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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鸣冤 ...

  •   残阳如血,孤雁呜鸣。
      五日后,明定一行人抵达京城,途中遇袭三次,明定身中两箭,梁钧和长赢均负重伤,五百府兵仅剩二三十人。
      疾喑似乎知道已经到了目的地,再也支撑不住,扑通栽倒在地。明定从马背上滚落,被北城门的守卫军团团围住。
      “什么人!”北城门的统领名叫陈卫,原在北庭王军中效力,因为在三年前和西狄的大战中腿部负伤,就被萧济收了做府兵,后他说想念在京城的老子和娘,萧济就特批他回京修养,在城门口领了个差事。

      乍一看这几十位满身是血的人,陈卫心中也是一惊,他挥开士兵,走到明定身边。眼前的人身上黑红交错,盔甲上全身干涸的血迹,身上几道见骨的刀伤,胡乱用破布缠了起来,还在往外渗血。
      往日的明定不染凡尘,从头到脚无有一丝不讲究,陈卫看着这人,有些不敢认,试探叫道:“是二爷?”
      “臣明定,于万仞山大胜西狄,特回京向皇帝复命,为父兄奔丧!”

      陈卫扑通跪在地上,痛哭出声。将士们大多都上过西北战场,见此场景,纷纷留下泪来。
      ”快!二爷快请进宫!”陈卫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扬声道,“王军大捷,明将军回京复命,速速开道!”
      明定拒绝了骑马或乘轿,拖着重伤的身体,与剩下的二三十位将士一起,从京城的正元大街上,一步一步走到宫门前。
      传闻和亲眼所见的效果是不同的,当明定活生生的人出现在面前,为国征战的将军凄惨如斯,家破人亡,百姓们气愤填膺,再加上望舒楼和水云间的推波助澜,一时间京城的大街小巷讨论的全是明家的惨案。

      王承气得大骂:“这么多人都没杀得了明定,竟然还让他大摇大摆活着回来了,没用的东西!”
      刘德丰踮着脚陪笑道:“大人莫急!依奴才看,这明定回京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王承斜眼看他:“怎么说?”
      刘德丰挤着一张菊花脸说:“大人您想,现在京城是您的天下,谁敢拂了您的意思?您想把他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这话王承听得高兴,他笑道:“你个老东西倒是会说话!哪里有那么简单!万仞山大捷是万世之功,再加上的明家的案子。唉!我也拿他没办法!”

      刘德丰跪下给他捶腿,奉承道:“大人您如今在这天上,他在地下,您犯不着发愁。”
      “但他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实在让人心烦!”王承抱怨道。
      明定回京后,为堵人口舌,王承以皇帝的名义下旨封明定为修成侯,封千户。明定求见皇帝被拒,于是他就日日跪在宣政殿前的汉白玉石桥旁,到现在已经第三日了。大臣们来来往往,都看在眼里,那些嘀咕的声音像响亮的巴掌打在王承脸上,好不闹心。

      “得把他打发走!”王承眼珠子转了一圈,落在刘德丰身上,“都说刘公公八面玲珑,我看你挺合适!”
      刘德丰讪笑道:“大人看得上小人,是小人的福气!”
      王承不耐道:“那还不快去!快到上朝的时辰了!不管用什么办法,赶紧打法他走!”

      昨儿夜里开始飘小雪,如今地面已经落了一层白,刘德丰一路小跑过去,远远地就看见明定孤零零地跪在那。太监宫女从旁而过,纷纷装作看不见他一般。他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袍,仿佛要与天地化为一处。
      听到脚步声,明定缓缓抬起头:“刘公公。”
      刘德丰“哎”了一声。就算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但对他这种下人,大多都是表面奉承背后看不起。刘德丰看多了大臣们为了求他装模做样的客套嘴脸,但这位明二公子,一直都对他很礼貌。
      越是世家大族修养高的人,对待下人越是可亲,反而是像王承那样的暴发户,一朝得势便张狂得不行,恨不得将所有人踩在脚底。

      刘德丰将披风给明定裹上,又往他手里塞了个暖手炉,劝道:“二公子,回去吧!”
      明定摇摇头:“我要见皇上。”
      “二公子,您就算在这跪到死,也见不着皇上。”刘德丰眼眶酸涩起来,低声道,“皇帝身子差,出不了宫门。”
      明定心中一动,探究地看向刘德丰。刘德丰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明定咬牙道:“他……他怎么敢!”

