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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2023年
      日记暂且看到这里,发觉天将将亮了,光线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照在墙面上,像刺人的刀面。
      我活动了一下四肢和脖颈,那些在读日记时被忽略的酸痛感一下反应上来,缓了一会后,下床拉开了帘子,阳光倾泻进来,霎时填满了不大的屋子。
      窗外是老城区的一派烟火气,卖包子的吆喝声由远及近,骑着单车的包子老板就停在这家宾馆的对门,我看见宾馆的老板娘穿着双拖鞋跑去买了一袋,还在想他们家一共几口人,这一袋是否够给她一家人吃,不过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去买包子,三两下就没有余数供人购买了。
      手机届时响了起来,我收回了思绪去看,是一条微信消息,老妈发语音说他们已经下飞机了,我问需不需要去接,他们说来回耽误好多时间,于是约定在老宅会合。
      本身就没带多少行李过来,五分钟洗漱完以后便到了楼下办退房,老板娘还在吃她的包子,一共五个皆是到她肚子里去了,用她沾满油的指头在键盘上操作几下,很快我就出了这家不起眼的小宾馆。
      在回去以前享受了一下广式早茶,以及花了点时间去搜索询问那个我想去的地方的具体位置。
      一小时以后我便站在一条巷子前,据我那么多谍战片的观看经历提示里面一定暗藏玄机,墙垣上必定留下了几个上世纪的弹孔。
      啥也没有。
      在走错几个转角问过几个邻人听了几句听不懂的广东方言之后,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家裁缝店
      若是我没有找错,那么这家店便是太奶奶信里提到的那家,藏有惜宝的旗袍馆。
      推开门进去,风铃的响动将缝纫机前埋头工作的阿嬷从眼前的事务中带出,她的脚从踏板上移开,视线也一并移开,转而投到我的身上:“改尺寸吗?”
      我摇了摇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莽得直接找上门了,措辞一个字没想,在阿嬷的眼波注视下,我说道:“我想做一件旗袍。”
      阿嬷神情有些诧异,为我端来一杯热茶,“好久没人来这儿定制旗袍了,你想做什么样子的?”
      我从包里拿出那张三人在歌舞厅合影的照片递给阿嬷,指着左侧穿着华贵旗袍的何佳音:“不知道这件旗袍……您能做吗?”
      老照片有些模糊,阿嬷扶着眼镜仔细瞧也观察不出细节。于是我问阿嬷,关于“阿月”。阿月是这件旗袍诞生的见证人,她定是对这件旗袍有印象的。
      阿嬷听我说出这个名字时有些微怔,似乎没有想到我能知道这个人:“阿月是我的阿妈,她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随着太奶奶信里跟着唤“阿月”,竟忘了她是比自己大六七十岁的老人,不是信中提及的十岁出头的孩童了,有些怅惘。
      此次前来算是无功而返,喝了一杯热茶之后我便打算离开,推开门,仍是风铃声渐起,如同来时那样。
      “等等!我想起来一件事。”阿嬷在身后叫住我,也使我暂停了往前的步伐。她的声音急切,让我莫名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紧张与期待。
      只见她拉开隔档的布帘,帘子的后面便是她日常起居的地方,我不敢贸然走进,只在外踌躇脚步,约摸过了十多分钟,阿嬷终于走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纸盒,上面写着“何”的大字。
      我急忙走上前,看这盒子大抵是太奶奶留下的旧物,可究竟是为何她要把物品留在这?我还没张口,阿嬷便解答了我的疑惑。
