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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祝福 ...
一个难得安详的夜晚过去,清晨第一缕光透过素白窗帘洒在浅灰的被子上,为两张靠得极近的侧脸蒙上层淡淡的光晕。
窗外鸟鸣落进耳朵,成了模糊的远音,温倦迟在那隐隐约约里动了下眼皮,片刻,他无声地睁开眼,下巴抵上一片温热。
一如上次那样,南肆缩在他怀里,额头抵着他的下颌,略带血色的唇微微张开,一呼一吸间的气息洒在他脖颈。
像是极力躲着什么,南肆手脚都搭在他身上,压着的那只手拽着他的衣服。温倦迟略微低头,扫到被捏得皱巴巴的一团时,他眸底忽地暗了暗。
昨晚南肆又做梦了。
温倦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南肆整个人都在抖,长长的眼睫止不住地颤着,像是在大风中摇摇欲坠的蝴蝶。
他浑身紧绷,一个劲想把自己藏起来,先是脑袋埋进被子,然后从床的那边滚到这边,直到撞上他,才像是终于找到容身之所般蜷起来,抓着衣服的指节用力到温倦迟小心翼翼费了好一番劲才掰开。
连指尖都在无意识地抖。
那一刻,温倦迟体会到了这么些年来最猛烈而无声的情绪,仿佛天山寒池冰封数里,却在一瞬间化为虚有,雾气弥漫里,掠过数不清受惊的鸟雀,啼声却掩埋在铺天盖地的雪里。
雾气消散时,寒池水面泛起无数的涟漪,看清那刻,温倦迟伸手环住了陷入梦魇的人。
大概是无论窗外有什么声音,屋内清晨都会显得太过安静,被子里暖意蒸着人,温倦迟默默看了半晌,虚搭在南肆背上的手往上抬起一点,浅尝辄止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南肆醒了。
习惯性地“唔”了声,南肆眯着眼,还没搞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只是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头,温倦迟没来得及收回,两人就同时愣住了。
还是南肆怔了下后很快便毫无心理负担地说,“早上好。”
他声音很小,又软,还没睡醒似的,脑袋抵着温倦迟的手就那么不动了,眼睛又缓缓闭上,一点没道歉样子地说,“不好意思,我又乱动了。”
这一觉虽然做了噩梦,但和之前比起来好了不知多少。南肆醒的时候六点多,眼睛一闭恍恍惚惚地就又睡着了。
温倦迟没喊他,一直到他再次自然醒,才问,“去上课么。”
南肆还有点迷糊,见人站在床边,还很疑惑,“你什么时候跑下面去了?”
“……”
温倦迟诡异地顿了一下,声音紧绷一瞬,“刚刚。”
“啊。”
南肆懒懒地拖长了腔调,语气里透着莫名的愉悦,“那走吧,上课。”
—
又是个星期五,他们进学校的时候正好下课,放眼望去路上三三两两都是人,欢笑声散在风里,飘过树梢。
他们抄了近路,赶在上课前进了教室。
刚坐下,林丘就围了过来。
林丘神秘兮兮地说:“南哥,迟哥,你们有没发现今天的教室有点不一样。”
“……”
南肆刚掏出一本不知道是不是下节课要用的书,闻言不忍直视地扫了眼教室,敷衍道,“看到了。”
这种花里胡哨的装饰,想不看到都难。
林丘一向对他南哥的敷衍视而不见,得了回应便接着说,“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
如果不是久违地睡了个好觉,南肆这会可能就要打人了。他手上翻着书,身体朝温倦迟那个方向一歪,就差直接点明地问,“怎么还没上课?”
温倦迟顿了顿:“大课间。”
林丘:“……”
他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但都铺垫到这了,该继续的还是得继续,“南哥,今天可是今年最后一天!下午元旦晚会,然后就放假了!”
