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爱丽丝的地下世界》星星辰

1、第 1 章

　　夜幕将至，地面的热量随着夜晚的侵蚀而逸散。空气如蜂蜜一般黏稠，弥漫着鲜花的甜香，却带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窒息感。

　　爱丽丝手中的紫色糖果宝石戒指已经融化，湿漉漉地滴在地面上，形成深色的痕迹。一部分污渍流到了她的小皮鞋上，已经凝固成一块，让她微微皱眉。

　　她取下廉价的红色塑料戒托，随手扔进附近的垃圾桶，以免弄脏她身上唯二值钱的两样物件。其中一样是她今天新收到的生日礼物——一条米黄色的连衣裙，另一样则是她手中的珍藏版《格林童话》，那本镶有金丝的牛皮书，一看便造价不菲。

　　做完这件事后，她开始仔细观察眼前的建筑。

　　诚然是第二次见到这座教堂，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打量它的细节——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这将是她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住所。

　　这座新哥特式教堂，正门上方饰有玫瑰花窗和三角形墙面，两侧分别矗立着四座犹如笋状的塔楼。整体建筑以白色大理石为主，装饰着复杂的天主教壁画和雕像。大门上方正中心是一尊丰满的女子雕像，怀抱着婴儿，神态慈祥，目光低垂。婴儿神态无辜地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中。

　　教堂的细节和它的名字相得益彰——“圣心儿童福利院”。

　　或许是夏日昼长夜短，这段时间并没有人出来查看情况，这让爱丽丝稍微有点失望。

　　不过没关系，总会等到的。她这样对自己说。

　　她又向旁边打量。

　　园区大门为两扇对开的雕花白色门，中央点缀着闪闪发光的镀金玫瑰图案。教堂的两侧被两米高的复古栅栏所环绕，藤条紧密地缠绕其上。红色玫瑰盘旋在栏杆上，娇艳欲滴，毫无衰败之象，彰显着修女们的精心呵护——并非所有的玫瑰都能在炎热的夏天绽放。

　　栅栏外是一条步行通道，靠近栅栏的地方，长椅安置在玫瑰丛下，供路人休息。这些长椅已经锈迹斑斑，年久失修。玫瑰探头缠绕上椅背，生命力与衰败感相互交织，仿佛这个角落已经被岁月遗忘，宛如《睡美人》中被封印的古堡。

　　尽管有些破旧，很遗憾，爱丽丝今晚只能在这里歇脚。

　　她用身上仅剩的纸巾擦拭长椅上的灰尘，又细心擦拭黑色皮鞋上的糖渍。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缓缓躺了下去，沉沉闭上眼睛。

　　她实在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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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负责打扫的工人发现了爱丽丝，急急忙忙通知圣心福利院的负责人。迷迷糊糊间，她被什么人抱进了房间，那人胸口有一枚十字玫瑰胸针。

　　等她醒过来后，第一件要面对的事就是盘问。

　　原修女——面前这个高颧骨，细眼薄唇，鼻子小巧而挺立的女人正是这家福利院的负责人。她长得像电视剧里的教导主任，但此刻神态温和地询问她：“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爱丽丝回想着电视里小朋友面对陌生人的状态，有些怯怯地回答:“我叫爱丽丝，昨天是我四岁生日。”她故意往小谎报自己的年龄，试图降低别人的戒心。

　　原修女摸了摸她的脑袋：“生日快乐。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没有爸爸，妈妈让我在门口等她。”爱丽丝的回答坦诚而直接，仿佛还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悲伤含义。她的神情自然而无辜，宛如一个被抛弃但又毫不自知的孩子。

　　原修女滞了一滞，然后继续问道：“你的妈妈叫什么名字呀？”

　　“美枝。”

　　“爱丽丝，你记得妈妈的全名吗？或者你的姓氏是什么呢？”

