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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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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风止了,气温却骤然下降,空气一下子变得冷冽了。
冬日,终于顶着寒冷进驻了尹国王宫。
当皎兮走进庭中的时候,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不由得让她打了一个机灵。
她不得不承认,入冬的冰冽和秋末的寒冷还是有着明显的差别。
她还惦记着昨晚没见到父亲的事,本想此刻就去看他,又一想,这个时辰正是父亲和大臣议事的时候。
所以,她就耐着性子等时辰。
几年前,尹侯感染了一场历时持久的风寒,之后身体便大不如前。
宫里的医正说,只要尹侯少操心,少劳累,好好调理,身体便会慢慢恢复。
皎兮嗤笑,父亲勤勉,从不松懈松国事,怎么可能调理的好,尤其现在晙也不在他身边,他应该更操劳吧?
皎兮抬头看看,天空阴沉沉的,光线份外灰暗,南方的冬天很少降雪,皎兮心想,会不会要下雨了?
她算算时辰,大臣应该已经都退下了,于是向尹侯的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外,侍女要去通报,皎兮以手势制止了侍女。
书房有两道门槛,跨过第一道门槛,皎兮就听到书房中有说话的声音。
还有人没走呢,皎兮心想,也没退出去。
过去,尹侯书房有人的时候,她也常常给尹侯磨个墨,或者独自在一边自娱自乐。
皎兮听尹侯问道:“马匹的事办得怎样了?”
上卿回答:“纪国大臣将马匹原定的价格涨高了两倍!”
尹侯略略停顿一会儿,问道:“什么理由?”
上卿略想了一会儿,回道:“据该国大臣言,纪国现在与外敌作战,正需要大量马匹,所以,马匹的价格上涨了!”
“哦!那上卿的看法呢?”国君沉吟道。
思肘了一会儿,上卿道:“臣以为,纪国大臣是因为……悔婚的事有意刁难,马匹的事尚不足为惧,只不过,尹国与纪国日后的关系恐怕会大不如前……”
上卿正讲着,忽然发现国君脸色变了变,双眼含笑望着他身后!
他一怔,回身,发现君主皎兮竟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书房。
上卿立即对皎兮行礼,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恐怕被君主听了个齐全,面带尴尬的道:“老臣冒犯了。”
皎兮微笑对上卿还礼道:“上卿大人过虑了!”
上卿观皎兮对自己谈论她悔婚一事,并未介意,心中觉得十分安慰,眼睛滴溜溜扫一眼纪侯和皎兮,觉得到人家父女团聚,自己再杵在这里未免惹人嫌,随便捏了个借口,向尹侯告退了。
纪侯欲自案前起身,皎兮立即上前双手扶起他。
国君对她道:“昨日知你回宫,本想去你母亲那里一起用膳的,却一直走不开,忙完了手上的事,夜也深了!”
皎兮观尹侯眉间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心中微微一叹,父亲果然比以前更操劳了!
与土方一战虽是尹国获胜,却也大大消耗了尹国的国力!尹国现在处于休整时期,父亲就勤于政事,就是要想尽快恢复国力,晙远在雍城做了天子朝臣,不能替父分担,而自己却又与纪奚解除婚约,令尹国失去了一个强大的婚盟国……
虽说,与纪奚解除婚约,自己从不后悔,却到底影响了尹国……
想到这里,皎兮不由负疚道:“对不起,父亲!”
伊君只是愣了一下,便明白皎兮所指何事。
他眉头微拧,沿着案边踱了几步!
皎兮心中微微难过,终是惹父亲不快了!
记得小时候,她一时淘气,不小心碰翻了一尊黄玉麟兽,那是祖父生前最喜欢的东西。睹物思人,父亲一直将它放在自己的书房中,麟兽掉在地上,“砰”得碎裂成几块!父亲那时也是拧着眉,虽还没有训斥她,她却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
父亲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她抱起来放在膝上,轻声哄着,却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说。
说起来,父亲对她包容简直可以说毫无尺度。
可她今日所做的事,不是仅仅摔碎了一樽麟兽而已!
尹侯忽然停下来,一只手扶在案上,看着皎兮道:“纪奚多才,治国又有方,为父本以为,凭借吾女的品质容貌,将来必能得他宠爱,美满的过一生,却没料到,他竟与秦国公女交好。
当得知你在榕树林遇险,为父真是悔恨给你定下这桩婚约,即使你不主动悔婚,父亲也再不会让你嫁去纪国!”
尹侯说完这些,目光坚定的看着皎兮。
皎兮渐渐觉得鼻子有些酸涩。
尹侯摸着她的发顶,带着无限怜爱说道:“父亲怎么能让你过得不幸呢?”
皎兮将头靠近尹侯怀中,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唤了一声:“父亲……”
自古以来,王孙公女的婚约从来都是以利益为先的,而像父亲这般永远将她放在第一位考量的又有几人?
她是何其幸运!
皎兮想起刚进门时上卿说的话,抬头问道:“纪尹两国会交恶吗?”
尹侯略沉思一会儿,道:“虽然没做成姻亲国,也不必交恶,纪国大臣不知内情,只是一时怨怼我国破坏盟约藐视他国,纪奚此时正在对西戎作战,暂且还顾不上这些事,日后他一旦得知定会妥善处理的!”
