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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2.13画师魔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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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撑着地站起来,想要自己去解决麻烦。
但在他动手前,新的惨叫盖过了哭声。
艾丹听到血肉被刺穿的声音,他的心一紧,维勒却很冷静地说:“这个声音不是被威胁的奴隶,倒像威胁她们的人,有其他人出手了?”
惨叫声很快消失,但血肉被扎穿的声音却持续不断,像是某种发泄,艾丹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
“有人在反抗,”他低声道。
动静越来越大,尽管还未波及到艾丹,但他在这里也不是只求自保,“我们也出去。”
维勒提醒他:“要去大角斗场,最好是通过血鹰的运送。”
所以现在,这里的稳定比混乱更重要,艾丹应该祈祷反抗被迅速镇压。
但在一刹的斟酌之后,他果断道:“现在就动手。”
比起在大角斗场将城主与魔物一网打尽,他更希望现在就救下更多人。
他做了决定,维勒便不再多说,动作更快地离开这个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就是看押血鹰的囚室,锁得死死的,连缝都不留。
维勒直接破坏了锁,将他放出来,艾丹找到两支长矛,随手丢了一支给维勒,那武器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维勒无奈地看着他。
艾丹也沉默了一下,说:“我忘了,你现在没有实体。”
“虽然当个没人看见的影子很方便行动,可真动起手来时我想有个帮手才更重要。”
维勒蹲下来,伸手去捞长矛,几次之后终于捉住了它,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希望你这次能多维持一会儿我的存在。”
艾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挥动长矛适应武器:“看你的表现。”
他们加入了这场骚乱,一边战斗一边打探消息,了解到近几天被仆役杀死的伤者太多,尸体拖走后剩下的奴隶还要打扫血迹与残肢,不知哪一位忍受不了,突然暴起反抗,于是便有了这场大乱斗。
“这样的暴乱肯定不是第一次,”维勒踢开脚下的尸体,那人被切掉半个脑袋,脑浆混着血水顺着一个方向流去,与更多的血液汇合,“与其白白被杀,不如奋起反抗,至少死得不那么窝囊。”
艾丹没有点评,他低头观察血液流向:“这些血都在往低处流。”
“当然,水都是往低处流的。”
“那它们最终会流到哪儿呢?”
艾丹想要借血鹰混入大角斗场,所以尽管恶心,他也逼自己一遍遍回想曾经所见到的大角斗场的布置。
死在角斗场上的斗士尸体会作为祭品献给场上的魔物,但献上之前,战斗胜利的一方要先放干败者的血。
角斗场平台位于低处,特殊构造的高低落差会让鲜血从低处自动流泄,不会积在场上。
这会儿看到地下选拔场的地势同样让血液往一个方向流淌,便让艾丹想起了大角斗场的构造。
看起来,似乎是为了清理方便特意如此布置,可魔物大多数嗜血的,放血这一步本就多余。
“图瓦城主……”艾丹喃喃道,“是想收集血?他要这么多血做什么?”
维勒挥手解决掉一名闻讯而来的守卫,回道:“不会是在供养什么强大的魔物吧,为了防备你?”
“不,”艾丹否认,“那些布置在我来之前就有,我见过的大角斗场也使用了十年以上,所以图瓦城主收集鲜血的行为至少持续了十年。”
维勒杀了几个人,发现这些守卫已经是溃兵残将,看来这一次反抗中奴隶们占据了上风,不需要他们再额外帮忙。可以去做点别的事。
“我们顺着血往下走走看,”他故意划开一具尸体的喉咙,让还温热的血大量涌出,地标似的流淌下去,“瞧瞧它最终流向何处,也许能找到图瓦城主疯狂杀人的秘密。”
上个轮回里艾丹直接毁掉了这座城,根本不在乎图瓦城主的想法。
现在他也不在乎,但既然奴隶们已经开始反抗,可见蒂娜那样的存在不在少数,他最好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因此需要找一点其他东西转移注意力,图瓦城主的秘密就是一个很好的目标。
两人踩着血迹往地下深处走去。
活人的气息渐渐消失,但血腥味却愈发浓厚,一路上还有不少尸体,看样子也就这一两天的死人,大概放完了血会再丢弃到别处。
也不知积累了多久,血浆厚到地面湿滑难行,艾丹想扶一扶墙,结果墙上也是血,抹了他一手:“怎么连墙上都是?”
