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苏尔格

11、银镯——她的世界

　　身后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宋勉停下身，等那身纯黑的影子闯进视线里，“都听见了？”
　　霍礼从口袋里拿出样东西递给她，那是一只银镯，螺纹缠绕，尾端坠着只铃铛，铃声清亮，又带着些深沉，“风马纸。”
　　宋勉细细端详两眼那镯子，接过手来，“我怎么没看见这只镯子。”
　　霍礼：“除了卖一些饰品，还有家里儿子打的藏银，这是藏银工艺品。”
　　宋勉不由得轻笑，“一扎风马纸这么值。”
　　霍礼嗓音低沉，顺着流水声淌走：“风马纸是信仰，信仰无价。”
　　宋勉眼里染上几分活色：“这你说得对。”说着把镯子套在了手腕上，尺寸正好，不用调试，环在她的手腕周。
　　霍礼端详着绕在她手腕上的银镯，山间阴沉，衬得她的手腕有些脆弱的白，也给这镯子镀上层清冷，“其实你对他还是心软的。”
　　宋勉抬起脚继续往下走，略显俏皮的声音顺着风向后吹去，“没办法，谁叫他生的好看呢。”
　　霍礼低笑，跟上她往山下走去。
　　川西是一方神庙，没有世俗的沾染，保留着最虔诚最原始的纯粹，风带动草枝叶脉，颂的是经文，满眼的绿是经幡，云成香火，人来了，成了被度化的一部分，灵魂得以洗礼。
　　下山的路对宋勉来说还是有些吃力，走了一半多便去搭了车，到达山脚时已然是下午三点多。
　　“不行我得先吃东西，饿死我了。”宋小满下了车直奔景区服务站，获得氧气和温度感觉让她整个人都活络起来，也不管霍礼跟不跟得上她。
　　“一杯热奶茶，中杯。”宋勉往手上哈着热气，眼睛不断看着不同的档口，看见了坐在休息区的霍礼，闭着眼，似乎是在休息，
　　“老板再要一杯，大杯。”
　　香气钻进鼻子里，霍礼睁开眼，看见宋勉坐在自己的对面吃着关东煮，喝着奶茶，自己面前放着一杯，比宋勉的要大些。
　　宋勉见他醒了，“这个奶茶还行，大杯你喝的完吧应该。”
　　霍礼直起身子伸展了下肩膀，插上习惯喝了一口，眉头微蹙，“太甜了。”
　　宋勉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但这儿没法做少糖，凑合一下吧。”
　　霍礼见她是真的饿了，埋头认真吃着，两腮微鼓，神色舒展开，“一会儿回去还吃不吃了。”
　　宋勉瞟他一眼，把最后一口咽下：“但是我不能现在饿着吧，我盯不了那么久。”
　　霍礼笑笑没说话，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奶茶，他不是爱吃甜的人，这奶茶对他来说确实是过分甜了。看着宋勉手上的银镯，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摇着，发出沉实的响声，心情莫名的愉悦。
　　大部分在四点半前就下山了，都聚集在服务站吃东西。宋勉看见了许池，四目相对的一瞬，宋勉感受到许池眼里有些东西变了，重重沉了下去。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霍礼顺着她的目光去看许池，“你好像很急于和他划清界限。”
　　宋勉收回在许池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霍礼，声音淡淡的：“说起来可能比较抽象，我和他是不会有羁绊的人，尽管现在有，未来也会消失。”她与霍礼平视，“我不喜欢强行发生的人生交叉，既然注定会消失，对我来说，和从没出现过，没什么区别，最后的结局都是淡化和遗忘。我也不是个喜欢和别人产生多余联系的人。”
　　霍礼审视着宋勉，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你觉得我会和你产生长久的牵绊？”
　　宋勉笑了笑没说话，有些东西，不可言说，语言显得很贫瘠。
　　在所有人集合前，宋勉去找了领队，拿了离队申请，一份电子版一份纸质版，霍礼就在一旁。
　　“你手机电话多少。”宋勉小声问他。
　　霍礼一边说，宋勉一边写在监护人联系电话那一栏。
　　“监护人？”霍礼眉头一挑，像是有些惊讶。
　　宋勉继续填表，头也不抬：“我脱队要告诉我家长的，照我妈那个性子肯定不同意，一会儿你去车上，他们应该会给你打电话。”
　　霍礼猜到是这样，“你应该庆幸，我有两个电话号码，给你留的是私人电话。”
　　宋勉兀地反应过来，霍礼的电话应该在领队的手机里，那个应该是对外公用的。
　　“谢了。”宋勉把表单填好，去找领队交上。霍礼则是转身往远处走去，停在车子旁边，等待着，随后接起了电话。
　　宋勉把行李从车里拿出来，上车去拿包。下车的时候在门边看见了段溪川，手里拖着行李箱。
　　她想到刚才段溪川和容雨的争吵，觉得这个人倒是蛮果断的，走是真的走。
　　段溪川见她下来了，也是有几分惊讶，“你要脱队？”
　　宋勉温和地笑了笑，想了想还是没有戳破，“对，是我，你也是么。”
　　段溪川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头发，她记得今天早上她还瞪了一眼人家，有些别扭道：“嗯，那边给我发消息说你也要脱队，让我跟你一起过去。”
　　宋勉：“那走呗。”说着拉起行李箱往远处的车队走去。
　　宋勉和段溪川坐的霍礼的车，剩下的几个人临时租赁了辆车，跟在霍礼他们后面。
　　段溪川坐在后排，时不时给自己吸几口氧，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还有接二连三的电话打过来，她变得异常烦躁，发了几条消息后就没再理，电话像炸弹样连环轰过来，她觉得脑子要炸了。
