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无堙》上官书

3、第一章 耀辰宫贵妃难产 灵枢宫素嫔假疾（下）

　　皇上百里岚点头答应着，又说道：“朕听槐嬷嬷说，黄太医询问若是有事，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传朕口谕，两个都要保，哪个也不许出闪失，倘若贵妃出了事情，朕把那暖房里面的所有人都杀了给贵妃陪葬。”

　　皇上这话刚好和太后刚才说的话重了意思。下面坐着的各宫妃嫔们听了这话，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果然是母子，说的话竟都是一模一样。

　　就听皇上又开口说道：“叫个小宫女进去给贵妃传个话，就说朕的口谕，倘若贵妃生的是公主，朕许她一生不远嫁，不和亲，留在京城招驸马，守着贵妃一辈子；倘若生的是皇子，那朕便封他做圣宁的太子。”

　　“陛下，不可妄言。”太后听了皇帝的话，急忙开口制止，说道：“陛下年纪尚轻，又是刚刚继位，这储君之位，不宜早立，还请陛下收回圣喻。”

　　“哎，太后不必担心，不过是说给贵妃安心的而已，再说了，朕的皇长子，不是也当得起这个太子的名分么，哈哈。”皇上百里岚用手一指太后身边站着的宫女说：“你进去给贵妃传个话，现在就去。”

　　“是。”那小宫女答应着，却没动脚步，用眼睛不住地瞟着苏太后。

　　“去吧。”苏太后摆了摆手，那小宫女如蒙大赦，急忙跑了出去。苏太后忍不住看了皇后一眼，见她还是一副恬静的模样，仿佛听着一件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事一般，既没有特别的气愤，也没有一丝焦虑，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再转头狠狠瞪了一眼，刚刚出去给皇上传话，跟着皇上一起进来的槐嬷嬷，心里不住的埋怨，平白传个话，竟然能把皇上给招来，还把这太子之位许了出去，真是跟着添乱。

　　“怎么没见素嫔？”皇上百里岚看着下面坐着的各宫妃嫔，唯独缺少素嫔，忍不住开口问道。

　　“素嫔妹妹病着呢。”皇后在一旁开口答道。

　　“可着个太医去瞧瞧。”皇上说着，又顿了顿，说道：“罢了，还是等贵妃这边的事了后再说吧，她自个也能看病，有没有太医过去，没什么分别。传个话，让她宫里的人多留心吧。”
　　这时候猛见大殿外跑进来个小太监，直直跑到皇上面前，普通一声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说道：“陛下，祈誉殿那边在正找您呢，天竺公主都问好几遍了，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朕这就过去。”皇帝百里岚说着话站起身子就往外走，刚走两步，又回身对那个跑进来的小太监说道：“小锤子，你留在这里伺候着太后，再有什么事情要传话，你就过去回我，别劳烦嬷嬷折腾了。”

　　“知道了。”太监小锤子跪下答应着。皇上百里岚带着身边的太监们匆匆离去。在座的各宫妃嫔免不了又是一阵起身行礼乱了一阵。
　　待得众人重新安坐之后，太后叫那个小太监近前搭话，“小锤子，这次竺隅国派遣使臣到访，一共来了多少人？”

　　“回禀太后，”小锤子规规矩矩地跪在太后面前答道：“总共有二十三个人，领队的是他们国内的一个将军，叫哈路，据说是骁勇善战，还有一个文臣，叫墨卡，然后就是他们国内最漂亮的女子——天竺公主，送与皇帝陛下永结百年之好。这天竺公主带了五个侍女，其余的都是他们随从侍卫。”

　　“原来是和亲来的。”太后心里沉吟着：边境这三国，以本朝圣宁国国力最强，人口众多，疆土最广，还有战大将军戍守，隐隐有着称霸之势。竺隅国偏安一隅，仗着本国境内水土丰饶也是富庶之地；偏偏那柏容国，国土面积虽说不小，可境内都是戈壁荒漠，气候极差，粮食不足，却民风彪悍，多次进兵骚扰圣宁和竺隅。往近了说，便是三十年前那场混战，那时先帝尚未登基，曾经亲自率兵前往疆场，与那竺隅国的皇帝，一起并肩作战，打得柏容国一蹶不振，自此安稳数十载，而今这竺隅国既然送来公主和亲，难不成是那柏容国又不安分起来。

　　一念及此，太后又开口问道：“竺隅国这次派遣使臣前来，除了送公主和亲，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小锤子垂手侍立，老老实实地答道：“听说，想求皇上给他们即将登基的太子选个妃子，等到年底的时候，让他们太子亲自来迎亲。”

　　“竺隅国的太子妃，现在朝内诸臣可还有哪家女儿的年纪适宜呢？”太后心里正胡乱想着，就见之前给皇上传话的那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刚刚进殿就整个人扑在地上，忍不住抽泣起来：“回禀，回禀太后，贵妃，贵妃她——”

