己？他们心里都盼着，等完成任务、扛下公安那份责任后，能重新做回原来的自己。

　　于是松田阵平隐藏了自己的爱好，把手上的茧磨干净后，拿起了格斗与手枪，他没有诸伏景光那样的潜质，做不了狙击手，但格斗能与琴酒打个来回。

　　后来在摩天轮被针对，回到组织后，琴酒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他会拆弹，那家伙是个惯会压榨人的，一有事就让伏特加给他发消息。

　　黑猫趴在他的手边，它的姿态是极放松的，整个身体软软地摊成一个半圆，仿佛没有骨头，只有温暖而富有弹性的生命体。

　　前爪揣在身下，只露出一点点漆黑的指尖，后腿则舒展地撇向一边，透出一种全然的信任与安逸。

　　饲养员松田阵平知道它根本没睡，因为那条原本安静地搭在桌沿的尾巴，总是不受控制。

　　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尾尖会轻轻地、试探性地勾了一下，接着，整条尾巴带动着蓬松的毛发，缓缓地、优雅地向上扬起，再以一种慵懒到极致的速度，开始左右摇晃。

　　他都已经对猫了解得透透的。

　　这是在等他。

　　松田阵平加速了手上拧螺丝的动作，做完后又从工具箱挑出一把拇指剪，从猫咪的胸膛下掏出一个爪，两指轻轻捏住骨头，把肉垫一压，长长尖尖的指甲就漏了出来。

　　他细心地看着血线一个个修剪过去，猫很满意地舔了舔。

　　满意的结果就是，猫站起来，眼睛在头顶的白炽灯下变成了细细的短短的竖线，金色的虹膜上纹路犹如深色的环状花纹扭扣般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催促。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抓了抓脑袋，指尖触到卷发的瞬间，那柔软蓬松的触感竟莫名像极了幼猫的绒毛，莫名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他连忙放下手。

　　他刻意移开视线想躲开，可它仍固执地蹲在原地，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锁着他，笃定了松田会答应一样。

　　它在抓幼崽出去这方面尤为执着，像极了护着幼崽长大的大猫。

　　松田阵平很快就妥协了，比上次坚持的时间还短，他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卧室把衣服放好。”

　　收起盘着的腿，他换了姿势，在起身时抓起工具箱的把手放回沙发旁的木柜的抽屉里。

　　随后，松田阵平关了房间的灯，瞬间变得黑漆漆的，隔壁都是老人的住户睡得早，只有窗外那盏路灯，光色昏黄得有些发绿，隔着蒙尘的玻璃透进来，像一块被水泡得发涨的旧玉。

　　总有飞虫撞在灯影里，那点昏光便跟着一明一灭，高大的身影映在墙上，闪一下，他脱了长袖，仿佛有什么东西划过昏黄的光色，矫健的黑猫跳在窗边守着。

　　飞虫又撞了上去，映在墙上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小小的只有人类一掌大小的身影跳上了窗户。

　　它扭头，靛蓝色的眼睛暴露在灯光下。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