　　“我没有姓氏。那些叔叔都叫妈妈美枝，妈妈还有别的姓氏吗？”爱丽丝看起来很疑惑。

　　原修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迅速联系了警察局——这可能是一起遗弃案。

　　警察的盘问更加仔细。

　　“小朋友，记得妈妈的联系方式吗？再回忆一下她的名字，或者别人怎么称呼她。”

　　爱丽丝看起来有点害怕，道：“不知道。那些叔叔都叫她美枝小姐。”

　　“你记得家大概在哪个地方吗？或者还记得家附近有什么店铺或者建筑呢？”

　　爱丽丝随便说了几个无关的街景。

　　“昨天的生日蛋糕，还记得是什么样子的吗？”
　　“是在家里吃的蛋糕吗？什么时候出门的呢？”
　　“出门的时候天黑了吗？”
　　“是坐车过来的吗？还是走路过来的？”
　　“你的裙子很漂亮，是今年夏天的新款吧，我的女儿也有一条。还记得大概是在哪个商场买的吗？”

　　爱丽丝的手心微微出了些薄汗，她捏着原修女新给的玩具，思索着如何合理地回答警察。

　　昨天的行程是一定要隐藏的秘密。

　　她窝进原修女的怀里，开始抽泣：“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妈妈。”

　　年轻的警察面对一个四岁的孩子，也感到无措。

　　爱丽丝说自己没有父亲，只记得好多叔叔和妈妈一起喝酒，称呼妈妈“美枝”；她从来没上过幼儿园，也不怎么出门，不记得家庭地址；唯一能记得的事情，就是昨天刚刚吃过生日蛋糕；“爱丽丝”这个名字，户籍系统里并没有查到匹配的人，应该是小名或绰号。他们甚至通过街景锁定可能的范围，调查了生日当天的出生记录，查询了附近的监控。然而监控并不是没有死角，没有足够的信息，很难找到相关线索。

　　他们还查询了东京市所有金发的孩子的信息。

　　是的，爱丽丝拥有一头特别的金发，看起来像个洋娃娃。

　　按理说，这样的特征应该很容易确定，但是他们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爱丽丝”的记录，她也从来没去过幼儿园。这让警方感到困惑，似乎她的身世和过去都笼罩在一层神秘的迷雾之中。

　　不，也不是全然没有线索。

　　她的母亲似乎常常和不同的男人“亲密接触”，口中时常抱怨她的爸爸，说出“破产”“骗子”一类词汇。

　　警察和原修女对爱丽丝的悲惨身世有了一个猜测方向：自从1992年日本泡沫经济破灭，不少家庭发生变故，爱丽丝的父亲或许已经死亡，或许抛妻弃子，母亲则通过别的途径贴补家用，最终做出“遗弃”这个选择。

　　警察做完笔录之后，就带着资料回去进行继续查证——当然，他们都没有考虑到一个四岁的孩子会给出完全虚假的口供。而原修女盯着爱丽丝现有的资料，唏嘘叹气。

　　她在身前划了个十字，低声念叨：
　　“主啊，请您宽恕罪人的暴行，指引他们今后的方向，赏赐这个可怜的孩子恩典，增长智慧长享安乐，在此我献上真诚的感谢和祷告，阿门。”

　　主会不会庇护爱丽丝，爱丽丝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原修女是暂时决定将自己留在圣心福利院了。

　　第二天，爱丽丝见到了自己的新室友，中村琳。

　　也是在这一天，爱丽丝更深一步了解了福利院的运作体系。

　　圣心儿童福利院由日本的天主教徒资助，修女原真弥担任经理。原修女出身贵族，毕业于东大，为整个福利院拉到了不少慈善资助，更有大学或贵族高中安排学生来做志愿者。也是因为资本雄厚，圣心福利院的儿童才能够享受两人一间或者个人单间。管理他们这个年龄层小孩的女士叫做小松奈奈，是一个鼻头圆圆，脸蛋圆圆的23岁毕业大学生，看起来很亲切。

