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开》鱼豫俞

27、一语成谶

　　和陈姐从会议室杀出来，着急忙慌地去接紫米下班，项目虽然不够顺利，但样片还是初步得到了甲方的认可。
　　本来答应她今天出去逛逛，可项目搞定以后已经很晚了，天色整个黑了下来，也不知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我打开手机，紫米没有电话——她向来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不会过问。
　　朋友我约出去玩，她也不会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最后他们一个一个被女朋友揪走，我自己灰溜溜地回来——和她吐了好一阵酸水，我说你怎么也不管管我？紫米噎我为什么要管你，你不是长了腿吗？
　　区别与其他女孩，她也从来不用怎么哄，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不能骗她——当然她也从来不骗我。
　　路上我打了电话给她，没有接——她是故意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认识的这些人啊，生气耍赖、表达不满的方式都一样，都在等着别人猜，猜她的心思，猜她和你说过的话里藏着什么。
　　紫米公司我来过很多次了，但她生活和工作向来分得很开，井水不犯河水。
　　我问她没有什么公司的朋友么？她说公司那些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争得你死我活，她不喜欢，也懒得和他们打交道，反正她长期也是冷面示人。
　　陈姐说过紫米不是一个好摆平的人，从那些人看来确实如此。我问过她当时和我见面怎么想的，她说看我傻乎乎就想骗一骗咯。
　　思绪还没飘开，已经来到紫米公司楼下了，这里公司很多，灯光不要钱地开着，都是加班重灾区。
　　寒风兮兮，我搓了搓手，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她，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她还是没有接。我心里一紧——她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电梯间，稀散的有人下来，我等着电梯，电梯数字反复的跳，终于来到了一层。
　　门一开，我错身走了进去，按下楼层，突然被一个熟悉声音叫住——
　　“王洋？”
　　我这才发现刚刚下电梯的人是林琳。她换了一身套裙加细高跟，妆也化得更浓了一些，褪去了稚气，更干练了，难怪我没认出来。
　　“好久不见。”我礼貌地笑了笑，因为小幺，我和林琳并没有完全断开联系，还维持在一个普通朋友的范畴。
　　“这一身我差点没认出来。”
　　林琳也礼貌地笑了笑： “开会，装束要正式一点嘛。你来这干嘛？”
　　“我……”我犹豫了一瞬，想起前些日子林琳似乎分手了，说我来接紫米似乎容易让她心情低落。
　　“我来这和米莱公司确定一下方案。”我瞎编了一个理由。
　　“混得不错嘛，待会一起吃个宵夜？”林琳主动邀约，她比以前大方许多。
　　我不得不说实话拒绝她了： “其实我是来接紫米下班的，她就在十七楼。”
　　林琳怔了一怔，故作大方地： “你直接说不就好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接她下班不是你应该的吗？”
　　我悻悻地说： “我也是怕……影响你心情嘛……”
　　提起往事的确让人郁闷起来，她扫了我一眼，听不出语气地： “你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善解人意呢……”
　　“不好意思啊。”
　　“没事。”林琳摆了摆手： “再见。”
　　找了一圈，紫米不在公司，还算熟悉的同事和我说她早早下班了。
　　电话不接，人也不见了，她到底去哪了？电梯下降，银白的铁板如同镜面一样。我看见自己。心中突然明了——我好像知道她去哪了。