      “这也是我阿妈留下来的,你既知道‘阿月’这个小名,又拿着民国时期的老照片来寻我,那定然就是何家后人了,但你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我,我一时也没想起来,毕竟离我阿妈交托给我也有十几载。”
      “我只知道物品主人是个姓何的女子。阿妈临终前的原话是,‘这东西被我保管了七十余年,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忘记当日说要到我这儿拿的约定,也说不定是死了?倘若之后有何家后人来你就给他们,也不算我背信弃义。’”
      那是阿月逝世前难得清醒时候的最后一句话,我坐在位子上,心里五味杂种,手中的纸杯已被我捏的满是折痕。
      我问,里面装的是什么?阿妈说她也不知道。
      后来我端着这个大纸箱走出裁缝店,箱子的高度几乎挡住我眼前的全部视线,我只能将眼睛往上瞟以求不撞到人和不被人撞倒。
      叫了一辆出租车,抵不过我的好奇心,拒绝了司机师傅要将纸箱放到后备箱的建议,把它放在了后座,我则坐在旁边,迫不及待地将纸箱盖子打开,里头铺着一件……西装。
      黑色、竖条纹、双排扣,这是柳学钦的西装。

      一九三八年的五月十二日在黄历上是一个宜嫁娶、宜搬家、宜郊游的好日子,任安晴将自己婚前的最后一个聚会安排在这一天,宴请了各家豪门子弟,何佳音在来前才知道,柳学钦那边要更早的收到邀请函。
      阿月的阿妈很守时,在宴会的三天前将改好的裙子送了来,彼时何佳音换完了裙子,正在房间的全身镜前左右照照。改完以后更为修身,自然是形态比之前更好了。
      柳学钦突然的敲门令何佳音没有防备,忘记了要在宴会当天给他惊喜这一说,便让他进来了。
      她见柳学钦止不住微笑,又看了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我这么穿很奇怪吗?”
      “不奇怪,好看。”柳学钦走进来,像是要多肯定何佳音一些,前前后后看了,又说了一句:“万分好看,看来我这次要多感谢一下余小姐。”
      何佳音问怎么这时来找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柳学钦说梁源佑约他谈事情,时间正巧是三日之后的任家舞会上,按理说是赶得及,但怕不小心耽误时间,于是先特特请示一下。
      梁源佑?那是余薇的男友,这种活动一定是会邀请他同去的,再者说,梁家两位公子怎么的也会收到邀请函,怎么约在那日?何佳音这么想,但是没问出口。
      到了宴会那天,果然如柳学钦所想,他没能及时回来,于是便打了个电话回公馆,让何佳音自行前去,自己要晚一些。
      这倒没什么问题,等她到了宴会厅门口,给了邀请函之后就有侍者将她领进去,一进门,便听到了余薇的声音:“阿音!这边。”她的身侧还站着一名女士,在佳音来以前,应是她们两个在攀谈。
      余薇的这一喊倒是引来了很多目光,此时汇聚在何佳音的身上,她带了柳学钦为她买的流苏耳链,将向来散着或扎辫子的头发盘了起来,还化了点妆,显得气色好。
      周围人的八卦声不能说小,好奇的点也都大差不差,能在数人的口中凑出完整一句话,无非是想知道她是谁,即使她走到余薇身边,那些个言论还是没有停止,广州的社交圈子里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人,还查无名姓,真是一件新奇的事。
      余薇将何佳音带到一边去让她离这些声音远一些:“别管这些人,只敢在背后说话。”
      何佳音笑:“她们哪敢当面说啊,知道我身边站着的是不憋骂人话的余薇小姐。”
      她的心情显然没受到影响,与余薇相处久了之后原形毕露,还能与她开开玩笑。
      “梁先生是因着什么事把学钦叫走了?”
      余薇抿了一口手中的红酒,不能自控地皱紧眉头:“我还是接受不来一点苦味。”
      何佳音也接过一杯,闻着没什么味儿,浅尝了两口,继续听余薇说:“肯定是她们工作上的事咯,我也不好奇就没问,不过我拜托了源佑一个忙,请他帮我多留一会儿柳学钦。”
      “这是为什么?”
