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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夜探云烟寺,但在路上颠 ...

  •   郑大和他弟弟郑二在班房吃云吞面。

      梅戴冲过去找他时,他正吸溜了一大口面,一脸懵地问:“这个时辰了,大人还要去云烟寺?”

      郑大兄弟二人都是千年老光棍了,家里穷,没房没地,到现在还住在衙门年久失修的破偏房里,基本是以衙门为家了。

      就是这样,他们也没想到这个时辰县令还要外出查案。

      但郑大是班头,在新县令面前他还是要装出些进取的样子,就放下碗筷去马厩里牵马去了。

      翟松和蒲从心披上了大氅,在衙门口候着,见牵着马的郑大和梅戴后面长出一个尾巴。

      病鬼江沉舟牵着他那头毛驴“凌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蒲从心道:“江仵作你跟来干嘛?”

      江沉舟脸上懵懵的,从梅戴身后歪了出来,“我不用去吗?”

      他也不知道为何就不由自主地去马厩牵了驴。

      仔细一想,自己这般倒像是被翟松牵着鼻子走了。从早上升堂开始,到探查姚府,到单审阿碧,翟松一直让他参与其中。好么,这会都不用翟松叫,他自己就屁颠屁颠地来了。

      他看翟松拿一张臭脸看着他,似乎也在说“你在这干嘛”。

      江沉舟张了嘴,就要脱口而出“我家去啊”。

      便听翟松道:“莫骑那驴了。”

      “啊?”江沉舟一愣,心道你不喜欢驴子凌霜,也不能不让我骑呀,我可是走不了一点路,走回家要了我的老命。

      正想着,却见翟松翻身上了马,随后调转马头来到他身边,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就好好地坐在了翟松前面。

      江沉舟:“……”

      驴子凌霜:“咴!!!”

      听起来很意味深长。

      翟松面不改色地在他身后道:“江先生体弱,我带他去。从心和梅戴随我来,郑大郑二守在衙门。”

      江沉舟坐在马上,绷得直直的,大气也不敢出,好容易挤出三个字,“要不然……”

      “驾!”

      翟松打断了他,马抬四蹄,绝尘而去。

      ——

      两人一马在官道上疾驰。

      江沉舟整个人被翟松裹在两臂中间。

      他从来都知道翟松高大,但这么被整个包起来还是让他有点伤自尊,忍不住腹诽。

      吃什么长这么高的,明明从前是个小矮子。

      不过这样也有些好处的,暖和。毕竟橘县的冬夜冷得深入骨髓。

      江沉舟又往自己的棉衣里缩了缩。

      他听见翟松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冷?”

      冷淡的,漠然的声音。

      他连忙回了一句,“不冷。”

      翟松没有再说话,而是将大氅又裹紧了些。

      江沉舟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如果一直一路无话,那倒也没什么,他可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假装无事发生。

      但一旦有人打破了寂静,再沉默时,就让人浑身难受。

      江沉舟听着从耳边不断呼啸而过的风声,开口道:“大人觉得云烟寺有问题?”

      这简直是一句废话,没问题去干嘛,夜里去寺庙遛弯?那也太闲了。

      翟松反问他,“江先生觉得呢?”

      江沉舟想:我觉得我应该闭嘴。

      闭嘴是不可能闭嘴的,他甚至认真复盘了到现在为止的所有案情,随后斟酌着道:“我觉得……姚顺可能是不行。”

      他也不知道为何复盘了半晌就蹦出这么句话,一下子就卡住了。

      就应该闭嘴的!

      却听翟松道:“他的确不行。”

      你为何还正经地回答啊!