维勒撕下一块布给他擦手:“不对,你看,墙上的血迹像图案。”
艾丹被恶心得不行,根本不想多看,听维勒有所发现了才勉强撇过去几眼。
确如他所说,墙上以血绘制了许多装饰图案,像是什么人故意画上去的——在这个地方,用人血做颜料,无论那画有多美,做出这种事的都不会是正常人。
维勒轻轻蹭了蹭图案:“新鲜的,才画上去不久。”
他看了艾丹一眼,后者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一路走来没见到活物,但以血绘制的图案却是刚刚出现,画下它们的人也许还在这里,可能马上就会遇见。
刚想到这,前方浓郁到几乎氤出雾气的血色里就转出一个身影。
维勒立刻挡在他前面,但艾丹在仓促中仍然看到对方是个瘦高的人形,肤色极其苍白,黑发血瞳,一对尖耳直愣愣戳了出来。
人形魔物。
魔物看见他俩,吓了一跳,身后立刻张开一对黑色翅膀,像是要逃。
维勒持长矛钉在它面前,上前两步,锁住它去路。
那魔物被吓退到墙角,瑟瑟发抖:“别杀我别杀我,我才刚醒来,什么也不知道。”
会说话的人形魔物。
艾丹前前后后经历的几百年,遇到有理智的魔物不少,可以沟通并保持人形的屈指可数,而那些无一不是强大的领主魔物,例如塔尔塔罗尼亚。
面前这个把耳朵藏起来几乎就与人类一模一样的魔物却打破了他的观念,这家伙被维勒一威胁就抱头求饶,解释说他早不知多少年就被圣所的骑士狩猎,放干了血塞进铅棺埋在不知多深的地下,最近才因鲜血的滋润苏醒,好不容易脱身就遇到了他们。
艾丹看到他十指光秃秃的,指甲被连根剥去,嘴里也缺了两颗牙。也许这只魔物的确有过实力强大的时候,但现在他已经失去了作为武器的利爪与尖牙。
“圣所?骑士?”维勒问他,“图瓦城有这两样东西吗?”
“曾经有过,”道路狭窄,艾丹推着维勒的肩让他侧身令自己通过,与那魔物对视,“所以你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活跃的魔物,也许那时……图瓦城还不是这副模样。”
有圣所与骑士,说明这个地方曾经还竭力对抗过深渊,而不是沦落到以无数人的血肉供养盛大血腥的狂欢之宴。
“最后一个问题,”艾丹指着被血涂抹出各种图案的墙面,“你为什么要画这些东西?”
