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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在校)碧凤蝶涌进山谷里去 ...

  •   “小满,这个单词儿什么意思啊。”颈侧忽得喷洒上一片温热的吐息,宋小满一个激灵从眼前的数学题里抽神,曲诗涵的声音就不轻不重砸进了她耳朵里。
      宋小满扫了一眼那个单词,余光带过她的语法填空,微哑地开口道:“亲戚,第五个空应该是for。”
      “okk,爱你mua。”曲诗涵问完就划掉了原本在第五格横线上的of,转而改成了一个潇洒的for。
      宋小满再回看那一道拐点的题,只堪堪写了两步求导就拖下一片空白的尾纱,黑色的墨点胡乱打在裙摆上,像宋小满眼周的十字痣。
      这道题她已经磕了十分钟左右了,她没思路,她知道她现在应该去翻答案的,但是她没去翻。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去翻了,思考得太久了就空洞了,以至于丧失了思考的意识与目的,只执行思考的行为。
      索性匆匆瞥了一眼解析过程,逼着自己的大脑把答案过了一遍,就算是潦草地给这道题和这十分钟一个回馈,转而拿出了下午刚讲的地理卷子和整理本,又飘成蒲公英的絮钻进风里去研究山谷风去了。她在数学这方面真的没什么天赋。
      笔尖滑过洋流一直走,海水卷着秒针在旋涡里转了九十圈,最后一圈渐渐止息,放学铃声突兀地撞起,疲乏和沉重的思考押着所有人慢吞吞地起身,收拾,挪着步子往外走。
      苍白的路灯下起伏着一片片黑影,像成群的碧凤蝶扇着黑翅涌进了无尽的幽谷,永远有探不到尽头的黑暗。宋小满的目光顺着漆黑的人影往上攀,眼里措不及防盛进高楼间温润亮着的几颗星子,心尖一悸。
      她很久,很久,没在这间四方不透风的监狱里瞥见过那颜色了,杂乱的文字给她织了顶高帽,她得端着身子才能不让那帽子掉下来,只得在没有眼睛盯着她的时候才将那帽子偷偷摘下来片刻,去抬头看两眼笼子外的天色,但往往是什么也瞧不见的,便又到了该将帽子端正戴上的时候了,那些视线又落在她身上。
      鞋底剐蹭在油柏路上的声音里掺着玩笑打闹的喘息,宋小满在一片混乱里怔怔瞧着那几颗漂亮的星星,眼角溢出些不自控的温柔,像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爱人样,低低呢喃道:“好久不见……”
      回了宿舍,这里是难得有人气儿的地方,宋小满还没进门就远远听见曲诗涵放肆的笑声,刚进去就见曲诗涵眉毛一挑跟见着什么稀奇事儿一样朝她颠儿颠儿跑过来,笑得不怀好意且有一丝变态:“诶女主角儿来了,闪开闪开。”
      宋小满被她拽着往前走得一脸懵,有些不知所措,“你说什么呢,什么女主角,稀里糊涂的呢怎么?”
      一旁的兆怡情双手抱怀一脸憋坏的严肃审视着她,言有所指地问道:“你跟许池是怎么个事儿,嗯~?”