      江沉舟在内心咆哮。

      翟松自然是听不到他奔腾的腹诽,接着道:“姚顺若真不喜欢孩子,得知姚王氏怀孕首先关心的应是孩子的去留问题,但他恼羞成怒,直接对姚王氏痛下杀手,就意味着他心里很清楚,孩子不是他的。

      “若姚王氏当真与旁人有染,那她也不会将自己做的小孩子衣裳放在家里被姚顺发现。她会这样,是因为她以为孩子就是姚顺的。

      “若姚顺忌惮自己嗜赌成性的老丈人拿孩子做威胁,不碰姚王氏,姚王氏不会以为孩子是姚顺的。若他对姚王氏用药,那姚王氏根本不会怀孕。

      “所以,姚顺只能是不行。”

      虽然跟我想的大抵相同,但你能不能不要一本正经地分析他为什么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为何要多嘴说姚顺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沉舟的脑门乌七八黑地拧成一团,他恨不得直接从马上跳下去。

      但他忍不住被“姚顺只能是不行”的思路给带走,顺着想下去,他突然意识到一个特别可怕的可能。

      姚顺和姚王氏都不清楚孩子究竟是从哪来的,那……

      云烟寺的送子观音为何那般灵验?

      他们去云烟寺,到底能寻到怎样的真相?

      江沉舟正想着,耳畔又传来翟松的问话。

      “江先生,你相信这世上当真有神佛显灵吗?”

      江沉舟呼吸一滞。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翟松波澜不惊的话语带着过往的碎片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将他淹没,叫他窒息。

      他半晌没有说话,身后的翟松将他又裹紧了些。

      “江先生?”

      江沉舟回过神来。翟松这是以为自己又晕过去了?

      要不是这一日的相处,他几乎都要以为,翟松是故意说这样的话来试探自己了。

      但或许,翟松真的已经忘了。

      或许,这世上还在乎那件事的,只剩自己了。

      江沉舟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发紧的声音自然些,“抱歉,大人,小的没事。”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不信有神佛,更不信能送子的观音。”

      翟松道:“我也不信。”

      江沉舟道:“云烟寺里有鬼。”

      翟松话锋一转,“江先生也想让王淼淼的冤屈昭雪吧。”

      他没有说姚王氏,而是她的本名,王淼淼。

      江沉舟后知后觉地想,有吗?

      在橘县当了这么多年的仵作,经历过几任县令的更迭,他从来没有过问过除了验尸之外的事。

      他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机会。

      他的人生就像橘县这个地方一般,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在这潭死水上惊起一片涟漪的,究竟是溺死的王淼淼,还是突然出现的翟松呢。

      方才会去牵驴子走到衙门口,究竟是因为翟松折腾了他一天习惯了,还是,自己想去云烟寺一探究竟。

      江沉舟想不明白,稀里糊涂地回了一句,“想啊,大人不也是一样。”

      自然,还是想的。

      那沉浸在自家荷花池里的魂灵就这样白白消散,不是很可惜吗?

      随后,他就听见身后传来细不可闻的轻笑声,轻得像是一场幻觉。

      “嗯。”

      翟松也是会笑的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江沉舟看向前方。宽敞的官道拨开郁郁葱葱的深林,一座一看香火就很旺盛的寺庙出现在他眼前。

      ——

      云烟寺和橘县县衙简直云泥之别,天上地下,在夜色中竟有些庄严肃穆。

      翟松先下了马,不等江沉舟动作,就把他从马上举起落下,像是拔起一棵葱那么轻松。

      江沉舟在空中想,能不能别像搬货一样把我搬来搬去啊。

      等他站定了,蒲从心和梅戴也骑着马从道路尽头浮现。

      蒲从心的声音远远飘过来,“早说你不太会骑马啊,叫着你是让你带路,结果你慢得像在骑龟。”

      梅戴的声音发着抖,“你别拉我缰绳了!我都说了这边顺着官道走到底就是了!”

      蒲从心道:“我不拉着你,你要明天早上才能到!耽误事。”

      梅戴道:“耽误什么事了……大人不是已经到了嘛……哎你别拉了我要掉下去了!”

      梅戴整个身子伏在马背上,缰绳被蒲从心拉着,两人两马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到了门口。

      江沉舟:“……”

      这两个活宝。

      他愣神了一会,就发现翟松已经不在身边了。

      而那件狐皮大氅,不知何时披在了自己身上。

      翟大人独自迈上青石板的阶梯,已经走到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前了。

      蒲从心把梅戴从马上薅下来,道:“快走!慢吞吞,师哥要发火了!”

      江沉舟跟在两人后面往上走,心道:他要发火,今日早发十回以上了,还用等到现在?