他激动得跟明天放寒假似的,南肆敷衍地“啊”了声,并没有因为“最后一天”“晚会”“放假”等字眼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反倒是随着这个日期想到了其他的事。
12月31日,一年的最后一天,是他的生日。
他不怎么喜欢过生日,具体为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每到那天,总会没由来的感到烦躁,又有点怅惘,和其他人最后一天的仪式感全然不同。
但他不喜欢,并不意味着就不过了。
相反,南宛女士在给他过生日上有着不同一般的执着,每年都会弄一些稀奇古怪的花样,给他唱生日歌,逼着他许愿。
像是知道他不喜欢,但还是希望这样能让他喜欢似的。
所以南肆每次都会顺着,看到她弄的花样会笑着调侃,只是在被催着许愿时会有些无奈。
但在闭眼的时候,他会想,其实这样也不算太糟。
至少那些黑雾般缭绕心里的情绪在隔着眼皮扑闪的烛火里消散了。
“南哥……”
“南哥?”
“嗯?”
微弱的火光熄灭那刻,南肆猛然回神,那一刻的感觉像是从一个很长的梦里惊醒,又像是睡着的时候突然从空中坠下,徒劳地挣扎,没有任何支点。
但现在显然不是梦或是冰冷空荡的床。
他垂着的手下意识往旁边抓了一下,却没有体会到梦里那让人心悸的落空。
他抓住了温倦迟的手。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流窜,一路仿佛汲取着血液的温度,抵达心脏时已然烫得噼里啪啦,像烟花一样炸开。
更关键的是,温倦迟没动。
这一刻,耳边的声音像是跨年夜的烟火喧闹,恰巧符合了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
所以南肆也没收手。
他缓和着呼吸,指尖在温倦迟手背上点了两下示意他等会解释,面上不显地冲着林丘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林丘僵着脸:“……”
是他眼花吗,怎么好像看见迟哥笑了?
桌上什么也没有啊,笑啥?
还有南哥,脸色怎么怪怪的。
还有,靠迟哥这么近。
“……”
揣着越来越不对劲的想法,林丘提口气,决定早问早溜,“南哥,迟哥,下午你们去吗。”
“不。”
南肆答得敷衍,但态度坚决,说完藏在桌下的手又蹭了蹭覆着的手背,随口问,“你呢。”
温倦迟全程旁听,这会也是言简意赅到一个字也没有,只给了眼巴巴看过来的林丘一个淡淡的眼神。
林丘:“……”
南哥不去意料之中,迟哥……行,非常好理解。
林丘讪讪地闭了嘴,这时唐明夜刚巧从后门进来,路过最后一排时他无意地往两位哥那扫了眼。
他很高。
但这一刻,他觉得长这么高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比如不小心看到了两位佬交叠的手。
这是他能看的么?
他在心里猛摇头。
没敢多想,唐明夜迅速偏回头,目不斜视地邦邦硬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然后目不斜视地对着还一脸无知冲着后面的林丘说,“何灿让我们等会去练舞。”
“等多会?”
林丘转回来问,已经把刚刚的“多余”抛到九霄云外,眼神里满是“马上就去吧”的急切,这舞肯定逃不了,既然木已成舟,不如不上课。
林丘还在那顺着幻想放假的美好,唐明夜则越看越同情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小胖子刚刚问了后面两位哥什么,而答案比问题更加显而易见。
于是他善意地扯了个小慌,说,“等会就是马上,走了。”
“!”