　　在圣心福利院，大部分身体健康的婴幼儿，很快就会被收养。而一些年纪大点的，因为父母遗弃或者亲人遭遇不幸被送到福利院的孩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当然，也有因为先天性疾病而被收养者忽视的孩子。爱丽丝属于前者，小琳属于后者。

　　中村琳确诊为先天性心脏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激动，生活在名为躯体的束缚中。

　　她来的那天是周六，小琳搬了一根凳子坐到楼梯口，期期艾艾等待自己的新室友。小松修女坐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和她一起等待。

　　爱丽丝到的时候，小琳远远地就开始打招呼。

　　“原修女，爱丽丝！”

　　她迫不及待地跑下台阶，棕黑色小辫在空中一跳一跳的。原修女蹲下身，抱住她严肃道：“小琳，不是说过要注意身体吗，不可以快跑。”

　　原修女一生气，眼角的细纹也随着眯眼皱了起来。

　　“原修女，修女大人，原妈妈～”小琳双手搂着原修女的脖颈，换了好几个称呼撒娇，“我想要快点出来见爱丽丝，平时不会这样的。”

　　“我还给爱丽丝带了礼物呢！”
　　她拢了拢因为奔跑而飞扬的头发，对爱丽丝说道：“你好，爱丽丝，我是小琳。你的金色头发好特别，我老远就看到你了。”

　　小琳今天明显打扮一新，穿着粉色泡泡袖公主裙，两侧开了小兜。她急不可耐地从兜里掏出一对红玫瑰发卡：“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玫瑰是拼接而成，花朵和叶子都是切面水晶材质，背面看起来是镀金或者合金的。

　　对于福利院的小孩来说，这对发卡略显奢侈。但是爱丽丝的妈妈有好几个巨大的首饰盒，她从小见过不少好东西。美枝的首饰大部分是别人送的，小部分是自己购置。每次收到礼物，她总要先品评一番。

　　“这个钻石也太小了。”
　　“竟然送镀金，哼，真是抠门。”
　　“卡地亚的手镯？烂大街的货。”

　　诸如此类的话。

　　不过只有在她面前，美枝才会露出这样的一面。在外面，美枝永远是最好的聆听者，最贴心的伙伴，最温柔的爱人。至少表面上看，拿到礼物的那一刻，她都表现得惊喜而开心，送礼物的人也很开心。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礼物，爱丽丝拿着小琳送的发卡，模仿着美枝的样子，朝着她露出了一个矜持又腼腆的笑容，微微低头，仿佛是在害羞。

　　“谢谢小琳，我很喜欢。你能帮我戴上吗？”

　　小琳在她脑袋上比划了好几下，最后对称地夹住了爱丽丝两侧的碎发。

　　“爱丽丝，你真漂亮，和迪士尼公主一样。你知道吗？睡美人，乐佩，还有贝尔，她们都是金色的头发......”她开始滔滔不绝地和爱丽丝分享迪士尼故事，眼神晶亮。爱丽丝认真倾听着，偶尔附和或点头。

　　小松奈奈看到两人相处和谐，心中高兴。她走上前，朝爱丽丝做了一个自我介绍：“你好，爱丽丝。我是修女小松奈奈，负责照顾二层的小朋友，以后我们就是斜对门的邻居啦！叫我小松修女或者小松姐姐都行。”

　　她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摸了摸小琳的脑袋，将她本就干枯的棕黑头发揉得更凌乱了一些。

　　“小琳今天一早就坐在楼梯口等你，还拿出了她在圣诞节收到的宝贝。二层楼的小伙伴们还拜托我带零食给你。你看，装了这么大一口袋！”她指着靠在二层楼梯口墙上的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你看，装了这么大一口袋！”

　　爱丽丝摸了摸头上的玫瑰发卡，突然觉得有点烫手。

　　圣心堂的人，真的都有真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