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尘》旻辞

51、密室

　　事情起源于前几天他无意间发现的一道暗门，那是在他伯父离家前居住的房间里，他找来卫叔核对之后确定这个暗门没有记载在老宗主也就是荀勉他父亲荀觅留下的地图上面，也就是说这个暗门很有可能是祖辈留下来的，而且更有可能是荀觅的哥哥荀信留下的。
　　荀信不仅修为极高且十分擅长机关装甲之术，修建密室的更是一绝。除开这些，荀信当年突然隐退将宗主交给荀觅，自己就在尘世间销声匿迹，兰陵城有很多东西没有完全交接完成，有些东西荀觅一直没找到。荀勉觉得这个暗门很有可能通往一个密室，里面可能会有一些伯父留下的东西所以想去看看。
　　尽管考虑到荀信的所有密室都机关重重危机四伏，荀勉和卫叔还特意准备了几天带了数十名心腹弟子在今天上午进了密室，可是还是低估了荀信的手段。这个密室凶险异常，不对，这根本不是一个密室，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迷宫！里面也不仅仅只是些机关陷阱，还有不少厉鬼凶尸凶兽镇守，极其危险。
　　他们下去没多久就触发机关然后一路逃亡，逃亡途中又触发新的机关还遇到了凶兽，死伤惨重，卫叔几乎是拼了全力抵挡保护荀勉，最后不得已留下断后，荀勉一个人不知道乱蹿了多久才触发一个机关被送他回到了之前北边的院子。出来之后荀勉知道凭自己手底下的人很难救出卫叔他们，无奈之下想到了叶云起，只好来找叶云起帮忙。
　　当然，荀勉最想找的其实还是邱子休，不知道是常年听到的外面的关于邱子休的传闻受到影响又或是每次过来总见的邱子休在阅读古籍给了他一种邱子休无所不知的印象，他总是莫名觉得邱子休十分靠谱。
　　只可惜邱子休受了伤，而且他和邱子休也没什么交情，反倒是在这几次事件当中成功获得了叶云起的信任，所以才来找叶云起帮忙。
　　“荀信的密室你也敢随便进，当真不知死活。”邱子休嗤笑一声，起身往门外走去。
　　“哥哥。”叶云起想制止邱子休继续说下去，他看见荀勉已经有些尴尬了，但毕竟有求于人，荀勉也只能忍着。想到这几次求助于荀勉荀勉都是热心且客气地尽力而为叶云起也不想让荀勉太尴尬。
　　“宗主，你还坐着干嘛？不是救人吗？”邱子休走到门口发现后面两人还没跟过来站在那里跟个木桩似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邱……公子？”荀勉疑惑地看着邱子休。
　　“哥哥？”叶云起也是不太理解的样子。
　　这种反应很正确，先不说邱子休现在身体是不能使用魂符的，他有没有灵力，现在四舍五入他基本战斗力为零，根本没有去冒这个险的资格。况且邱子休一向是个懒得管闲事的，帮寻常百姓降妖除魔是本分也就算了这种仙门的烂摊子可不在他的善良范围内。更何况兰陵城和云梦泽关系不好，邱子休以前是云梦泽的人应该和兰陵城不太对盘。虽然现在是合作，但邱子休一开始是抱着害人的心思来的，现在又是干什么？
　　“看什么！就你这点智商，就你这点修为，就你这点见识去闯荀信的密室？”邱子休没管荀勉，瞥了叶云起一眼，满满的都是鄙夷，“你还想不想回来？”
　　叶云起被训斥的有些惭愧却还是担心邱子休，虽然自己去闯荀信的密室不太现实，可邱子休现在一个战五的渣渣去闯不是更搞笑吗？虽然这话他是没敢说出来的，
　　“去不去？”邱子休懒得废话，这句话是对着荀勉说的。
　　“谢谢邱公子！”荀勉眼睛一亮，连忙道谢。虽然邱子休说话不是特别好听，但是好歹愿意帮忙，这就足够了。
　　“哥哥你现在不能用魂符的。”叶云起出声提醒道。邱子休先前的状况叶云起不想再经历了，他真的怕死了，况且荀信的密室就算他再没见识也是听过它的赫赫威名的，邱子休现在的样子，真的很难让他不担心。
　　“谁说我要出手了？我就在后面指点，打打杀杀的你自己解决。”邱子休眼皮都没抬一下，满脸的鄙夷。
　　“可……这样还是不安全，哥哥……”叶云起还想阻止邱子休。
　　“你一个人去就安全了？荀宗主你带路，别磨磨蹭蹭。”邱子休已经懒得争论了，叫上荀勉就准备走，叶云起只得在后面跟着。
　　“你们去哪？这么急？”出了院门，苏轻尘正好迎面走来，看三人面色沉重，各怀心事，急急忙忙的样子不禁问道。
　　“苏兄！你来的正好！”叶云起看到救星一般激动地大喊，吓得苏轻尘一愣，荀勉更是一脸迷惑。