　　红黄交错的灯笼，汝官窑古风的街面挂着一个大大的茶字，隔着玻璃，终于找到她了，我手几乎冻僵，脸也红彤彤的厉害。
　　我默默注视了紫米一会，推开门走了进去。
　　“为什么打电话不接啊？”我站在一旁看着她。
　　紫米偷偷瞄了我一眼： “我还以为你找不到呢……你要是没来找就好了……我就不回去了。”
　　我坐了下来，又气又笑： “你到底在想什么？”
　　紫米顿了顿，说： “我在想你以前喜欢林琳的时候，不也是凌晨也要去见她，不也是和宝哥喝完酒还要去找她，哭得稀里哗啦。”
　　“你和她比什么……”我无奈笑了笑。
　　这是第一次她耍小脾气，左顾右盼的撅着嘴，看得我心中柔软，觉得这女人生起气来也是蛮可爱的。
　　“你比她好多了，好一百倍。”
　　“只有一百倍？”
　　“那一万倍？一万倍行不行？”我哄小孩一样，把她拉起来： “好啦好啦，回家吧。”
　　走在冷夜里，我把紫米的手插进兜里，依偎着走在街道上。
　　“我要去爬山……”紫米没由头地说。
　　“这么冷的天去什么？”我渐渐郁闷。
　　“我想看日出……”紫米念念道： “我还没和你一起看过日出呢。”
　　“这不时间还长着吗？你……你这身体去看肯定要着凉。别去了，我求你了好不好？”
　　“我现在可还在生气！”紫米小屁孩一样，眼睛骨碌碌转，指了指一旁的湖面——湖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冰，她又说： “上次我在这许愿，你猜我许了什么？猜对了我就不生气了。”
　　又猜？
　　我还是想了想： “养一只猫？”
　　“你傻！咱们已经有小米了。”
　　“那……和爸妈见面？”
　　“NO！”
　　“这我怎么猜的出来。你说嘛。”我举白旗投降了。
　　紫米轻哼一声： “说出来就不灵啦！”
　　我隐约感觉她其实有话想说，有事情瞒着我。
　　过往交织在我的脑海里，我从中寻找各种蛛丝马迹。
　　紫米渐渐暴露了自我，她本质上也是个想要爱的小孩，只是她走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道路。
　　经历过那些怅然和低谷的日子，爱如同信仰般在她心中神化，她宁愿没有，也不要哪怕百分之九十九的爱。
　　“是和我有关么？”我鬼使神差的想，如果不是和我有关，她怎么会和我说呢？
　　紫米冷感的杏眼骤然跃出一只小鹿，她不可思议地： “你……你这也猜到了？”
　　“那是，我可是聪明机智又勇敢。”我露出得意的神情，嘻嘻的笑，说： “你猜我许的什么愿？”
　　“我才不猜呢。”
　　“你耍赖！”
　　“猜到了就不灵啦。等等——”紫米又审视般眼神看着我： “不会是和林琳有关吧？”
　　“你想听啊？”好像轮到我掌握主动权了： “我们交换？”
　　“换就换。”紫米轻哼一声： “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招……”
　　紫米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时间是我们看烟花那天，标题是许的第二十八个愿望。原来她早就记下来了。我写好自己的愿望，煞有其事地写了一个标题：二十四岁许的愿望，递给紫米。
　　看到我的愿望，紫米嘴角勾起一抹笑，又很快掩饰了下去，揶揄道： “哦——原来你暗恋我啊？”
　　“你第一天知道啊？”我笑了笑，懒得和这个女人争辩，也点开那个标题，嬉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下呆住了，备忘录明明白白写着：
　　希望王洋永远开心。
　　她那么虔诚地许了一个愿，原来是为了这个么？原来一切开始都比我想的要早那么多？
　　我这个浑身遍体鳞伤的小屁孩，也有人在虔诚为我祈愿，默默帮我治好每一处伤么？
　　“对我那么好干嘛？”
　　“不要太感动了哦。”紫米柔柔地说。
　　我把她抱得紧紧地，她反倒有些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当时就是想照顾照顾你……”
　　“我不信，你就是喜欢我。”我没好气地说。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吧，不过我可不认账嘞。”
　　“我不管，你就是要认账。”
　　紫米拍了拍我，语气往常： “我认账行了吧？反正你的人都是我的了。”
　　我没有看见的是，身后紫米忧愁的眼睛。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和紫米的愿望，如同谶语，一旦付诸，命运之轮便朝相反的方向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