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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消受 ...

  •   “我们相识于微末,你又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是觉得在称呼上不必太生分,”萧济搜刮了一堆蹩脚理由,最好试探着问,“是吧?阿定。”
      明定心中涟漪乍起,搅得乱七八糟,他没顾得上注意脚下,冷不防踩到一块石头,整个人就要滚下山坡。

      萧济大惊失色,前一秒他心中还在打鼓明定会如何回答,后一秒就看到人身体一斜,不受控地向前栽去。
      来不及过多反应,萧济伸手欲拽,却被明定栽倒的力道一起拉下,两人齐刷刷地滚到山坡下面。
      “嘶!”明定疼得眼前发黑,觉得右脚踝的骨头肯定是折了。他挣扎着起身,身体一动,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哼,耳边是男人胸腔中传来的声音,带着隐隐的震动:“二爷这是换着法子揍我吗?”

      为了防止明定受伤,摔下去的时候萧济将明定整个人护在怀中,刚刚明定抬头正好撞到了他的下巴。
      明定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伸手去扶萧济:“没事吧?”
      “无妨。”萧济揉着下巴,笑着说。
      “真没事?”明定狐疑地,着山坡上肉眼可见的都是碎石和枯枝。
      “真没事!”萧济站起来,看起来行动自如,“倒是你,还能走吗?”

      明定尝试走了一步,右脚脚尖刚刚触到地面就传来钻心的刺痛,他现在别说是走路了,连挪动都很困难。
      明定有些尴尬地看了萧济一眼,意思很明确:走不了!
      萧济早有预料一般地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扶住明定,想找个地方让他先坐下。但是四周看了一圈,这里是个洼地,堆积着大雨打下来的落叶和枯枝,湿漉漉的,实在找不到能坐的地方。

      “刚刚都在地上滚过了,还拘泥什么?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明定看到不远处有个树根从地上突起,他右脚悬空,左右发力试图蹦过去。
      萧济赶紧拖住他,这地上凹凸不平,要是另一只脚也折了,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明定艰难地挪到树根处坐下,他今日出门穿的是一双马靴,脱掉十分不易,萧济刚使了点力道想拔掉马靴,明定就疼得“嘶”了一声。

      萧济想了想,拔下腰间的短刃,将马靴的上部割开,然后屈膝半跪在明定面前,将明定伤到的右脚拿起放置在膝头。
      从明定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萧济低垂的眉眼,被远去的夕阳留下好看的剪影。
      明定觉得耳朵又开始发热,急忙转开眼,假装四处打量风景。
      然而此处破烂非常,完全没有什么风景可言。

      萧济褪掉明定的脚袜,发现脚踝已经微微有些红肿,他握住明定的右脚缓慢的转动,按住几个地方问明定疼不疼。
      明定或点头或摇头。
      萧济松了一口气,将明定的鞋袜重新穿好:“骨头没事,只是崴到了。”
      明定有些惊讶:“殿下还懂这个?”
      萧济笑道:“我怎么就不能懂这个?打仗的时候这种伤见多了,自然分辨得出来。这几日你要好好静养,不要多走动,回去之后找大夫开几剂消肿化瘀的敷料敷上,十余日就应该没事了。”

      话说得很对,但却不适合眼下的情况。天色已暗,回城是来不及的,他们二人处在城北的一处荒郊野岭,也不知道晚上有没有什么豺狼虎豹出没,总要先在这山里找一处落脚的地方。
      萧济看着明定,开口说:“我背你吧!”
      明定试图拒绝:“这不妥,我还是自己蹦吧!”
      萧济撒开手:“你试试?”
      明定强撑着脸皮,没跳几步就东倒西歪。

      萧济憋着笑蹲下:“还是我背你吧!”蹲了一会没见身后有动静,转头就看到明定颇为严肃地盯着自己。
      萧济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我在想一句古语,”明定手托着下巴,慢腾腾地冒出一句,“最难消受美人恩。”
      什么东西?!
      明定不紧不慢地说:“方才殿下一句‘对不住’,我就栽了个大跟头。若再劳殿下背我,不知道还要遭受多少磨难。”说罢一声长叹,诚恳地说:“我不敢。”
      萧济:“……”

      天空中又开始飘起细雾一样的雨,萧济实在懒得跟这位公子哥废话,他将鹤氅解下,裹住明定,半蹲下身子托起明定轻轻一颠,像没有负重一般走得飞快。
      鹤氅还带着萧济的体温,明定抿了抿唇,恍然想起了《漪兰操》中的那句“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看到我送你的礼没?”萧济问。
      突然听到萧济发问,明定只顾得上“哦!”了一声。
      “觉得怎么样?”
      “不错!”明定想着那白绒团子,点头称赞,“烤来吃正好够一顿,皮扒了还可以做副手套。”
      “……”
      萧济脚步一顿,想将明定扔下来。
      “哈哈哈!”笑声清越,在山林中回荡。