　　“咳咳，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现在随师傅姓，姓谢。”苏轻尘尴尬的咳了一声，面不改色的撒谎。
　　“哦哦哦，我又忘了，叫顺口了没改过来。”叶云起立刻想起来苏轻尘在荀勉面前用的是假名，顺着苏轻尘的话就圆谎。所幸他撒谎的本领本来就强，脸不红心不跳的十分自然，再加上荀勉此刻救人心切，根本没功夫注意那么多，所以道也没暴露。
　　“所以你们干嘛去？”苏轻尘不依不饶。
　　“路上说。”邱子休简短的回答，然后苏轻尘就稀里糊涂的跟着几人一起走。路上叶云起简短的把事情跟苏轻尘讲了一下，苏轻尘立刻就急了，质问邱子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身体。叶云起开心极了，希望邱子休能生气转身就走。不过邱子休根本懒得理会苏轻尘的无理取闹，回答的话都基本一样。叶云起注意到邱子休似乎瞟了自己一眼，心头一暖，福至心灵
　　“哥哥，你是在担心我吗。”叶云起凑上前贴着邱子休的耳朵小声地问，虽然是问但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担心我会遇到什么危险，一个人应付不了，担心我会像那些兰陵子弟一样，有去无回。”叶云起虽然用词没有什么过分的，但说这话的语气还是带上了一点暧昧，他觉得邱子休肯定会受不了，肯定会转身就走。毕竟不走的话，基本就暴露了，很没面子的。
　　“自作多情，滚！”邱子休被说中，心中恼怒，可荀信的密室真就不亚于龙潭虎穴，连精于此道的兰陵城精锐都折戟沉沙，他确实不放心让叶云起一个人去，加了苏轻尘也不行。所以哪怕是被说中了，他也做不到和寻常一样一走了之让他们自生自灭，没有他，这两个没有半点脑子的基本就是自寻死路。所以尽管尴尬，邱子休也只是装作很冷酷的强撑了一点面子，然后加速远离叶云起。
　　“哥哥，我错了，你别走这么快。”叶云起见状也是心知没办法劝动邱子休了连忙拉住邱子休的手道歉，“哥哥你走我后面好不好，进去之后你就走我后面，别走太快，也别走太慢，别离开我太远，别……”
　　“闭嘴！”邱子休脸色不太对，有点泛红，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叶云起然后扯出自己的手，跟上了荀勉，走在了荀勉旁边。
　　“哥哥，真的别离我太远，我真的会担心你。”叶云起却不依不饶，跟了上去贴到邱子休旁边小声地说。
　　这话已经算得上是恳求了，叶云起知道邱子休不习惯走在别人后面寻求庇护，他的傲气不允许他躲在别人的背后，但叶云起还是想试一试，让邱子休留在他身边，这样他才会安心。
　　像是被什么挠了一样，邱子休有点痒，心里痒痒的，又或者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可能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怎么了，只是同样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不会等你太多，你要自己跟得上。”
　　不会等自己太多，但还是会稍微等一等，所以只要自己能努力跟得上就可以了吗？虽然邱子休没有明确的说，但他还是同意了，只要自己跟得上就好了。
　　叶云起突然想起来了，自己之前在翎山和邱子休说的“我会用最快的时间做到能够跟上你的，所以，在这之前你能等等我吗？”那时候邱子休似乎是为了藏魂匣和摄魂幡才同意和自己一起走，虽然最后才走了一段路拿到东西后就一个人跑了。
　　可是，仔细想想的话，其实当初邱子休答应的时候或许真的是认真的，只是后来还是不想拖累自己才走的。不想拖累自己，因为——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但现在经过自己这么久的努力，尽管邱子休没能记起自己，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陌生人了，他叶云起现在依然是邱子休身边的好友，依然是那个可以毫无压力的一起患难与共生死相随的朋友，或许……不一定只是朋友，只是邱子休自己也没意识到而已。
　　只是一句话，一个态度，叶云起就能很高兴，能高兴很久，因为这是邱子休，是他喜欢的人，所以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心。
