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游戏]》多吃生菜

13、013

　　013 格子卡带

　　真实游戏

　　“好晒。”

　　“嗯，好晒。”
　　曜日当空，物体如具备锋利轮廓的水面耀闪不停，京背靠背地倚靠景在的后背躲阳光，“进度到哪里。”

　　空空如也的娃娃机的脚边被人为布置一个瓦楞纸箱，堆满款式相同颜色不一的凸眼头肥豆豆眼青蛙玩偶，被马克笔添有：“一人一只免费领取”的飘逸字样。

　　又一只玩偶被揪着手自由落体到堆叠成山的纸皮箱中。

　　落款两只脑袋挨着脑袋的线条狐狸。
　　对照娃娃机几乎被扫劫一空，想来被人无情施展乾坤大挪移。

　　“走廊、默契问答、猜牌，第四关。”
　　少年边数关卡边懒懒地捂嘴打哈欠，眼角坠着的泪花被指节轻轻拭去，拨弄额发当做眼帘遮挡刺眼阳光。

　　避免阳光直射，额头抵在娃娃机的玻璃板，眼睛不愿睁开观察，食指却习惯性地轻摁抓获按钮。
　　又一只。

　　“没睡好？”
　　昨天玩游戏并没有很晚结束，加之身心在全息游戏与曲宁阿姨的晚饭双重加持应该好睡才是。

　　她就一夜无梦沾床就睡。

　　“被妈弄得失眠。”
　　他捏了捏眉心，无精打采的。

　　回忆昨天晚上的无厘头对话就头疼。

　　“这样。”
　　京没有细问景的家事，自然地接过他的疲惫与烦躁，“那今天我来安排吧。”

　　做点什么好呢。
　　适合一个困得想死但又不肯下线的人。

　　少年被牵住。

　　“嗯。”
　　轻浅应和，困倦顺从地跟在身后不受控制地滴落着梨花雨般的眼泪，“……为什么地面渲染可以跟灯球一样闪。”

　　眼睛好痛。
　　粼粼波光般的地面宛如有源源不断的银鱼甩尾溅射跃进怕涩的眸。

　　景无奈微微躬身，纤细白皙五指并拢在额发下为楚楚落泪的眸撇去刺眼的光。
　　躲在京的身后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落泪美人无异。

　　惹来许多不必要的关切注视。

　　京拉直唇线进而自持礼貌地半咬着眼眸，无害处理路人玩家八卦地注视与越靠越近，在一处树荫凉亭坐下，“别看了，我揍哭的。”

　　“口头便宜让你占去了。”
　　事实上揍哭景会被惦记，直到本人报复到满意为止，满不满意他说了算。

　　不受人掣肘，就是京也不能让他吃亏。形影不离的他们可不是心甘情愿的关系。

　　旁观的路人闻言露出更加兴奋的笑容。试问一位腰肢劲瘦薄肌体态的样貌出众男子，小鸟依人地靠在女方肩膀啜泣，此情此景叫人如何不停留、不心醉？
　　（景本人没有以上任何画面）

　　“？”
　　路人的反应是不是过分怪异了。

　　一个男的揉眼睛有什么好看的？

　　闭上眼睛听婆娑沙沙树叶，周围驻足似乎是想要结识京而如草食动物般的窃窃私语声，如同一个吸纳他的漩涡。

　　赶人无果的京取出游戏配置的有线耳机，塞给他一只，习惯性地将他耳旁侧的耳机线垂落的部分，双指如花绕采、结出朵雪白色的线条蝴蝶。

　　迷幻电子犹如午间从热浪中诞生的梦幻泡泡不耐受升腾在破灭之后充斥大脑。两只耳朵各自倾听歌者唱吟，在洁白的云浪下寻找荫蔽。

　　游戏的FM电台——

　　[或许任由热浪席卷是错误的]

　　[舌苔印有湿醉樱桃核的老旧纹路]

　　[挥霍得来不易的清白]

　　[在那片洗礼诞生我们的域]

　　正在播放失落千禧的《无可能不到达乌托邦》，名字拗口、歌词描绘被狂欢过后冷却的都市人再起不能地为“爱”干柴烈火。

　　失落叹惋的浅唱低吟倒也抓耳。
　　一曲终，从陶醉中睁开眼睛便看见不安分的景宝贝地捧着不知名的东西。

　　落单的耳机躺在她大腿侧畔。
　　看来是中途开小差。

　　“……”
　　绝对是随地捡的。

　　凑近端详少年手持的水晶物体，京的脖颈曲线如天鹅颈般流畅优美，浓黑的长发搭在锁骨，衬得肩膀方寸肌肤如雪泥般白皙绵软，“草丛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不知道，但总归会有用处的。”
　　草丛边沿捡到的水晶烟灰缸，人来人往之中它孤零零地用圆滑晶莹且沉重的身躯、无言衬托着绿化带草丛，让他不能忽视，十分郑重地收进包裹格查看物品信息，“没人要就是我的了。”