林丘眼睛彻底被点亮,也不管下午会有多丢脸了,走得时候还兴奋地跟后面两位打了声招呼。
走在他后面的唐明夜:“……”
怎么就忘了会有这一出呢。
方才的画面还在脑海里盘旋,他摸不准这两位哥是个什么打算又或者玩法,反正他很努力地在克制自己的再度惊讶了,这会依然目不斜视地飞快说了声“走了。”
唐明夜的掩饰不能说很完美,很多地方都有破绽,比如僵硬的坐姿,挺直的背和目视前方的眼睛,只是两位当事人压根就没注意他。
南肆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右手上。
大脑彻底罢工,所有的感觉神经仿佛都集中在了右手手心,不断向上传递着变化的温度和触感。
情绪在翻腾,所有一切都在虚化,只剩手心覆着的真实。
如果现在还有人在他旁边叭叭,大概只能得到下意识的单音词。
相比起南肆,温倦迟更没好到哪去。
作为被动承受者,又藏着喜欢的心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的其实很多很多,却又像是一团密密麻麻的黑线缠在一起,让人理不出头绪。
被握着的手隐隐有些抖,他半垂着头,微颤的目光似有若无地从两人交叠的手上划过,却始终不敢有片刻停留。
几秒的时间被窗外吹来的风无限拉长,握在一起的手却传递不了各自纷乱的心绪,只有温度在冷意里缓慢上升。
两人你不看我,我不看你,仿佛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某种沉默,直到上课铃响,南肆才松了手。
在政治老师周潮高帮鞋的“噔噔”声里,他背过手,被头发遮住一半的耳朵泛着不正常的红,语气却是压得平平的,仿佛在跟什么不熟的人说话。
“没坐稳,借你的手用一下。”
“……嗯。”
几不可闻地应了声,温倦迟收回手揣进兜里,残留的温度得以继续维持,只不过也就一会儿,很快,指尖又冷起来。
让人不可控制地怀念起方才的温度。
温倦迟半敛着眸,长睫掩映里是藏无可藏的汹涌,仿佛寂静深湖被卷起了最底的渴望。他虚握了下手,试图攒住最后一丝暖意。
-
上午的课结束,基本就没什么事了。班上其他人要么去准备演出,要么去看演出,只有南肆和温倦迟两人逆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往校门的方向去了。
公交亭里只有他们两人,午后的阳光透过叶缝星星点点地洒下来,又随着风不断浮动。
南肆站在光影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马路牙子,突然想到什么,偏头朝靠着公交站牌的温倦迟看去,似是随意问,“你是不是快要回去了?”
温倦迟正看着手机,神情被大片阴影模糊,闻言他抬起头,没听清楚似的,问,“回哪?”
“回……”
南肆想说当然是回家,但不知为什么,临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这个“家”字,尤其是现在对着温倦迟的眼睛,纯黑里映着星点的光,是摄人心魄的宇宙,而不再是极夜期寒风呼啸的雪原。
“嗯?”温倦迟收了手机,走到他面前。
目光跟随着,扫到他垂落的左手时,南肆莫名喉咙一滚,仰着头,换了个词,“快放假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温倦迟微垂着头,星点光斑从他眉眼、唇角晃过,轻轻一笑也被晕染得明晃晃,南肆不由得再次怔住,听见他低沉揶揄的声音说,“你想我回去么。”
不想。
南肆第一时间在心里回答。
许是被自己的心声逗笑了,他眼尾弯起,状似玩笑地问,“我不想……你就不走了?”
他又不是小孩。
而离开与否,从来不是留在原地那个人可以左右的。
想与不想,皆为囚笼。
所以他笑得肆意,问得玩味,仿佛走不走于他而言都没什么所谓,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深藏的情绪。
只是他忽略了于对方而言。
敏锐地察觉到南肆笑意下掩藏的情绪,温倦迟眸光一黯,想到方才手机里的消息,他抬起手,曲指轻蹭过南肆微红的眼尾,嗓音温沉道,“你说不想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接着他朝南肆伸出手,“风大,别站马路边了。”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笑意收敛起来,南肆愣愣地伸出手,说不清是风吹的还是酸意惹的微红越发的深,仿佛正受着烘烤。
他被温倦迟牵着带到站牌边没风的位置,冷白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今天别想了,好么?”
“为什么?”南肆下意识问。
“……因为”温倦迟顿了下,面不改色地扯,“日历上说今天不宜思虑过重。”
“……?”
一时被这新奇的说法给震住,周围的风仿佛都静止了一瞬,南肆听见自己疑惑的声音,“看不出来……你出门还看黄道吉日?”
