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烂漫》大狸子鱼

14、第十四章

　　周则随手把便利贴塞进了口袋，手指偷偷摩挲着便利贴那粗糙的纸面。
　　那是张旧的，不起眼的便利贴，在他的高中生涯匆匆地划过，甚至都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直到今天，和容易重新踏进这家店里，才如同一块被风霜碾碎了的石头，带着沙砾塞进了他的胸腔。
　　那时候那件事还没发生，周则还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种温和的表象，容易是构成他“正常”生活的一条重要枝干，他真心实意地希望两人能一直做朋友。
　　所以那天当容易写下那条“要当江湖浪人”的纸条时，周则看不惯他胡闹，可又拗不过容易，只好在自己的便利贴上写上“希望容易不要当江湖浪人”，又带着私心划掉，写上了“希望容易学有所成”，希望两人能一直走下去，毕竟当时自己的成绩要比容易好太多。
　　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多年过去，自己成了那个得过且过的浪子，容易反而真的安稳了下来。
　　周则想到这里，不由轻轻笑了一下，他不知道是嘲笑自己年少无知，还是为容易感到高兴。
　　那边容易还在不断地和他搭话，却绝口不提刚才的奶茶店和便利贴，好像没看见周则从老板手里把他要过来似的。
　　因为这是容易的习惯之一，也是容易多年来小心翼翼避开的“雷区”之一。
　　那件事发生后，容易很是焦躁，他总是很急切地想要弄清楚那天到底在周则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探查不到，一切都风平浪静，无论是周阿姨的态度，还是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甚至是在红吧，都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容易找不到任何一件事，能够直接指向周则的变化。
　　因此情急之下，容易也不得不多次试探、甚至逼问周则，可是周则什么闭口不言，逼得急了要么哭要么躲。
　　在二人一次最激烈的争吵过后，容易就彻底不再谈和那件事有关的东西了，哪怕是未发生改变的、原本的周则的模样，容易也不再提起。
　　但是周则清楚，容易并不是不再追寻那件事的真相，而是迫于自己的态度，将对那件事的好奇掩藏在了日常的层层嬉笑之下，容易可以和他谈高中，可以和他谈猴子，可以和他谈一切容易认为和那件事没有因果的事和人，可是容易不提红吧，不提他的妈妈，甚至闭口不谈周则那晚喝醉后的样子以及他之后的变化，他在茫然无措、一无所知中努力避过所有可能引起周则情绪波动的暗礁，容易就这样小心翼翼的，用和平常相差无几的言谈举止帮着周则把那件事从他的生命里掩盖过去，即使他一无所知。
　　周则不是没有想过和容易坦白，可是他没有办法，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当初那个守着秘密不敢声张的老鼠，不去说，不去想，只要这样，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他现在生活中仅剩的枝干，他才能正常地将身上的零件运转下去。
　　前边再转过一条街就是他们的高中，周则后来才知道，容易和猴子他们回来过几次，毕竟是母校，总是有很多的青春回忆藏在其中。
　　想到这，周则突然夜想和容易一起回去看看，毕竟改变的是自己，和高中学校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他和容易，也有许许多多的青春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于是周则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们回高中看看吧。”
　　容易眼里的惊疑一闪而过，却很快状若平常地点了点头，随口接了声“行”，就又接着他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
　　周则眨眨眼，明白容易心理的举棋不定，但是容易习惯顺着他，习惯在他的安全范围内满足他，哪怕这安全范围已经超出了容易多年以来所认为的范围，是他曾认为可能埋有“地雷”的陌生地带。
　　俩人转过街口，熟门熟路地来到当年的高中，周则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可能已经将它忘得差不多了，可是没有，那闪闪发光的“实验一中”的烫金字体一下子就从眼前跃进了他的脑海。
　　只可惜门口的门卫大爷是换了一批又一批，前年容易来的时候，门口执勤的还是他们高中时期的那个大爷，现在就是一副陌生面孔了。
　　容易站在门口，和门卫大爷攀交情，说自己好不容易回到母校，想进去看看。
　　只可惜这位大爷极其负责，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容易和周则，一个身壮如熊，一个耳带圆环，这俩人搭在一起，怎么看都和回校参观，感恩母校的学子形象不沾边。
　　于是大爷坚定的摇了摇头，把嘴唇抿成一条线，尽职尽责地拒绝了周则和容易的要求。
　　容易说了半天，奈何自己现在饱经沧桑，确实拿不出什么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是这所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只能无奈放弃，败下阵来。
　　容易转头无奈地看了周则一眼：“你笑得还挺美，一句话不说，干看笑话是吧？”
　　周则凑过去，把容易带离门卫大爷，轻声道：“看不出来，你现在还是乖乖好孩子了，你高中三年，走过几回正门？”
　　容易“嘿”了一声，说：“那能一样吗？高中我那是需要掩人耳目，现在我是回校参观，能一样吗？懂不懂什么叫优秀毕业生？”
　　周则忍了忍笑，说道：“那行吧，优秀毕业生，发挥你在高中习得的优秀翻墙技能，带我进去看看吧。”
　　容易也不再啰嗦，带着周则围着学校外墙绕了一圈。
　　几年过去，实验一中几次改建，针对那些有隐患的地方不断缝缝补补，容易高中经常翻出来的那些矮墙，大部分都已经加高加固，容易带着周则转了两三圈，才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
　　容易看了看高度，仗着自己身高腿长，猛蹬了一下旁边的石头，就势抓住了墙头，双臂发力，整个人翻了上去。
　　容易在墙头坐稳，就冲站在下面的周则伸出手来，周则比他矮上一些，又不勤于锻炼，因此即使照葫芦画瓢，按照刚才容易套路来上一遍，也很有几分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幸亏容易眼疾手快，一下子抓住周则的手腕，把他给硬拉了上来。
　　等俩人都横在墙头上，容易就憋不住了，他看着面沉如水的周则，嬉皮笑脸地说：“还好还好，也不算笨。”
　　周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容易，等着孙子笑够了，才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推。
　　容易顿时惨遭毒手，大“操”一声，也不忘把周则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