尹侯说到这里,微笑的看着皎兮继续道:“再者,纪奚与你兄长同列天子朝堂,有同朝之谊,私交也不错,无论怎样看,两国交好都胜于结恶,评他的智慧,定然明白这个道理的。
所以,你无须担心!”
皎兮想想纪奚素来的为人,觉得父亲分析的很有道理,便弯了弯唇角,不再耿耿于怀。
尹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回尹国的路上,在南漓国多耽误了几天,可是发生了么事情?”
皎兮一愣,眼前瞬间浮现出落水以及与夙夜在老妇家居住的日子,便含糊道:“只是遇到了点小事,耽误了行程而已!”
尹侯见皎兮不愿多谈,也不勉强追问,遂微微颔首。
皎兮轻轻吁了口气。
回来尹宫已有几天,皎兮一直想着要去看看淑的,却又有些犹豫。
既然总归要去的,第一步迟早也要跨出去,皎兮这么想着,心里做了决定,唤道:“绿!”
绿正与粟在庭中收拾木炭。
今晨,夫人又派人送来了些木炭过来让她们挑选。
冬天寒冷,皎兮回宫的那天起,夫人已经命她们将君主宫室里的壁炉烧起了。
绿听到皎兮叫她,答应一声,放下手中的木炭,来到堂上。
皎兮道:“你去把相府少夫人送我的那盒胭脂找出来!”
绿奇怪皎兮怎么突然要她找胭脂,她很少用这些东西。
两手还沾着点炭黑,她去外面的大缸里舀了点水,洗了洗手,然后进去居室里找出了那盒胭脂。
粟挑了一箩筐上好的木炭,让两个侍人将箩筐抬到壁炉送碳口放好,送碳的侍人便抬着挑剩下木炭走了。
粟也是一手黑,舀了水将手洗干净,发现自己忙活了一会儿,身上竟然都出了汗。回到堂上,皎兮正拿着一盒胭脂,看到她进来,犹豫了一下,问道:“仲兄离开的这段时间,淑庶母可好?”
粟和淑身边的一个小侍女是同乡,关系颇不错,想了想回道:“听说庶夫人前些时候精神有些恍惚,还去了趟庙里祈福,这段时间好多了!”
皎兮抿了抿唇,脸色有些沉重。
绿安静的站在一边,脸色也不像刚才那般轻松。
粟观察着皎兮的脸色,不由觉得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粟还在思索,就听皎兮道:“你们两个陪我去看看庶母吧!”
两人应声。
这是皎兮第一次来淑的宫室。
她进来时,淑正在缝一件类似于坎肩的东西。
看见皎兮来,淑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讶。
请皎兮在她身边坐下。
皎兮四处打量了一下淑的宫室,觉得虽然没有母亲的大气,却也布置的十分雅致,尤其是案几上的一尊铜炉,十分别致,里面的燃香,释放者淡淡的香味。
皎兮正在想怎么开头,就听淑问道:“皎兮一路自雍城回来,舟车劳顿,这几日可休息好了?”
于是皎兮顺着淑的话回道:“劳庶母关心,已经休息好了,”
淑点点头。
皎兮对淑道:“皎兮在相府时,表嫂曾赠我一盒胭脂,皎兮想将她送与庶母!”
绿立即捧着胭脂上前。
淑身后,一个面相福态的中年妇女,她接过胭脂送到淑的手中。,皎兮观她穿着应该是律的侍姆之类的。
淑打开盒子用手指挑了点抹在另一支手的手背上,又嗅了嗅,微笑的道:“的确是上好的胭脂”,又向皎兮道了谢。
中年妇女,自打皎兮进门,便一直憋着话想问,此时,见皎兮和自家夫人心情都不错,终于按捺不住,询问道:“受老奴冒昧,不知公子现在身体可大好?”
皎兮看一眼淑,淑半垂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
皎兮道:“我回来时,仲兄已可以继续习射了!”
“如此,夫人与老奴便都放心了!”侍姆笑着说。
皎兮也扯了扯唇角,心中总归对淑有愧意,不知该说什么好。
淑忽然道:“男子汉大丈夫,磕磕碰碰再所难免,没事就好了!”
这哪是磕磕绊绊那么简单,一条命都快没了!
淑有心宽慰她,皎兮怎么会听不出来?她朝淑笑了笑,因为律的关系,觉得她比以往亲切许多!
皎兮对淑聊起了雍城的见闻,她描述的惟妙惟肖的,令没有到过雍城的淑,听的十分入迷。
皎兮言语间还带着些少女的淘气,又令淑有些感慨。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她嫁进尹国竟然已经快二十多年了,想她当年也像皎兮一样的天真烂漫,这么多年,纵然没有得到过国君全心全意的爱,可是,活着的人,谁又得到了?
罢了罢了,总归这么多年来国君和夫人对她都是不错的,她膝下又有律这个懂事的儿子,也该知足了……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皎兮起身告辞。
临走的时候,淑对皎兮道:“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命里没有这个运数,皎兮若有空,日后可常来我这里坐坐,给我这个老太婆解解闷。”
皎兮自然高兴答应,还回道:“庶母哪里是老太婆了?庶母一点都不老。”
淑听了这话,当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