　　【烟灰缸：菸灰收集器皿。】

　　“嗯。”
　　京强忍笑意，慢慢地呢喃，“全是景的。”

　　若是凉风送爽便最好不过，燥热仍缠在她的脚腕、他的眸底，郁郁不散。

　　休息足够的两人走走停停，如鹰锐利的肉眼不放过任何犄角旮旯地。大世界隐藏的珍稀物品比想象中稀少，吝啬到诸如路肩的雪糕筒路障内部、未分类的垃圾都不肯放一件哪怕毫无用处的游戏道具。

　　快要饿得孩子什么都捡了。

　　少女在一堆尚未干透的湿木柴里面扒到一块银色金属的角，“景，过来看。”

　　仅仅露出一角，银金属通身金属色泽的光华宛如水面那层斑斓的缤纷油膜，不可见的光变换作水波在金属轮廓流转。

　　湿木材还藏有这种东西，这跟垃圾堆翻找到金子一样不可思议。

　　“随身听。”
　　他单手稳稳托住京的手臂，防止起身时重心不稳地扎到木柴木屑里去，却不太默契地承受京踩的一脚，“踩到我了。”

　　“随身听？”
　　她重复着刚刚他说的三个字。

　　“忘记了？之前在H市博物馆看的、五十年前只能播放歌曲、储存照片与文本的小玩意。”

　　如今几番新的社会追求极简的“All IN ONE”也即“万物归一”，只能负责一个模块的产品已经是排资论辈的古董。

　　“音乐播放器，”他拨开木屑将小巧长条的银色金属从中拔出，掸走上面的灰屑木屑，“借耳朵。”

　　景拔掉连接游戏手机的有线耳机，转而插入坠手的银色长条金属中，手指微微用力在复古的圆盘按键摁下随机播放，“如何？”

　　明明也在听，偏生要问她如何。

　　“Citypop.”
　　京抬眸侧耳，两人不约而同地吟味莞尔，“微微失真的感觉不错。”

　　复古的随身听维持以前的硬挺线条以及尚未实现轻量化的沉甸重量。习惯30Mb的音质的人听着被压缩将近70倍的音乐仿佛困在透明不破的时代泡泡里，久远、但仍然肉眼能见。倒映着那个逝去、曾经鲜活的梦幻璀璨时代。

　　“嗯。”
　　他低低应和着。

　　与京类似，丢失了细节。

　　“嘿，你们俩。”
　　忽然背后有人喊住他们，“转过来。”

　　“嗯？”
　　“有事？”

　　“……呃，”
　　两人转头慵懒地看向来者、被冒昧打扰后撩起眼皮，轻飘飘的轻应让一群陌生人莫名被无形气场镇住，语气硬生生转向套近乎的熟络，“找你们呢。”

　　一群身体摇晃的陌生人看清面前善男信女的面孔暗自舒一口气。吓死，还以为惹到不能惹的隐藏大人物。

　　“我们？”
　　景低头瞧她一眼，玩心渐起地舒张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京。”

　　交给她处理好了。

　　“嗯。”
　　她反应一般，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面前晃只是动作缓慢将它抓握，牵在手心，让景身形一顿目光一时聚焦在交握的手。

　　“京？”
　　……还是他来应付吧。

　　“加不加入[天合]，你们忒走运了，我们亲自邀请。”其实也就刚好逮住两名无辜路人打算逮回去充充门面，摇晃着身子抬高下巴睥睨着人，
　　“喂，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对面显然没听懂，根本不知道天合的大名，“天合是什么。”

　　不知道天合的鼎鼎大名很正常，因为刚刚才成立，真要听过天合的名号就怪了。

　　“势力啦势力，主张暴力至上，”寸头高个的少年站在后头，好心耐心地给糊涂萌新解惑答疑，“你们来不来。”

　　“是武力至上，哥。”
　　一旁的小喽啰压着声音纠正。

　　“咳，武力至上。师承黄飞鸿下路偷师叶问，习百家之所长。”
　　天合的头头面不改色地纠正，顺便摆出毕生所学挽回点颜面。

　　“来呗，罩你们还不乐意？知不知道现在很多乌烟瘴气的势力会欺负萌新。那些人最喜欢在大街堵住你们去路，然后嚷嚷着拉你们下水。”天合一脸鄙夷评价对家。

　　天合不会自渎用高尚的暴力威胁别人加入。暴力感化才是王道。

　　“罩我们？”
　　好久没人说罩他们了。

　　“不知道？只有游戏规则束缚的世界，会发生什么不奇怪吧。这一刻没有发生，不代表下一刻不发生。”

　　“这样。”
　　景先声拒绝，面色寡淡不卑不亢，“谢谢，暂时不需要。”

　　再拒绝失败只能礼貌地做掉不成气候的他们。

　　“行。”
　　听到婉拒，堵住去路的一群人把四五颗头聚在一起讨论，须臾不再勉强地撂下一句话，“天合总部设在前面那棵香樟树下面，有空过来捧场呗。”