　　“她怎么了？”看着小宫女的架势，太后也有些慌了，急忙厉声问道。

　　“贵妃，她，她晕过去了。”小宫女一边哭着一边说：“那胎儿，那胎儿，位置不大好，之前把两只小脚伸了出来，有个稳婆子伸手就要用力拉出来，后来被刘婆子给拦住了，说是先把脚扯出来，头就出不来了，刘婆子就又把脚给推了回去，贵妃痛的晕了过去，晕过去前，贵妃说若是太子一直出不来，就让黄太医把贵妃肚子割开，把太子给抱出来，也不枉陛下待她的一份心。”

　　屋子里面的各位妃嫔听了这个小宫女的话，都不禁面上变色，虽说入宫也有一年多的时间，大半都被皇上临幸过，但是贵妃是第一个有孕之人，其他妃嫔都未曾有过生产经验，现下听说要把人的肚子生生剥开，把胎儿抱出来，这是何等残忍之事，有几个年纪小的，甚至也吓得跟着哭了出来。

　　可太后在意的却不是此事，她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句“太子”身上，她盯着下面跪着的小宫女问道：“可是皇子？可曾看仔细了？”

　　小宫女不停地点头说：“是，是皇子，看仔细了。贵妃听了皇上适才传的口谕，又听闻腹中乃是一位皇子，这才说出了要黄太医割开肚子的话。”

　　太后的眉头皱得更紧，低着头不言语。
　　“这生产啊，本就是一命换一命的事，孩子出来了，娘亲自然就没了，都是这样的。”

　　屋子里原本静悄悄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让众人不由得一惊，抬头看过去，原来是莺妃说的话。倘或是别人这么说，或许还会落下几句埋怨，但莺妃的娘亲就是因为生她难产而死，她有这种想法也是不足为怪，众人反而不好多说她什么。

　　“太后，太后——”那个跪着的小宫女又开口叫道：“黄太医想问您一句话，这，这是，这要不要把贵妃的肚子给割开，把小皇子给抱出来啊？黄太医说，再耽搁得久了，怕是小皇子也保不住了。他请您拿个主意啊。”

　　“这——”苏太后并没有过生产经验，亦不知此时的暖房里是何等情形，虽说这后宫之内，一向是母以子贵，贵妃虽得皇上恩宠，可若论地位，怕是比不上她肚子里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况且刚刚皇上亲口允诺，这若是位皇子，便立为储君，封为太子，贵妃若是母子平安，日后在后宫之内，怕是要处处压过皇后一头，倘若现在去母留子，那么这个孩子无疑就要由皇后亲自抚养，反而是对皇后，对苏家最有利的结果。

　　一想通这些关节，太后抬头看了皇后一眼，见对方也是一脸焦急的神色，她收回目光，转头吩咐那个小宫女说：“你进去给黄太医传话，让他尽力保证贵妃凤体平安。”

　　小宫女哪能听不出太后的弦外之音，立刻答应着转身跑了回去。

　　看看已是掌灯时分，小太监多次进来请示摆宴，众宫妃嫔却无意于此，尽管有那些饿的慌的，想着开口叫些点心，可看着太后和皇后紧张的样子，亦不敢开口，只是心里盼着这位皇长子赶紧出来才好。

　　又过了有两炷香的时间，就见之前那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刚进大殿就跪下给太后道喜，口中喊着：“贵妃生了，贵妃生了，是位小皇子，恭喜太后，恭喜皇后。”

　　屋子里面的妃嫔坐得久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没反应过来，缓了半刻才纷纷起身给太后和皇后道喜，嘴上说着祝福的话语，心里想的却是赶紧散了吧，在这儿干靠了一整天，各个累得半点力气也无，看起来都是没精打采的样子，未必比贵妃强到哪去。

　　“那贵妃妹妹，可曾——”皇后慌忙问道，可曾被剥开肚子？只是这句话，她委实问不出口，幸而那小宫女也是机灵的，抢着答道：“贵妃娘娘无恙，刘婆子把小皇子的位置揉正了，贵妃娘娘顺利生产，母子平安。”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皇后冲着上天遥遥拜了一拜。太后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她抬头看了看屋子里神色疲惫的后宫诸人，摆了摆手让她们各自回宫。

　　众位妃嫔互相搀扶着，三三两两走出大殿，有些机灵的小宫女早已叫过步辇停在耀辰宫门口，见自家主子出来，便急忙扶上辇去，赶着离开。还有些妃嫔，寝宫离得不远，便三俩搭伴准备一起回宫。

　　这耀辰宫门口人来人往正乱着的时候，猛然听得宫内暖房之处，贵妃一声惨叫，响彻云空。

　　还没离去的妃嫔都被一声惨叫惊得面上变色，纷纷转头看过去，不知道宫内贵妃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后皇宫之中四处丧钟响起，有小太监奔走相告：刚刚出生的小皇子——圣宁国新立的太子——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