　　邱子休，竟然愿意跟他分享那一点自尊，愿意在他面前褪下哪怕只是一点盔甲。真的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在这一刻，在叶云起面前，邱子休已经把自己的傲气收敛，把柔软的温柔展现给自己去看。
　　“哥哥，我说过‘我会用最快的时间做到能够跟上你的，所以，在这之前你能等等我吗？’，我觉得现在差不多了，我差不多已经能跟的上你了。”叶云起压着声音，压着眼泪，压着兴奋，低声说，“所以这次，你稍微的等我一下就好了，好吗？”
　　邱子休没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叶云起没得到回应，试探性地抓住了邱子休的手腕，邱子休也没有甩开。真是一个好大的甜头，叶云起得意忘形，也不想去松了，就这么抓着一直走，反正苏轻尘在最前面，后面也没人，所以也没人能看到，多抓一会儿多好，难得邱子休今天这么……柔软。
　　跟着荀勉绕了许久，又进了山拨开数片林子，又走了一小会儿之后几人来到了一个很古朴略显荒凉的院子，四周的墙面已经有些斑驳长者些许青苔，不少角落还结着一层厚厚的蛛网，院子里面的石板地面也是破破烂烂的，还能看见石板下面的泥土。
　　“就是这里面的主屋，很久以前是我伯父小时候住的地方，伯父走后一直就没人来过，有些荒废了。”荀勉一面解释一面带他们进去，进了那间主屋，屋子里面所有的家具板房都还算整齐不过上面都有一层厚厚的灰。
　　荀勉领着几人来到里间的卧房，然后自己上前在床铺上面摸索了片刻找到机关然后轻轻一按，下一秒荀勉后跳两步躲开。几人上去一看，床面已经没有了，只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打洞，垂直的落入地底。这个机关竟然没有一点声音。荀勉看了看那个洞回过头对几人说道，“这个洞其实也不深，下面还有很厚的一层棉絮垫着，就算摔下去也不会有事。我们之前进去之后走了没多久就出了事，这下面很危险，你们千万要小心，虽然前面一段路我们都走过了，但难保不会有我们没有触发的陷阱。”说完荀勉一马当先跳了下去。
　　几人见状也要跟上，叶云起一把拉住邱子休的手：“哥哥，我先下去，说好了在我后面的。”说完叶云起越过邱子休跳了下去，邱子休眼角抽了抽，一言不发的跳了下去，随后是苏轻尘垫底。
　　到了下面的荀勉已经燃了一张火符，叶云起和苏轻尘也都燃了一张，几人打量着这个秘密的通道。通道不算窄，但也只能勉强容纳两人并排，但穹顶很高，最高处的叶云起头顶的发冠也有两三尺。整个通道全是用青石堆砌而成的，甚至还加了不少法术封印。通道里面并不潮湿更不沉闷甚至燃了火符也不感觉呼吸困难，应该有许多出气口通往地面。
　　“目前只有这一条路，但走个一柱香的世间之后就开始有岔路了。”荀勉到了下面之后就有些急了，“我们快些走，说不定还能救出卫叔。”
　　“跟紧，不要落下。”邱子休看荀勉走的急切连忙提醒，然后推了叶云起一把让他走到前面又对苏轻尘说道，“你来殿后，有问题立刻告诉我。”
　　叶云起低低地笑了一声赶紧跟上荀勉，苏轻尘也没反对默默跟在了邱子休后面，见邱子休手臂肌肉有些紧绷着带着些嘲讽说道：“你就别想着出手了，我就在你后面，你敢动一下我立刻就给你绑了。”
　　邱子休脸色沉了沉却没有说话，毕竟如今不是什么适合耍脾气的场合。几人一路走一路观察，保险起见叶云起几次都拉住了荀勉来限速，荀勉被拉了几次之后有些急，但理智还是告诉他急不得，也就慢了下来。
　　“你们之前是走了那条？”在第一个岔路面前，荀勉正准备带三人往左边去，邱子休突然发问。
　　“我们分了两路，我和卫叔带人走了左边，分了几个心腹走右边。”荀勉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如实回答，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先救卫叔，再去看其他人。”
　　“云起，在右边试试探灵符，看看有没有死魂。”邱子休下了指令，“看看能不能探出有多少。”叶云起要用的探灵符和之前客栈用的禁术中的探灵符是有一些差异的，毕竟禁术邱子休都改良过。
　　“哥哥，我探了两百尺左右，这边没有死魂。”叶云起凝神探了一会儿回答道。