      翟松将门上的铜环提起扣下去,发出“哐哐哐”三声。

      “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未几,门后一个小沙弥道:

      “施主,夜深了,请明日再来吧。”

      蒲从心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台阶,跳到门口,从腰间提起个腰牌,大叫一声,“县衙查案,速速开门!”

      倒是挺有点京城公子的嚣张架势。

      小沙弥像是被震慑到了,没了动静,一个明显沉稳得多的声音道:“智然,开门吧。”

      大门发出吱呀声,敞开来,露出小沙弥智然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来。

      他没有穿袈裟,只着了件灰色的僧袍,看上去十分朴素,右手背在身后,左手竖直,对着翟松道:“阿弥陀佛,贫僧云烟寺住持慧能。不知县衙来人,有失远迎,还请各位大人多担待。”

      翟松道:“不必多礼。”

      他跨过门槛,径直走了进去。

      “哎?”慧能没想到翟松根本就不理他,忙跟了上去,“大人,您是新上任的翟大人吧。”

      翟松停下脚步,用眼角去看身后的慧能。

      “你认识我?”

      那视线像是道利刃,把慧能捅得顿了一下,才讪笑道:“您是县衙的人,贫僧却没见过,又如此气度不凡,想来不是寻常衙役。贫僧思来想去,觉得只能是新任的县令大人了。”

      “住持身为佛门中人,倒是世俗得很,连近日县令更替也如此清楚。”

      翟松丢下这么句话,没有回头,接着向前走去。

      江沉舟瞧见智然那光秃秃的额头上滑下汗滴。

      原来这么冷的天光头也能出汗的,长见识了。

      但秃子还是老的辣,智然已经有点瑟瑟发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冷的,慧能还能接着赔笑,“身在世俗,心向佛门,如此而已。翟大人来鄙寺查案?不知是什么案子?贫僧能否相助一二?”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翟松应该是没听过这句俗话,他依旧摆着那张臭得不行的脸,理都不理身边那个笑容满盈的卤蛋,沉默地走到了院子中间的菩提树下。

      江沉舟身后传来“噗嗤”一声,应该是梅戴又没忍住。

      又传来“哎哟”一声,应该是梅戴被蒲从心捅了一下。

      不容易啊,抢话状元进了云烟寺就把嘴巴封印了,看起来是路上被小蒲教训过不要乱说话。

      江沉舟看着那棵菩提树,树上挂满了轻盈的红帛,在夜风中摇曳着,好似妖冶的舞娘。

      慧能在一旁道:“这是鄙寺的神仙树,很灵验的。”

      什么神仙树?不伦不类。好好一棵菩提弄成这样,佛祖他老人家不会暴跳如雷吗?

      不过他向来不管人间事,人间也不大管他,只管自己高兴,一向如此。

      江沉舟盯着那满树的红帛看,其中不仅有求子的,还有许多求姻缘的信男信女。

      他想从中找出个写着姚王氏的,可还没找到,翟松就自顾自地往大殿的方向走去了。

      一老一小俩和尚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蒲小梅俩小孩也跟左右护法似的缀在后面。

      江沉舟不想走得那样快,他站在树下环顾这个比县衙大四倍的院子,白日里应该很热闹,地上还有些没扫干净的碎屑。它埋在山间高大的树林中,夜风就好在这样的地方呜咽,像是黑暗中藏着妖魔。

      他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仿佛听见有人在喊他。

      “江先生?”

      还真有人在喊他,是已经走到大殿里的翟松。

      江沉舟只得离开神仙树,走进光线昏暗的观音殿。

      事实证明,再富丽堂皇的庙宇,只点着几根蜡烛,看起来也十分阴森,特别是因为巨大蜡烛光线根本照不到,是以上半张脸陷在黑暗里的观音娘娘。

      江沉舟刚踏进来时,被这佛像的尊容吓得差点原地起飞,但很快,他的注意力被佛像下方的莲花吸引了。

      那并非真正的莲花,而是盛放用来供奉观音娘娘的清水的容器。

      一个四尺多高,雕琢得惟妙惟肖的,莲花型水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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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夜探云烟寺,但在路上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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