　　宋勉坐在另一侧看着玻璃上的倒影，觉得她挺好玩儿的，“要不……你手机静音也可以。”
　　段溪川瞥了她一眼，眼神不善，随着光线从车窗玻璃上折进宋勉眼里，但宋勉还是看见她摆弄了下手机，随后世界和平，非常安静。
　　“你之前跟容雨一个班的啊。”段溪川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宋勉像是有些没想到段溪川会主动挑起话题，“是，我们俩一个班。”
　　段溪川：“我听她提过你。”
　　宋勉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
　　“你们俩之前做过同桌，她跟我说的。”
　　“做过一段时间。”
　　段溪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她平时爱闹腾。”
　　宋勉笑了笑，“嗯，挺活泼的。”
　　提及至此，宋勉已经知道她在说什么了。之前和容雨同班的时候，她们俩做过同桌。容雨这个人，很难说，开朗活泼是真，但有些过头了，过了便是娇横，还有些小心思，放在高中来讲，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之前做同桌的时候，她和容雨后排是两个男生，其中一个是班上的体委。容雨上自习的时候就喜欢和他们传纸条，那个体委还时不时用笔戳容雨后背，几个人压着声打闹。宋小满对此表示无语凝噎，这几位是真的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权当别人听不见似的，尤其是扔纸条还时不时误伤到她。
　　同宿舍的人也总吐槽这件事，还牵扯起容雨之前的陈年八卦，别的宋小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充个闲话听，听到喜欢和男生打闹随后牵出来的一系列八卦之后，宋小满只微微皱眉。她不太想随意揣测别人，但容雨在她身旁这段时间的行为确实有目共睹，至少她还不认为她和那两个男生，尤其是那位体委的关系，是能好到给他画卡通小人物，给人头上别卡子这种。
　　那个体委也不是什么好鸟，自己在外校有女朋友，在校内还是出了名的沾花惹草，也不枉别人说他“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宋小满对此表示中指友好问候，无比鄙视。
　　在这种环境下忍了半个多月之后，宋小满罕见的爆发了，她没发脾气，去找班主任换了座，借口是自己近视度数涨了，坐那反光看不清黑板。班主任也是个老道的，直接问了她容雨和后面两个人的情况，自己在监控里看得清清楚楚，宋小满也没瞒，有什么说什么。
　　因为宋小满的换座，班上一些人攒了很久的不满就随之引燃。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传十十传百，各自在不同的班级也有朋友，容雨的坏名就这么又加一条。
　　这导致容雨一直到换班都没给过她好脸色，当然，宋小满也视若无睹，丝毫没受影响，只是开始听到些有关自己的闲言碎语，但也都是不痛不痒罢了，她也懒得深究，少有人在高中能够独善其身，当个透明人反倒是最难的事。
　　她也不是个好招惹的，旋即问道：“你们俩不是一起来的么，你怎么申请脱队了？”
　　段溪川像是被她噎到了，但也没什么好别扭的，“我俩吵架了，我就自己来了，我本来就不是跟着学校来的。”
　　宋小满一副了然的样子：“嗷，这样啊。冷静一下确实对双方有好处。”
　　宋勉打开手机，显示微信有一条消息，她联系人不多，基本上也都是免打扰，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加她好友。
　　划开手机一看，通讯录显示一条好友申请，来自许池。
　　宋勉觉得有些头疼，但思考再三还是同意了，有些事还是善始善终的好，不然以后再学校也好不到哪里去。
　　许池的头像是一只捕网，映在茵绿的草坪上，阳光穿透，光影斑驳，模糊闪动，不错的绿色美学，昵称叫渡池。
　　许池：【小满，你走了是么】
　　格鸦：【嗯】
　　对面没有了动静，但一直显示输入中，断断续续，能想象到对面的主人在不断地删除又输入。宋勉静静等待着，片刻后，许池发了很长一段文字过来。
　　许池：【小满，或者说我叫你宋勉。我承认我在追求更深一步感情的过程里过分急躁甚于是偏激，给你带来了困扰，或者说不必要的不适感，我很抱歉。你是独立的个体，我无权干涉你的一切，所以在山上的时候我的情绪很激动，有些举动出格了，这是我的不对，请你原谅。包括在学校里的种种，我为我的过去很抱歉。】
　　许池：【或许我们可以保持一个温和的距离，但是请让我能看见你，好么】
　　宋勉陷入沉思，她不认为她能给许池任何回应。
　　对面却像是怕宋勉误会他一样，急切地发过消息，语气有些央求的意味。
　　许池：【我知道这种请求很不道德，决定权在于你，我只是，没办法接受这种缺失，可以么。】
　　宋勉盯着屏幕出神，思绪飘进虚无的世界里，良久，在屏幕上打下：
　　格鸦：【关注是一种负担，我会有负罪感。】
　　对面沉默无声，在她意料之中，她关上手机看着窗外出神。
　　绿，不见底，深渊样把人吸进去。在情感方面，她承认自己存在缺陷，这就是她的世界，混沌，乱的藤，色彩交织，浓雾与迷宫揉化所有的感情，她渐渐地不再分得清什么是喜，什么是哀，什么又是爱，最后丧失一切的情感机制，像一潭死水，失去感受，也感受不到别人。追求某样东西久了，就成了执念，等感情全部退化后，就成了在这个世上存在的唯一意识，最后的活水，尽管也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