      刘德丰心中难受,劝道:“二公子,明老大人和太傅不在了,但太后娘娘和长公主还在。您得好好保重自个儿!”
      明定:“太后和长公主怎么样?”
      “太后还是老样子,吃斋念佛,”刘德丰突然笑起来,“二公子还不知道吧?长公主前日平安诞下一名小郡主,那鼻子眉毛,可像太傅了!”
      明定怔怔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覆上一层薄雾。这是他这些时日听到的唯一的一件好消息。

      刘德丰凑近拍了拍明定,低声说:“老奴在王承那周旋了多日才能见到公子,这样东西,公子可千万看仔细了!”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迅速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公公说的是!”明定撑了一下地,站起身来,“明定这就回去,待陛下龙体见安,臣再来求见!”
      明定尚未走远,王承就走到刘德丰身边,他笑道:“刘公公果然有办法!”
      刘德丰陪笑道:“明二公子是个聪明人,不会跟大人作对的。”

      “我看刘公公博古通今,也是个聪明人啊!”
      刘德丰脸色一僵。
      “来人!将明二公子身上的披风扒下来!”王承阴恻恻地笑了,目光毒辣,抬脚将刘德丰踹在地上,“看不出你这个老东西还挺有心眼,想跟我玩衣带诏?做梦!”

      刘德丰蜷在地上直哆嗦:“什么……什么……衣带诏?”
      “少给我装蒜!”王承让禁军将明定押过来,得意道,“明二公子,得罪了!给我搜!将他的披风给我一寸寸剪开!”
      然而直到那可怜的披风被裁成几百个小布条,也并没有见到所谓的诏书。
      刘德丰哭得脸都花了,喊道:“王大人,老奴冤枉啊!老奴忠心耿耿!”

      天色渐明,远处已陆续有大臣们前来上朝,王承的脸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挤出一个笑:“一场误会!快快!快把修成侯扶起来,好生送回府里!”
      话还没说完,王承脸色已是大变,他吼道:“她怎么出来了!”
      长公主殿下萧兰津着孝服,端端正正地跪在宣政殿大门前。
      刘公公苦着脸说:“这……大人,您没说不能让公主出宫啊!”
      王
      承的脸色很难看,是的,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个昨天才难产生女的长公主,今天就能出门!他快速跑过去,此时宣政殿这大臣已经到的差不多,王承想伸手将她拽起来,被萧兰津一个巴掌扇在脸上。
      “放肆!”萧兰津骂道,“本宫是先帝嫡女,当今皇上的亲姐姐,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本宫?!”
      王承勃然大怒,但碍于众臣在场,不敢发作,只好沉下脸道:“长公主,这里是宣政殿,后宫不得上朝议政,您还是先请回去!”

      “本宫来此,是为陈冤!”萧兰津看着满朝文武,字字泣血,“诸位大臣请听我一言,奸贼王承,谋害太子在先,陷害忠良再后,如今肆无忌惮,竟将陛下和太后幽禁于宫中,谋逆之心昭昭,人神公愤!”
      王承大喊:“公主生产后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禁军何在!快将她拖下去!”
      萧兰津喝道:“本宫看谁敢!”长公主威压犹在,一时间禁军无人敢动。
      有些官员想借此机会讨好王承,言道:“太子之死是意外,陛下龙体欠安不能出门,这怎么能说是王大人谋逆?”一些人纷纷附和。

      “闭嘴!亏你还是读书人,怎能说出如此无君无父之言!”萧兰津怒目而视,“如今奸佞当道,走狗祸国,诸公若还记得圣贤教诲,理应扫除奸邪,为国尽忠!岂能苟居于累卵之中,为虎作伥!”
      “来人!快来人!”王承气急败坏,“快将她逐出去!”
      萧兰津讥讽一笑:“满朝文武,竟都不如一小小的七品言官姜约!”
      禁军要上来押她,被萧兰津一把拂开,她一身白服,却鲜艳得让人难以逼视。
      “奸佞不除,国无宁日!今日本宫以血明志,祭我大周的列祖列宗和将士英魂,愿苍天显灵,还我大周清明!”
      禁军已经扣住了萧兰津的手脚,但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生生挣脱开来,抽出一柄利剑往脖颈上一横。

      “不!”明定挣开禁军,疯一样扑上去。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周围的人一身,明定手脚并用爬过去,将萧兰津抱在膝头,手紧紧按住那道可怖的伤口。
      萧兰津艰难地说:“小……阿定,你要……好好的……”她想抬手摸一摸明定的脸,但手却无力地垂落。鲜血大片大片地涌出来,将素白的衣衫染成鲜艳的大红色,仿佛新婚那日她穿的嫁衣。

      萧兰津突然笑了,恍惚中她想起十六岁生辰那日,在宫中莲池旁,她揪住明岐的袖子,将少女的爱慕倾诉给心上人听。她看见大婚那日明岐一身红袍,一步步向她走来,嘴角噙着笑,温柔地唤她“阿津”。
      “我终于……终于……能见到你了,鸣岐哥哥……”

      血慢慢干涸流尽,萧兰津一寸寸冷了下去,她脸庞明艳依旧。这位先帝爷最为宠爱的嫡女、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在宣政殿自戕,溘然长逝,死时不过区区二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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