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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京城,死牢。
      “听说了吗?丞相明定辞官回乡了!”
      “什么?!新帝登基,他这个首功之臣要撂挑子不干了?”
      “可不是呢!明大人执意要走,皇上留不住啊!”
      “真不知道这些大人物都在想什么!”
      “功成身退,难说不是为了保命!”
      “你是说……”

      狱卒压着声音交谈,小耗子们肆无忌惮地胡乱奔走,在黑暗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啃啮之声。
      不同于其他监牢的吵吵嚷嚷,一群囚犯抱着铁栏杆鬼哭狼嚎,这里死气沉沉,静得有些可怕。
      所谓站得越高摔得越惨,里面蓬头垢面的死囚,无一不是曾经位高权重的风云人物。时运转瞬即变,谁也不知道他们明天会不会官复原职,又或是一命呜呼。就算是真的死了,凭借这些人翻云覆雨的本事,怕是也得化成厉鬼回来报复人间。
      总之,不管怎样,离得越远越好。

      死牢最深处的牢房角落里,窝着一堆“破烂”。火光明灭闪烁,像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落在“破烂”上,模糊出现一个形状。
      那是一个人。
      他佝偻着蜷缩在地上,身上的死囚服脏乱不堪,恶臭难闻。脸颊瘦得凹陷下去,只余下两只突出的眼球,无神地盯着墙角的蜘蛛网。说是人,但看着更像鬼。

      “嗒,嗒,嗒……”
      听到这动静,那人突然动了,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冒出亮光来。迎面而来的一双朝靴,一步一步走进,在他面前五步远处,停下了。
      “萧济……”那人挣扎着爬起来,要去抱来人的腿,被旁边的侍卫踹开。
      那人重重落在地上,呛出满口鲜血,他低低地笑着,伸出舌头将嘴角的血舔干净,目光满是怨毒的恨意。

      “王承,你要跟朕说明定什么事情?”萧济不欲多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甩下一句。
      “果然……萧济,”王承被侍卫死死按在地上,艰难地喘息,“不提明定,你根本都不会来见我!”
      “放肆!竟敢直呼陛下名讳!”
      “去你妈的陛下!他算个什么东西!”王承破口大骂,像疯了一般挣扎起来,“就一步!就差一点点!我就是天子了!哪里还轮得到你这个东西在我头上撒野!”
      才不过五日!五日前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挟天子、辅幼主、令藩王,大权独揽,但现如今却沦为阶下死囚,任凭一个侍卫踢打辱骂!
      都是因为萧济!还有……那个人!

      侍卫要教训王承,被萧济摆手拦下,他又问了一遍:“你究竟要说什么?”
      王承趴在地上乱叫:“明定那个小畜生!命还挺硬!我弄死了他爹,弄死了他哥哥和嫂子,弄死了他全家!他为什么不去死!”
      萧济目光倏地冷下来。侍卫一巴掌扇在王承脸上,王承被扇得重重倒在地上,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他盯着血淋淋的牙齿看了一会儿,竟一口吞了下去。
      “你……!”侍卫看得胆寒,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动手。

      “不过,那个小畜生也活不了多久了!很快!很快他一家就会团圆了!”王承喉头发出嘶哑的笑声,像经年不修破败不堪的老风箱,“萧济,你很得意是不是!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明定死了,你这个皇帝的位子还能不能坐得快活!”
      萧济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王承跟前,攥着领子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说清楚!”
      王承歪着脖子,瞪着凸出的眼球:“你急了!你终于着急了!我们清心寡欲的四殿下也会着急吗!哈哈哈哈哈哈!我可太有本事了!”

      “说话!”萧济手上加了力道,仿佛要生生捏断王承的脖子,他将人往地上一扔,侍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下一秒王承的笑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明定到底怎么了!”萧济牙关紧咬,下颌崩成了锋利的线。
      王承像快断气的狗一般喘了起来:“我儿伯封不久前专门向我讨了一味毒药,名唤‘碾作尘’,说要好好招待招待某位贵人……”
      萧济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怕了吗?你现在知道怕了?!你杀我儿子的时候呢!”王承死死攀住萧济的靴子,脓血和口水流了一地,“你杀伯封的时候,有没有害怕过?!他死前正在跟明定说话对不对?你猜!你猜他有没有把毒用在明定身上?”
      萧济胸口起伏不停,他猛地定了定神,不再分给王承多余的眼神,一刻不停地往外走,边走边吩咐:“不管用什么法子,撬开王承的嘴,问清楚解药在哪!另外命各关卡驿站注意,见到阿定立刻拦下!立刻备马,我亲自去追!”

