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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苏莫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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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划过耳边,留下一道呼啸的苍蓝的剪影。一辆漆黑的宝马车停在车水马龙的路边,车里车外,令人紧张的沉默还在继续。
正当程笑感到自己的手心已经捏出了发凉的汗水,而眼前这个男人也恐怕就要放弃了雍容的表象,冲出来把自己老鹰抓小鸡似的扔进车里的时候,一个磁性而好听的男声并不洪亮却十分成功地打破了两人间正逐渐走向爆发的沉默。
“苏先生。”
男人坐在车里,有些诧异地向来人挑眉。
程笑转过头,站在眼前的男子大约三十岁左右,长得并不如男人英俊,但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休闲西装,也显得人很精神、有种说不出的顺眼。
程笑说不出这位“苏先生”究竟是恰巧在此时出现,还是早已观察他们两人良久,终于决定在这样一个无比恰当的时刻“挺身而出”。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苏先生出现了没几秒后,与自己僵持了好一阵的男人便很快驾车离开了。紧接着,苏先生万分自然地向他这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伸出了手——
“我看得出,今夜你没有地方可去是吗?”
这是一个如此直白的邀请。
苏先生的声音依旧好听,他的笑容如此安然得体。程笑抬起头,有些诧异地发现自己竟无法从这个男人的眼底看见一丝一毫的浊流。仿佛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的,友善、温和、优雅然而疏离。
程笑发现自己没有说不的理由。于是他点了点头,并且第一次像个孩子般牵起一个人的手。
那一夜,在城郊山坡上的别墅区里,在苏家估计有传说中的KING SIZE的大床上,优雅而疏离的苏先生不出意料地拥抱了像只流浪猫似的被他捡回家的程笑。
苏先生一次次发狠冲撞着,他的拥抱是那样灼热,落下的吻却有些凉,但是柔软。
程笑不明白眼前这个看起来寡淡而安然的男子如何会有那样强烈的热情与力量,他只能像往常的每一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夜晚一样,用力地搂紧身上陌生的躯体,回应着、取悦着,也偷偷获取一丝参杂在汗水中的,片刻的暖意。
第二天早晨,程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苏先生正坐在他的身旁,膝盖上放着一只苹果的笔记本电脑,正在打字。
“你醒了。”
这是苏先生这个早晨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苏先生对程笑总共说的第二句话。
苏先生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一杯牛奶递给程笑,接着,他开始说话。
苏先生说,我的名字是苏莫言。不要说话的那个莫言。
他说,我知道,你叫程笑。笑,这是个很好的名字。人是应该多笑笑的。即使是在最深的困境中,人只要用力地去笑,总是能感觉到一丝快乐的。
他还说,程笑,你知道吗。你做爱的时候,就像一个溺水的孩子。你的手臂紧紧地缠住我,让我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根最后的稻草,被你哭喊着抓牢。
很多年以后,如果有人问程笑,他是否真的爱惨了这个叫做苏莫言的男子,又是从什么时候起爱上的?
回答或许是,从一个比喻句开始。
那一刻的苏莫言,半裸着身子,埋在苏家雪白的枕头和被褥中,膝上放的是同样乳白色的笔记本电脑。阳光透过淡色的纱窗,无比柔和地倾泻在他肩头,在空气中荡漾起一汪水色。
明明是很单调的色彩,却莫名地泛起了暖色系的光芒,乍看若有似无的,却在一个不经意中滚烫了心尖。
程笑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睫毛上粘到的小尘埃变成了视野里一个个发光的圆片,薄如蝉翼的,整齐地拢成了弯弯的一排。眯起眼的时候,就像一轮柔软的扇贝,轻轻地把整个灵魂包围。
程笑忽然就发现自己爱了。
他从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爱得如此简单而决绝。
只是一次相拥,一杯牛奶,一段话,一个日光倾斜的角度。他已泥足深陷。
他们很快开始同居。
更确切的说,就是程笑的那只红色的硬壳旅行包自从进了苏家的大门,就再也不曾出去过。
同居。
意味着有一个人出现在你的世界里,瓜分你的空间、时间以及情感。两个人的共同生活,必须牺牲的是一部分自由,而由此得到的报答,或许就是那种彼此依存的归属感。
于是巨大的衣橱里除了名牌成衣,也辟出一片空间挂起了T恤和牛仔、毛巾和杯子都成了同系列的双份、写着洗衣做饭休息的骰子被买了回来、睡觉的时候一转身就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和温度……
生活,从一个的生活变成了两个人的生活。
很多的细节重复成一些习惯,渐渐化为某种不可扭转的力量。
习惯了拥吻,习惯了两人份的晚餐,习惯了枕头上另一个人的气息,习惯了在半睡半醒间去摸索一个人的手,习惯了把一部分的自己分割,固执地交到另一个人手上。
程笑越来越感觉到,苏莫言确实是一个足以使人疯狂的男子。
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他始终是疏离且淡泊的。
他给的天空是初秋般的浅蓝,他给的空气,稀薄,然而纯净。
他知道,这是一个能给人爱情的错觉的男子。他的爱太浅太淡,却是正好切合了体温。令人恍惚间,就以为他便是那层轻轻覆盖在皮肤表层的温度,不是最灼热,却让人最迷恋。
苏莫言就是有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让人爱他。爱得趋之若鹜,爱得飞蛾扑火。
于是大概就是因为这份爱,从来都不曾学做过家务的程笑也开始主动地分担起各种各样的活儿。
有一次苏莫言回家的时候看见程笑蹲在阳台上用力地搓洗一件名牌衬衫,虽然衣服基本上是毁了,但他还是开心地将他拉起来抵在墙上吻了个够。
事后苏莫言也叮嘱程笑,洗衣服可以轻柔些,不必那么用力。而听者只是手捧着衣服,淡笑点头。
苏莫言不知道,那是程笑活了二十三年来,第一次尝试洗衣服。
他也不知道,只因他的这一生从来不曾爱过,所以他爱得格外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