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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危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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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之下万物寂静,斜雨被大风吹散。
“不去了不去了。”初尘打退堂鼓,“十风什么时候也有这实力了,喂,好徒儿,该跑路了。”
“不是要会一会吗?”左君竹收拾着东西,“师父你怕了。”
“怕了。”初尘将黑犬放在袖中,“这家伙现在借着天雷想杀我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趁着还没发现咱们,赶紧跑。这道观也别要了,往南跑,能多远就多远。记着,你师父我叫沈潭。”
“放心,以后立碑时就写沈潭二字。”
初尘拍了他一掌:“你小子。”
然而黑云压身,一道惊雷劈落,初尘惊慌之下险些摔倒。左君竹找了个小道,没有愧疚地念着:“师父,咱们分开逃。”
被闪电劈落的地方出现一个人影,便是初尘口中的十风了。初尘稳住身形,在偏头时状作清冷:“道友好修为。”
十风走近了看他,初尘一个腿软,被压得瘫倒在地。十风皱眉:“不像啊。”
“道友,没必要这么来吧……”
初尘身上一轻,十风靠在倒塌的树边:“不像归不像,是真是假我还是看得出的。别装了,被我发现,生与死都不在你手里了。”
初尘爬起身抱拳:“兄弟,别打哑谜,在下沈潭,不太明白。”
十风本就是诈他,听闻此言立刻反应过来,故作不知:“你可认得初尘?”
“没听说过。”初尘低眉不看他,像是意识到说漏嘴了。
“那我跟你讲一讲他。”十风索性坐下来,他将扇子摊开,“你愿不愿意听?”
“既然这么说了,”初尘道,“自是不愿意。”
“那是我一个好兄弟,天资之高胜过其师父,”十风自顾自讲起来,“后来啊,犯下大过,被天下人追杀。论情面,他命不该绝。论天理,我也该杀了他。你说,我该不该杀他。”
初尘叹了口气,自己后路已尽,一线生机隐藏不见,想活命就得看自己接下来了。他跟着原地坐下:“不该。”
“为何。”十风不意外地问。
“若是我,不论身边人犯下什么大过,也会留他一命。”初尘抬起头,“尤其是些莫须有的罪名。”
初尘下界这三十年变化极大,但仍然生得俊美,这份美貌让十风有些窘促:“你可知他犯下了什么过错?”
“不知。”初尘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从未觉得自己有过。
“我来告诉你。”十风调整了坐姿,“他背信弃义,为了‘师徒’二字杀下斩魔台,闹得天地不宁。”
“既然是为师徒,那便不算背信弃义。”
“背弃的是兄弟情谊。”十风长长一叹,“他不懂养精蓄锐,君子报仇吗?明知没有生路,亲朋背离也要往火海里去。”
“看来是有一线生机,否则怎会以身试险?”初尘等着空中积蓄的雷声散去,说,“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多想,等到老了才追悔莫及,兴许更加不值。谁不喜欢快意江湖?”
“没人陪你做戏。”十风站起身,扇子上没被雨水打湿,“你我以兄弟相称,就不该相残手足。”
初尘点头。
“交出沈丹臣遗体,你就能安然活着。”
“说了半天,还是想取我性命。”
“我不杀你,有的是人杀你。现在你将沈丹臣遗体交出来了,我便说初尘已死,日后无人追究。你换个名字,‘沈潭’二字就不错。平州现在归我管,留在此地,我保你不死。”
“沈丹臣遗体不在我这里。”初尘正色道。
“当年你们二人一并站在那斩魔台上,一并在君上手底下消失,你敢说没有带走沈丹臣?”