      “什么?明定走了?”王承听到他的话,整个人兴奋起来,“他竟然要走!你还真让他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蠢货!”
      “闭嘴!”侍卫听得眼睛都红了。
      “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王承靠在石板墙上,一字一句说着最深刻的诅咒,“‘碾作尘’无解!让我算算,现在有几日了……”
      “你说什么!”萧济回身掐住王承的脖子。
      “我一个人死,明家满门陪葬,可真是太值了!”王承的眼球爆开可怖的血丝,目光涣散起来,“明理那个老畜牲是我亲手杀的!他高贵不可一世的大儿子是我亲手勒死的!现在轮到他最心爱的小儿子了!知道这个毒药为什么叫‘碾作尘’吗?名满京城的明二公子,变成一滩烂泥,死无全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死牢的,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在盛怒和惊惧之中失手杀了王承,等他回过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在马背之上。
      寒风过耳,呼啸不停,吹过多少朝代的千秋历史,吹过许多人的午夜梦回,但从不曾停驻某处,多情又无情。
      远远的,他看见明定站在京郊烟山的草亭旁,青衣广袖,在遍野的银装素裹中,显得无比单薄。
      一阵天旋地转,明定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阿定!”

      承德宫中燃着袅袅的安神香,只是并不令人神安。年轻的天子安静地坐在一侧,气氛压抑得可怕。
      丁斯时收回搭脉的手,平日里像老顽童一般的人,此时脸色却前所未有的沉重。
      “回陛下,二公子确实身中奇毒。”丁斯时斟酌了一下说辞,到底还是说了实话,“王承所言不假,此毒名为碾作尘,极为阴狠。”
      萧济的脸不可抑制地痉挛起来,露出可怖的神情,他死死掐住虎口。
      丁斯时艰难地说:“中毒之人先疯后傻,如同痴呆,最后全身筋骨尽碎,化成一滩烂泥。”

      “如何解?”萧济眼眶血丝满布。
      “此毒无解药,”丁斯时顿了一下,“如今唯有一法可冒险一试!”
      “如何?!”
      “以毒攻毒!”
      萧济呼吸一滞。
      “老夫这里亦有一味奇毒,名为‘寤寐’。人服下之后,如入沉酣好梦,与死人无异。”丁斯时严肃非常,“老夫想用此毒强行阻断‘碾作尘’之毒性,再用银针拔除毒素,天长日久,‘碾作尘’或可解。”
      萧济并无喜色,既是以毒攻毒,那“寤寐”之毒如何解?
      果然,丁斯时接着说:“此法极为凶险,‘寤寐’在体内时间越长,人越难清醒。之前也有人用此法解毒,只是毒虽然解了,人却醒不过来。最多三年,三年不醒,便再无生机。”
      “况且二公子中‘碾作尘’之毒已有五六日,毒素深入脑髓,就算醒过来,可能痴呆,可能疯傻。”丁斯时看着天子的表情,竟不忍再说下去。

      明定的下属季初早已哭得不能自己,他上前一步,呈上一个小小锦盒:“二公子在马车上,交代了三件事。”
      萧济抬眸,眼眶中似有血痕。
      “第一,是说江山不易,请陛下一定要坚定心志,以社稷为念。第二,二公子说自己缘浅福薄,要小人将此物还给陛下。”
      萧济将那锦盒打开来看,是一只血红玉蝉。
      “第三呢?”萧济问。
      季初哭得说不下去:“第三……二公子说自己不忠不孝!枉为人子,不堪为臣……无颜面对父兄,不必葬入明氏祖陵。死后……将他焚骨成灰……在……在万仞山前的贺兰草原上……随意找一处,埋了就行!”
      安社稷,拒君心,托后事,三件事明明白白,寥寥交代了一生。

      萧济将那枚玉蝉拿起,重新套在了明定指节,他摩挲着明定冰凉的手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丁斯时重重说道:“就按你说的法子治!”
      萧济注视着明定苍白的面容,缓缓握住他的手贴在心口。
      别怕。
      如若有朝一日你醒来,注视我的不是往日清明的眉眼,一模一样的躯壳里装的亦不是曾经的灵魂,我就先送你离开,再随你而去。

      痛意从心尖爆开,随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铺天盖地地砸向他。
      现实的痛苦让人不可避免地沉溺于过往的欢愉。
      萧济突然想起,和明定的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那是六年前,明定二十岁。

  •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诸君收看萧大帝和明丞相联手灭蛮夷、诛内奸、平三藩,惊心动魄又灰常温馨的帝王之路。
    此文已全文存稿完毕,请放心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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