      宋小满一听这个,有些失笑:“能有什么,诶不是你们怎么突然这么八卦”
      那边儿浴室里许京叼着牙刷兀得冒出头来,含糊不清得指控她:“拉倒,曲诗涵都跟我们说了许池三番五次跟你没话找话还有他那点儿小动作了啊,而且我跟你们说,就我之前许池收卡的时候,我转过头看了一眼,唔@#等会儿……”
      她把嘴里的泡沫吐掉,匆匆漱口,赶着出来继续说:“就我本来就是回头看一眼啊,然后最上面那张卡的名字龙飞凤舞极其潇洒,我就没忍住我问这是谁的卡的名字写这么飘。”
      宋小满听到着依旧不知所云,就愣愣地看着她。
      许京走近她,一脸稀奇:“结果,结果许池就跟被什么上身了一样,点着你的卡一脸荡漾说’小满的~~~’没给我吓死。”
      “不是,啊?啊?”宋小满被冲击到丧失语言系统,恍然间仿佛看见苏格拉底穿着破洞裤跳野狼disco,两眼一黑。
      这两眼一黑,直到熄灯眼前真实陷入一片黑暗时,宋小满才稍稍缓过劲来。她的确似有似无地在许池的身上感应到过一些异样的情绪,她天生敏感度很高,就算是不看着人的眼睛,只是站在一起便能感觉出对方藏在神经末梢的一些……隐忍。
      窗帘盖住没有颜色的天空,宋小满透过那片布料空空地看着些什么,眼里有些化不开的东西,低叹一声,闭上眼不再去纠结,一觉到打铃。
      陷入沉睡前,她脑海里最后一个盘旋不落的意识是——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天明如期而至,操场上响彻土地的诵读,走马灯样略过硅胶跑道的步伐,口哨声,训话声,宣誓声,一切的一切照旧运作。不过今天出了插曲,她们班有个人跑操的时候迈错了步子,前后一连贯的慌乱导致方队四散,当着全年级挨了批评。
      班主任杨寅是个脾气暴躁的,其他班都解散后留着她们班加跑了一圈。原本统一的八百米已经够让人上气不接下气了,
      宋小满有中度贫血和低血压,八百米已经是她强撑到跑完的了,后面加跑的一圈完全就是靠着最后的一丝意识,干裂的嘴唇,喉咙里漫上腥甜,她常常在眩晕的意识和下意识的抬腿里想会不会就这么猝死在操场上。
      加跑完一圈后已经是极限了,可她不能当着杨寅的面蹲下或者表现出什么不适,不然免不了一顿批斗和内涵,只能艰难地调试着呼吸。
      “再跑一圈。”杨寅没什么表情,冷漠得像在看一群濒死之鸟。
      宋小满到底还是惜命的,至少她还不想死在这个晦气的学校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横死。
      她抓准时机,抽空从队伍里走了出去,声音微弱又稍带演得恰到好处的虚弱地跟杨寅请求道:“老师我贫血实在跑不了再一圈了,我中午大课间操补上可以么。”
      杨寅只冷冷扫了她一眼,仿佛是不愿搭理她又想表现得自己也没有那么没人性似得,没什么起伏地回答她:“边儿上去吧。”
      宋小满:“谢谢老师。”
      她往跑道最外沿站着,还有几个生病没有参与跑操的也站在那里,随后又走过来两个身体不适坚持不下去的,几人一起规规矩矩站成一排,仿佛是什么莫大的不该和耻辱一般。
      你应该加入回去的,宋小满看着再次前行的方队下意识得想,有一瞬的无措和后悔,但这想法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这一圈结束,杨寅也没再难为他们,也没有批斗,只让他们回去上早读了。
      罚圈耽误了早读的时间,大家都是跑着回去,宋小满也跑了一段试图跟上,可她实在是没力气了,她犹豫了一下,今天的早读是英语,她作为课代表和老师关系还算不错,权衡两秒后就在回头看不到杨寅的时候脱力地停了下来,改成拖着步子尽量快得走回去。
      “还不舒服吗。”一道温润又略显冷淡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宋小满抬起眼去看许池,许池的五官生得很有东方人的韵味,甚至有些古典的雅气,略狭长的丹凤眼跟远间的白鹤样,但不笑的时候就跟杯冷得扎人的井水似的,直视人的时候让人心里发怵,活像被下了咒。
      “还好,没那么难受了。”宋小满轻声回他。
      许池没再跟她讲话,只是沉默不语地跟在她身后一个台阶,他个子很高,宋小满又偏小巧,他在宋小满后一个台阶也要高出她许多去。许池垂眼描着宋小满的侧脸,眼里有了些温度,里头散开些晦涩难懂的情绪。
      很快,很快了,等等我……许池不见天光的悸动把宋小满罩进怀里,小心翼翼又渴望被触碰。
      又是这种感觉……隐忍……宋小满低头不语,眼前渐渐浮现出一道虚影,那个她怎么抓都抓不住的虚影。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余光走过地上摇曳交融的两道身影,宋小满有些颓丧的想。
      英语早读后的第一节正课也是英语,老师索性没走,等大家吃完饭回来把昨天的作业递给宋小满叫她发下去。