      余薇坏笑着,但不说原因,只说她之后就知道了,何佳音瞧她这个表情觉得有些眼熟,忘记什么时候见过了。又喝了一口酒,酒这种东西,第一口喝下去还好,之后只会越来越涩,她应该是体会不到那种品酒师所说的浓醇了。
      何佳音四处看看,见到二楼是间隔较远的几间小包间,皆用红色的帘子隔挡住里外,都没有侍者站在帘外应答。余薇说,这是专门留给一些人的,用于合理合法但不能走面上的交易,普通人可不敢随便进这些包间,所以根本不需要有人看守,现如今在这里谈事情的多半是外国人。
      正中的那一块帘后不是供人谈话的小客厅,而是任安晴用来供自己休息的卧房,此时她梳妆完,拉开帘子顺着二楼旋转楼梯走下来。
      何佳音第一次见到任安晴便是这个场景,她身穿深紫色修身旗袍和一件裸白的披肩,一手扶在扶梯上,一手搭着身边任平生的手臂,高跟鞋在大理石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几十人的交谈声里显得格外突兀,说话声渐渐淡了,他们都在看着任安晴与任平生,这位如今广州最具影响力的女性,和如今正在势头上的jun界新秀。
      任家能人辈出,人人都想攀附,虽说出门在外都称是自家朋友,可真要入他们的眼也是不容易的。
      何佳音看见她的那刻,想到了余琼舒老师,她们拥有同样的自信,那种不依附他人的由内心散发出来的自信感万分迷人,只不过任小姐的身上比余琼舒老师更多了些凌厉。
      “余小姐何小姐,二位来多久啦?”只见任安晴越过十好几个向她敬酒的人,朝她们两人的位置走来,如此一说,高调地彰显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任安晴面无表情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寻常人不敢搭话,久了便知她只是生性如此,一笑便是咧到耳后根的大笑,明媚得很:“你们二位一定不是自己来的吧,你家梁源佑怎么肯放你和他人跳交际舞。”
      余薇摆手说道:“他刚回国有好多事忙不完,一堆文件等着处理,任学长也知道的。”
      梁源佑是任平生的在英国学校的学弟,她之前也和任平生有过短暂的交流,彼此也算相识。
      任平生附和,端起酒杯向何佳音点头:“好久不见何小姐了,今日是自己来的?”
      “不是,学钦因为一些原因耽搁了时间,一会便来了。”
      任安晴数落自家弟弟:“难道你还想邀请何小姐跳舞?那排队估计得排到昌和门了。”
      何佳音:“您别取笑我了我了。”
      不知不觉间酒杯空了,任安晴被侍者叫去对歌单,任平生则是被同僚拉去说话。
      何佳音把空杯放在圆桌上,原先不觉得喝得多,但后劲一上来也有点点微醺感。余薇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看着她,酒后大脑转动更为灵活的何佳音想起了几日前余薇所做的同样的表情,那时余薇说的好像是什么“好戏”。
      她用拇指与食指捏住余薇的下巴:“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余薇咧着嘴笑,眼里透着她难有的精光,几欲开口又闭上了嘴巴,简直打足了哑谜,之后嘴里吐出在何佳音看来莫名其妙的话:“
      “你不觉得……任平生对你不太一般吗?”
      何佳音皱眉,不关乎什么喜欢或厌恶,只是好奇余薇这结论究竟是何得来的。
      “爆料人”此时正捂着嘴避免自己笑的太大声招来别人鄙夷的目光。
      “你这可算是造谣。”
      余薇缓了一会儿,看向何佳音,准确来说,是透过何佳音这位置的角度看到她身后的任平生:“旁观者清,从上次聚餐结束凑巧碰上他我就发现了,明明和柳学钦说话却是盯着你看,刚刚也是,主动和你打了招呼。”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何佳音觉得:“这只能证明他比较有涵养,不会让任何人被冷落。”
      “那他现在又算什么?”
      何佳音顺着余薇的眼神往后看,与自己距离十米的地方,任平生站在那,与何佳音对视上,不过仅仅一瞬,任平生先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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