      四周已经完全暗下来,树林茂密,又是阴雨天,连月光都隐匿起来不见踪影。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萧济竟然还能在半山腰找到一处山洞。明定不由得怀疑这人在打仗的时候练就了什么神奇的技能。
      萧济将明定放在山洞中一处石头上,低头交错时呼吸相闻,明定低低道了声:“多谢。”
      “不必。”

      幸好山洞中尚有些干枯的枝叶,散落在地上,看起来像是被风刮进来的。萧济将这些枝叶堆在一处,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了火,一则取暖,二则驱赶野兽。
      山洞中霎时明亮起来,这原本应该是一处嵌在山体中的巨石,因为雨水山泉冲刷,或者是树根盘亘的缘故,从中间断裂,形成了一处可遮风挡雨的狭小空间。
      地方不大,最多也就可以容纳三四人。明定和萧济二人在这里刚好,既不会显得太空旷,也不会很拥挤。

      萧济简单收拾一番,席地坐到了明定对面。
      明定现在的仪容可谓是一个凌乱。头发有些散,额前已有几缕发丝垂落,外袍几乎都湿了,方才滚落时沾了一身的泥叶,马靴更是不能看,全是半干不干的泥土。
      明定倒没觉得有什么,但这样的明定萧济从未见过。在他的的印象中,明定一直是精致而考究的,似朗朗清风,若皎皎明月。

      第一次见面,萧济因失血过多倒在明定身前,当时他眼中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翩翩公子的衣角,上面绣着几株翠竹。上好的蜀锦,搭配着恍若实物的刺绣,传来淡淡的、朦胧的檀香,宛如佛龛前伴着莲花的白玉瓶。
      飘然若仙子,不慎落凡尘。一朝为君顾,定已误终身。
      眼下这白玉瓶就像在泥里滚过一样,萧济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伸出山洞外任雨水打湿,默默递给明定,示意他擦一擦脸。

      其实萧济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刚刚一路走来,鹤氅都裹在明定身上,他自己全身除了后背都湿透了,往下不住地滴水,这不一会他周围都已经积了一圈水渍。
      “你把外衣脱了烤烤火吧,总是穿着湿衣服小心着凉。”明定用一根木棍将火拨得更旺了些。
      “我皮糙肉厚的,哪这么容易就病了!”萧济顺口回道,但还是将外袍脱掉,湿衣服冷冰冰的贴在身上,总归不舒服。

      “别这么说。殿下是千金之躯,但到底也是血肉之身,哪里来的皮糙肉厚?为着家国太平,殿下也要多保重一二。”明定鲜少说这种在他自己看来都肉麻兮兮的话,这时候说出来,倒是很有几分正经。
      萧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些微的异样抚过他心头,毛毛的。
      明定觉得肚子有些饿,翻出腰间佩戴的荷包,找出了几块槐序装进去的蜜饯,眼下又湿又冷又饿,没有其他可以果腹的东西。明定递给萧济,萧济捏了一颗放进嘴里,风餐露宿,两人大嚼蜜饯,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怎么不问我刺杀的事情?”萧济问。
      “兹事体大,殿下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明定觉得这蜜饯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吃了一颗就扔在一旁,“但这事不难猜,最恨殿下者远在西狄,最忌殿下者近在京城,隔山观虎者为诸藩王,这其中哪些人不老实,想必殿下心中有数。”
      萧济缓缓说道:“若是西狄,为何他们不在戍戎下手?戍戎地处边境,行事便宜,他们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等到我快到京城才动手。西狄之前也多有行刺,这次的刺客跟他们不是一个路数,而且刺客对京城附近非常熟悉,西狄的手伸不到这么长。”

      “那就是京城中有人想要殿下的命了!”明定冷笑一声。
      “我让谢恭祈查过,是乐庭。”萧济目光如炬,嘴上说着乐庭,手却指了指王府所在的京城东南角。
      明定心下了然:“不难猜。那老狗胃口太大,不满一直被我爹压一头,竟然把算盘打到兵权上去了!”
      “他也是够心急的,我回京当日就敢下手。”萧济讥讽道。
      “若是等你进了京,他怕是不好下手。”

      萧济想起那日王承弹劾自己私自进京,将这件事说与明定:“此人在京城之中耳目众多,我只是在望舒楼停留了一个时辰,便有人报知于他。”
      “刺杀一事陛下是否知晓?”
      “我还未与皇兄说起,”中衣单薄,这一会已经差不多烤干了,萧济将衣服穿上,随手将衣带打了个结,“即使皇兄知道了,现在也无证据,奈何不了王承。”

      当前朝中局势不明,皇帝势弱,多数世族都安坐一隅,静观其变。所以皇帝能用的就是外戚,而王承,最是听话。凭这一点,王家轻易不能动。
      若是想动,也必须拿出真凭实据,但刺杀一案已过数月,萧济在京城可用之人甚少,四处掣肘,并未找到证据。
      “殿下不必忧心,其实这件事想找到证据,倒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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