      宋小满依旧把作业分给几个人,正分着份数,眼前又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截断视线,宋小满也不抬头,只把其中一份拿给许池——这种至今还没让她完全适应的“习惯”是许池有意让她形成的,起初只是许池会在她的桌子上数卷子,她正坐在对着讲台的第一排就也没多想,只是帮着数了两次卷子,后来许池就像是认准她这个位子不放了一样,要是她不帮忙的话还要冷着调子打趣一句“不帮忙数一下吗”。
      久而久之,至少在作业这方面,许池会自然地帮她拿东西,数东西,发东西,只是她还没习惯这样,她觉得这样很怪,本该是会产生暧昧情节的事,但许池每次只是不作声地过来帮她做,或者就在一边等着她要他帮忙,没有多余的言语和表情,所以宋小满还是觉得有种难言的异样感,她看不懂许池想搞些什么。
      她只是和往常一样分给许池一部分,许池在接过“本该属于他的那一份”之后却把宋小满手里剩下的那些也一并给拿了过来,淡淡对她说道:“你先去休息吧,我来弄就好。”
      宋小满有些愣住,反应了两秒才哦了一声,随后转身回座位了。这是她第一次和许池在这样的“特定时刻”说话。或者说,他们的接触本来就很少。
      这就是这个学校实验班的一大特点,即是是在一个班的,大家彼此也都不熟悉,甚至有人会认不全人脸,更别提男女之间。加之宋小满一直坐在第一排,许池坐最后一排,他们两个真的说不上多熟。在她看来,她和许池之间就是一直在维持着一种微妙又略显诡异地关系。
      坐回座位上宋小满就觉得有些口渴,想了下也没时间打水,开口问曲诗涵:“你杯子里有水没倒我一口。”
      曲诗涵正忙着和后桌聊八卦,随意把杯子拿到宋小满跟前:“你直接拿我杯子喝吧。”
      宋小满也没什么洁癖,但还是避开了杯沿微微往上抬了些才小心往嘴里倒。
      林华一中就是个金玉满堂的神仙殿,宋小满在这里一如把一支商行里拍价很高的簪花置进贵人的贝阙珠宫里,实在是不起眼的紧,甚至和官家细细磨出的细钗一比起来要暗淡得多。她的成绩放在班里真的是偏下游了,唯独英语这一科能称得上是佼佼,所以英语课听得便也更得趣些。
      张亚琪在黑板上写出两个短语,转身对着全班说道:“看这个语法填空的第五题啊,这道题咱们班只有三个同学做对了,好多人填的是of,讲一下为什么不填of填for啊。”
      宋小满听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些心虚了,曲诗涵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悻悻相视一眼。曲诗涵总体成绩很好,唯独英语偏到了她二姑姥姥家,跟头犟驴似的在偏科的路上潇洒起飞。曲诗涵回想起自己在“of”上划的那个大叉,是真该死地想钻到她二姑姥姥家去了。
      两个人脚下如有浮云,虚晃着听完了这一题,只听张亚琪的声音在讲台上又响起:“虽然这道题咱们班只有三个人写对了,但是——有两个同学,我就不说是谁了,谁抄的谁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啊。”
      张亚琪的声音如有实质,压得宋小满和曲诗涵两个人不敢抬头,只愣愣盯着卷子上的笔记。
      “也有可能不是抄的啊,但是不管怎么样是自己写出来的就好,不管你是不会问的别人还是别人给你指出来的,只要不是一股脑抄上去的就好。”张亚琪抬了抬眼镜,眼里没什么责备的意思,只最后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就算翻篇了,接着往下讲别的。
      宋小满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是很感激张亚琪的善解人意的,刚发觉有些不对时她就有些慌神了,毕竟是她自己给曲诗涵指出来的错,要是张亚琪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曲诗涵,她都已经做好下课去找张亚琪坦白事实然后挨一顿训的准备了。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曲诗涵,曲诗涵似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也稍稍侧头瞟了她一眼,这一瞬的对视里仿佛只有尴尬的笑意和劫后余生的舒快,没有不满,她们间还是二十厘米的距离。
      还好,不然诗涵真的该因为自己受委屈了……宋小满终于是松了口气。
      下课后宋小满收了卷子问曲诗涵:“我去接水,给你也接上吧。”
      曲诗涵照旧给她一个wink和飞吻:“爱你宝贝~”
      宋小满只笑笑,弯腰拿了曲诗涵的杯子,再拿自己的杯子时,登时愣住了。印着流星的保温杯沉甸甸的,像是赘在了她心脏的末梢,一时间心脏漏了一拍,呼吸一滞,有恍然也有不可思议。
      她自认在这个班上没有人会对她好到给她打水,只是朦胧中认定了什么一样,起身像后排那个位子看过去,却来不及反应就撞进了许池的视线里,呼吸开始略显急促,那双井水样浸着冷香的眸子就这么全神贯注地瞧着她,仿佛也要把她拥进那口井里,揉着水花溺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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