“……”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奇怪,温倦迟偏开视线,语气平直道,“刚看。”
“啊。”
南肆拖长了音调,凑近了点想看看温倦迟的神色,结果公交早不来晚不来非现在来,他没来得及看清,温倦迟就一个跨步走了。
逃似的。
南肆想到这个形容,上车的时候没忍住笑起来,四司机大叔瞥见他笑,来了句,“小伙子逃课啊这么高兴。”
小伙子:“……”
南肆刷了码,经过隔离门时听了下,朝司机大叔歪了歪头,拖着含笑的腔调说,“高兴啊,我不仅逃课,还拐了冰山美人呢。”
说完他挑挑眉,不顾大叔惊讶的小眼神和张着的O型嘴,朝车厢后面走了。
车在林荫路上缓缓行驶,载着光影和少年。
南肆余光框着他拐的冰山美人,心想自己跟大叔说得也没错。
美人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只留给他一个冷冷的侧脸。
等下一站的车载广播响起,美人才终于有点动静,偏过头却是说:“有些事在这站下,很快回去。”
南肆慢一拍地反应过来,赶忙让路时膝盖撞上了一旁的杆子,他强忍着才只很轻地“嘶”了声,但余光里温倦迟的动作还是一滞,他伸手扒了他一下,“没事,快走吧。”
下车后,温倦迟拿出手机,翻到和南宛的聊天界面。
南宛:小迟打扰啦。阿姨有事找你帮个忙。今天是阿肆的生日,他不怎么喜欢过生日,每年这天总喜欢一个人待在二楼的小阳台里,我知道这点,但每年我还是会用各种方法把他从阳台里拉出来,只希望他能在这一点快乐一点。
南宛:但今年我实在赶不回来了,走了这么久,阿肆跟我也不常联系,问什么就是没事很好,我有些担心,但有小迟在,我想会好一些。这次呢阿姨希望小迟可以陪阿肆一起过生日好吗?
南宛:我每次都在这个蛋糕店定制,小迟可以去看看。
南宛还说了很多,大意是怕麻烦他。
最后是温倦迟的回复。
[。]:谢谢您告诉我他的生日。
[。]:不麻烦。
[。]:您放心。
这家店有些难找,导航显示离公交车站将近走路十几分钟的路程,温倦迟紧赶慢赶,把时间压缩在了十分钟之内。
到的时候,他发现,这家蛋糕店并不像传统的那样。
它有些特殊,店外是个小型的花园,摆着木质的座椅和白伞,供客人们休息用。花园被矮篱笆围着,上面绑着枝条和彩灯,往里看,玻璃幕墙四周点缀着绿叶和小花,门上的招牌也是木质,刻着一串看不懂的东西,不像是英文。
温倦迟推开门,檐上响起一阵风铃声,摆着面包的店员闻声望过来,说了句“欢迎光临”。
他抬头,看见了三只风铃。
铃声响了一会,等门关上,就彻底消散了。
店员见他似乎好奇,这会店里没人,便上前说起了风铃的事。
“这是店里的门铃。有人推门,风铃就会响。”
“起风呢。”温倦迟问。
“起风?”店员笑了笑,“那也不会的。这里面是有装置操控的。”
“谢谢。”
温倦迟终止了这个话题,问,“现在定制蛋糕需要多久。”
店员:“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呢?”
温倦迟:“……”
他不过生日,自然是没见过生日蛋糕。
店员见他沉默,拿来一份参考单递给他,“你可以参照一下这上面,还有就是我们店提供diy服务,你可以看看需不需要。”
diy肯定不行,时间太长。
最后温倦迟选了一个八寸的蛋糕,上面有只橘猫,和家里那只很像。
店员把需求带到了制作室,出来时给了他一张小卡片和一支笔,“把想对过生日的人说的话写在上面吧。”
想说的话。
温倦迟坐在玻璃旁的椅子上,垂眸看着那张云朵形状的纸片,指尖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啪嗒一下掉在桌上。
想说的所有在这一刻化归成最普通的一句——
祝阿肆生日快乐。
这是温倦迟第一次称呼“阿肆”。他写得很慢,偶尔还会顿一下,一笔一画都郑重得让人讶异,旁边的店员看着他写,愣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些日夜翻涌的,挣扎的,想念的,所有所有源于喜欢又归于爱的一切,从笔锋落下,藏在了一个人人皆知的祝福里。
感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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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拥眠》马上就结束啦,感谢陪伴到此的各位(呜呜),下一本《弑神》,准备好了会消失再闪现,粗略得不能再粗略版短小文案已释出,后续会进一步更改,感兴趣的阔以期待期待一下闪现hhh~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