“我为什么要画?”畏畏缩缩的魔物忽然挺直了身体,语气变得激动,“我是个画家,两位先生,我以画作谋生,美丽的事物就是我一生的追求。”他痛心疾首,“想不到死了几年,现在的艺术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墙上有不少彩色壁画,城主热爱画作,所有地方都能作画,包括人体,艾丹身上的油彩就是最好的证明。
或许是近年来图瓦城的角斗格外疯狂,画作的风格也变得抽象绚烂,没有具体的内容,更多的是各种奇怪的图案与零碎的肢体、眼睛,看起来极具冲击力,但看久了就会怀疑画画的人精神极不正常。
艾丹:“我上次来图瓦时,被招待喝了一种酒,名为‘醉梦’,酒水里加入大量有毒的树叶,会让人陷入各种幻觉,变得格外兴奋。”
那种酒原本只用来给将上场的斗士助兴,可现在或许已经被滥用,全城上下无数人都沉迷醉梦,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壁画或许就是出自某位喝多了“醉梦”的画师,在天天死人的角斗里,他所看见最多的事物就是人类残破的肢体。魔物听了之后也不由得叹息:“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跟艾丹离开这座地下选拔场,艾丹询问他的名字,这只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魔物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就说:“既然这座城叫做图瓦,你们就叫我图瓦格好了。”
真是随心随意,从他身上艾丹感觉不到被封印多年的愤恨,他好像只是长长地睡了一觉,醒来便抖擞精神迎接新世界,恢复自由的情绪波动还没有被壁画丑到激烈。
他想从图瓦格这里入手寻找这座城池的突破口,不过用不着主动去问,图瓦格很大方地向他们分享起自己的经历。
“我以前住在西城区的一座石头屋里,白天作画,夜里出去觅食……我的食物就是鲜血……不不不我不会杀人,最多趁人不清醒时咬上几口,还要确保他们不会察觉到自己被咬,不然被圣所注意到会很麻烦……”
图瓦格还给他们看了自己的翅膀,黑色的肉翅,像蝙蝠。
“也许我的诞生就是深渊侵蚀了一只吸血大蝙蝠,”他说,“所以我也继承了这种生物的习性,昼伏夜出、以鲜血为食,不方便出行的时候就用翅膀包住自己倒吊着睡觉……对了,蝙蝠是不是对时间概念很混乱?”
“为什么这么说?”
“我经常睡一觉醒来,以为过了几百年,但门外催稿的还是莫里女士。又或者沉睡前已经半死不活的店铺居然再次生意兴隆起来,老板还跟早就入土的他爷爷长得一模一样,我还不敢多问,不然就会暴露我的年龄了……”图瓦格笑了两声,挠着脑袋很乐观地说,“反正这种混乱的事发生了很多次,现在想想流行的画风大变好像也不算什么,也许我再睡一觉起来又回到原样了呢?”
艾丹:“……”
深渊魔物不受时间轮回的影响,但面对这个把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家伙,他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维勒问他:“你现在自由了,想要做什么?”
图瓦格想也不想:“先找点酒喝。”
“然后呢?”
“再买新的画具,找个模特……哦,你的眼睛真漂亮,你一定来自克维尔,只有雪国才会生出如此锋利的蓝眼睛,能来当我的模特吗?”
艾丹打断了他:“你不想找回你的断牙与利爪?”
图瓦格被提醒才恍然:“那些东西啊,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找它们做什么。”
他是因为大量的鲜血才醒来,这或许可以归咎于城中角斗的误打误撞。
但艾丹回忆起,那位城主脖子上,挂着一串像是野兽尖牙与利爪组成的项链。
城主是个人类,却能压制魔物,除了从莱顿申请来的圣水,项链上所散发的强大气息也起了不小作用。
他忍不住想,如果图瓦格得到城主收集的大量鲜血……
说话间他们已遇到不少逃离的奴隶,被人群裹挟着涌向出口,那里已经有人抬起锁,推开通往地面的大门。
一开门,外面的阳光倾泄进来。
许多被关在地下不短时间的血鹰与奴隶们都欢呼起来,艾丹思绪被打断,也从他们的情绪中感到一点快乐。
活在天空下的生灵,总是渴望阳光的。
“啊啊啊,”混在欢呼中的是图瓦格的惨叫,“救命救命,快给我找件厚袍子,我要死了——”
艾丹:“?”
维勒割下一段黑色裹货布,把他从头到尾罩住。
图瓦格从狂欢的人群中挤出去,惊魂未定地缩到角落:“太可怕了,太阳是我的天敌,遇到阳光我会被晒成灰的。”
艾丹:“……”
没有血喝会死,晒到太阳会死,平生最大的愿望是靠画画混口饭吃,就算这样也被人拔掉了尖牙与指甲,封印了不知多少年岁。
怎么会有这么弱这么倒霉的魔物?
他没把这个吐槽没说出口,维勒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的。
他说:“艾丹,你也不要看不起人家。谁不是从弱小的时候走过来的,想当年你刚成为魔龙,像只蜥蜴满地乱爬,还被砍掉半条尾巴……”
“闭嘴。”艾丹说,“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