　　“行，右边去吧。”邱子休听了也没和众人说什么直接就要去右边了，另外几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荀勉救人心切也没功夫琢磨，立刻就往右边赶去。
　　“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叶云起总觉得邱子休有计划，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没什么，有死魂的话可以直接抓来用，让死魂带路比荀勉要方便。”邱子休显然没有酝酿什么阴谋，很自然地说，“这个通道里面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迷香，能扰乱人的心智，荀勉应该没注意到，所以他现在带的路不一定是他之前和卫叔走的路。”
　　“那你怎么不跟荀勉说？”叶云起一脸的不明所以，“跟他说了让他仔细想想，万一走错了怎么办？”
　　“说了没用，与其要他去死想还不如就让他凭着记忆的直觉去走。”走在最后的苏轻尘很少见的皱起了眉，一脸的凝重，“这是九重天的‘缭云散’，无色无味无感觉，连法咒也没法探测出来，唯一能觉察到这种迷香的办法就是中一次招，中招之后再遇上就能察觉到这种香的存在。”
　　“没办法破解？”叶云起望向苏轻尘，既然是九重天的香，那苏轻尘应该至少知道解决办法吧。
　　“没有，这是我姑姑自己研制的一种香。虽是能扰乱人的心智，但也只停留在会让你记错做过什么事，就像现在荀勉可能记错走的路，其他的也没什么用。这香对人体也没有一点危害，最多只能布在迷宫里面用来保护迷宫里面的东西，而且只能生效一次，所以没有解药。”苏轻尘眉头越皱越紧，似乎是想起一些很糟糕的事情，“而且这是我姑姑特制的，从来没有流传过，连九重天内也只有我还保留了一小罐姑姑离开之前遗落的。兰陵城怎么会有这么多。”
　　“你姑姑……？”叶云起不知道离开是指什么。
　　“你没好好听讲是吧！”邱子休突然转头过来看着叶云起，目光不是特别友好，“我第一天讲课就跟你们说过，苏清颜，九重天的上上任家主。”
　　叶云起终于想起来，邱子休确实是说过这位赫赫有名的女宗主，心虚的他偷瞄了邱子休一眼，他确实没怎么听过讲，基本都是在瞄着邱子休发呆，想些比想入非非更非非的事。但是邱子休都这样说了挣扎还是必须要挣扎一下的，叶云起低着头委屈巴巴地小声说道：“哥哥，我有认真听的，我只是有点笨，记不太住。”
　　邱子休才不吃叶云起这一套，其他的事情也就算了他确实不太清楚，但是叶云起没认真听他讲课的事他可是亲眼见过许多次的，哪还这么好忽悠。他毫不留情给了叶云起一脚，虽然不重但胜在猝不及防，叶云起被踹得趔趄好几步扶上了老前面的荀勉才面前站住，他还想再凑到邱子休那边去的时候荀勉却停下了。
　　叶云起回头一看，他们到了一个巨大的交汇处，这个半圆形的穹顶遥遥在上，高不可及，他们面前是十余个通道口，有些和他们所在的通道是一个高度的，有些通道却在其他通道上面，最高的通道甚至要两人叠罗汉才能够到。而且刚才一直没注意，到了这边已经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儿了。
　　“我们到了。我们之前到这里的时候只剩下不到十人，还是被一只凶兽追赶着的，幸好那只凶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追出通道，因为大家都负了伤，我们在这边休整了一会儿之后才继续找出路的。”荀勉面色很差，眼边已经隐隐的能看见红了一圈了，“但我当时意识很迷糊，我也不记得卫叔背着我走了哪条路。”
　　看这样子，这一路上的不知多少个岔路荀勉都走对了？还是说，有走错过，但后面又很幸运地饶了回来了？邱子休和苏轻尘看着荀勉，都觉得有些奇怪。
　　在缭云散的作用下要不走错路几乎不可能，直觉再准也要有个限度吧。但是走错路了又绕了回来的可能性也不大，凶兽不能追到这片空地上面来，说明荀信在建造密室时这个圆形穹顶是本划分为的一个中点站，过了这个穹顶，就很接近他想要保护的那个房间了。荀信既然想要保护那个房间那就不可能会让走错路的人还有机会接近这里。可地上的斑斑的血迹以及很新的衣服残片都昭示荀勉他们确实来过这里，荀勉没有走错——这就很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