“我醒来时他便不在我身边了。”初尘看着乌云再聚,反倒轻松,“如今你若是杀了我,自有人查出来,告到界无那里去。到时候你就是千古罪人喽。”
“你与三百年前的初尘无异,固执己见。”十风看向他,“我不杀你,将你带去神牢,什么心里话也藏不住。”
说罢天空雷云震荡,初尘丝毫不惧,他抬腿迎身,就吃准了十风不敢杀他。十风果然没料到,错身避闪。初尘伸手搭在他肩头:“我是病了,可对你也是了解颇多。怎么能让你难受,还是很清楚的。”
初尘忽然将手放开,细微电流扑了个空。十风本打算借此麻痹初尘,一击失手后盯住他:“别跑了。”
“我不跑。”初尘摊开手,十风反倒不敢上前。初尘笑说:“何必呢。”
“以前你也没少欺负我。”十风指尖摩挲着扇柄,“今日讨回来。”他的扇子携风飞撞,初尘展开双臂,扇子就在眼前停下。十风闪身来到他面前,“若是沈丹臣遗体不在你这里,你就不想将其埋了?你现在死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初尘睁眼,语气有些怪:“那也没办法了。”
十风暗道不好,雷电贯穿手臂,一下将初尘捅穿:“好一招缓兵之计。”
初尘淡漠一笑,分身“嘭”的一声消失不见,他本体早已逃出百里。
另一头的左君竹冒雨疾走,背后奔雷涌现。十风追不上初尘,反倒循着他来。左君竹祖上几代都守着这一个破道观,可什么有用的术法也没留下,他就是个空架子,此时连逃跑也费劲。
却见白光激荡,银蛇迸射间十风在云中显形,被突如其来的雷法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不是大病吗?”左君竹看着初尘。
“雷乃天威,借一借也够用。”初尘说得轻松,其实嘴里已含了血,“往东走,东边就是生路。”
左君竹捏了把初尘的肩,深情地说:“你我师徒之恩,下辈子再报。”他身上已破了口,腰间铜钱串上被撒了血。
十风已然稳住身形,见初尘自投罗网,面色露出不屑神色:“气海空虚,怕是要崩溃了吧。初尘,你我兄弟一场,交出沈丹臣!”
“你我兄弟一场,”初尘薄讽,“信不过我?”
“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你交出沈丹臣,我还能放你一马。”十风说道,“半月以前就有你的消息传上去了,只不过被人堵在了外面,今日我不给天海诸神一个交代,来日就是他们来找你讨一个交代!”
“不愧是兄弟,字字诛心。”初尘眼里泛起白光,嘴里的血被吞干净了,“你生来便将‘义’之一字看得极为珍重,别人将沈丹臣视作邪祟,你便信他们?为守道义与世浮沉,十风,你错了。”
十风扇缘寒光乍现,劲风席卷。
“你要是死了……”左君竹站在不远处,将手伸进怀里,“没钱给你买棺材啊。”
初尘迎面抵着劲风,袖子里的黑犬鼓动,他摁住袖口不让出来,脚边冰霜升起,护住周身。
天边的云宗俯下身,就在准备出手时,对着一道金光愣怔。
初尘周遭冰凌破碎,他旧疾发作,强行汇聚的气海溃散得不成样子。白袖被脏泥溅污,他心有不甘地抬首。十风抬扇挡住了二人的对视,淡漠开口:“初尘,你命数已尽,不必再挣扎了。”
霍然间一道金光猛荡,十风压下扇子一看,竟是一只破履飞来。他侧身躲闪,金光中人已经欺身。左君竹的目光被淹没在金光之中,抡臂时仿若千斤重坠,十风纸扇绵软,被金芒击穿,带着他自己倒飞出去。
十风似是对这力量有些印象,他丢出纸扇晃了左君竹的眼,退至不远处说:“东君。”
左君竹张嘴诉说,却被一道惊雷没了声音。他踏空而上,径直将十风带上云端。他背后就是夕阳,此刻耀得十风眼疼。疏忽一道怪力压身,左君竹双手猛掼着十风,方才被突破的层云再一次被轰散。
初尘仰起头,黑云中一道金光猛坠,在半空中时已隐隐有退散的迹象。他爬起身,看向后方的云端:“云宗!还等什么!”
一道赤色流火自天边窜出,左君竹已经失去意识,他身上金光已褪,却仍将十风压得挣脱不得。
“老子救了我师父,不想今日还要徒弟来救。”初尘见云宗出手救人,也便不心急了,“恩情,来日再报。”
山林间在火光中掀起一阵浓烟,大风随着雨止也停了,山下凡人只当是遭雷劈的大火。
初尘踩着碎叶,在坑中看见了左君竹一人。他俯下身,探着鼻息时松了口气,于是靠着石块坐下来:“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