　　……总部？
　　露天？一棵树？

　　一看就手无缚鸡之力、黏在一起难舍难分，仔细想想并不符合有原则的天合严苛的招募条件。
　　这两人注定炮灰。

　　若想加入响当当的天合会，必须具备恐怖的基础武力值或暴击伤害、两肋插刀的兄弟义气、壮美结实的肌肉。

　　面前一男一女的胳膊都没有他们几兄弟的脖子粗，怕不是杀人还先鞠躬问安。

　　“还有，”他们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快速折返，噼里啪啦语速极快交代，“大部分[势力]会在下午爱济广场出面招人。”

　　天合成员临别忠告，眼神同情多了几分，“这么弱找个势力投靠吧，不然到时候可惨喽。”

　　两人谢谢忠告，“谢谢。”
　　很弱的他们会看着办的。

　　望着成群结队的远去背影，景语气平淡没显露出好恶与褒贬，“走吧。”

　　“你想去？”
　　京的反应平平，一直牵着的手没有放开，有些出神，“但我还想……”

　　“现在你该跟我走。”
　　难得打断，景握住她的手指打开系统界面，手指离退出键一厘远，“你不舒服。”

　　“……”
　　她反应迟钝地看着那张姣好的脸，似乎明白他为什么阻止自己说下去而先发制人的原因，“先等等，我还有事要去处理。”

　　“什么事？”
　　她的手背轻旋摆脱自己的禁锢。

　　“蓝召唤不出来。”
　　京面色苍白，对上那双平静如墨的双眸，分不清是本来就有的恶意还是至纯而黑的善意，“不太对劲。”

　　其实不必分清。

　　他徐徐吐出一口纵容的长气，滑动的眼眸躲避她寻求沟通的视线。
　　“我来陪你玩游戏，不是救人。”

　　“我不会因为你而对别人发慈悲心。”
　　不仅与别人划分距离，也与京冷漠地划分距离，“回去吊水。”

　　不能勉强。
　　她想。

　　虚握少年温凉的手，明明是亲昵的距离却能感受到京的迅速推开，头脑昏沉地温吞着，“你先离开。”
　　“我很快出来。”

　　“……”

　　他们陪伴对方并不是建立在朋友关系的心甘情愿之上，而是建立在各取所需、约法三章。

　　从不会勉强他，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景不喜欢这份妥协。

　　不是因为他对她非常重要，纯粹什么都不是，作为亲密的过客为他始终保留的一份熟稔的客气与疏离。

　　他眉睫微压喑暗的眼仁，似有反省与认错的服软，站在身后从后将京围困住，双手横亘在京的面前，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一侧乖巧地捧着手机，倒变成另外一个人的退无可退，“先找人。”

　　是他自己反常。

　　“景。”
　　被人用肢体语言描述一种属于他的纠缠，高热的混沌倒扣着她想要发出拒绝的喉咙。

　　与他平日时常喉咙痛说不出话一样难忍。

　　被她轻唤名字的人听话得逞地轻应一声，“嗯？”

　　景与京、本身的交锋如同拓扑。
　　分明的异端下瞬可以生死纠缠，纠缠不清的余韵却是孳灭两清。

　　手机询问一圈很快得到回复，“蓝与科伦他们三个短聚之后便独自离开。”

　　“发布寻人。”

　　“发布寻找玩家的信息会变成乱码。”他并无直接反驳，在群里随意输入寻找玩家的字眼后无一例外变成乱码，将事实摆在京的眼前，“蓝找不到玲的原因也是这样。”

　　“京，思维变钝了。”
　　景的声线像是慢慢冻结武装起来的冰。

　　只要想想为什么没有人利用玩家群发布寻人信息便可窥见端倪。

　　不断呼出热气，脑袋迟钝与昏沉让一个又一个清晰的想法坠入黑暗，进入耳朵的音乐随之飘飘然起来，“……”

　　忽略什了么信息……
　　不一定是蓝留下的痕迹……别的信息……

　　“玩家群说过，后面有的关卡需要多人抱团，加之刚刚那群人。”京沉默良久，呼吸比刚才些许急促，捋清思绪的绳团，“……蓝很有可能因为落单而被拉拢。”

　　从到处搜罗加入人员，以及联合在爱济广场进行广泛招募。蓝的消失兴许跟控制权以及[势力]集结有关。

　　“暴力拉拢。”
　　他自然对接思路，思忖，“没有其他的可能吗。”

　　“找到使用暴力拉拢的手段的[势力]。”
　　全身热软乏力，全赖景有先见之明地站在身后支撑她，“其他可能？”

　　他了如指掌，装聋作哑地陪她揭开谜底帷幕，“有没有其他可能，验一验就知道了。”
　　“你明明知道。”

　　“……”
　　在京面前装愚钝是件困难事。
　　往后就会知道，你无法完整抽身地背叛她。起码得留下一只手脚或一个把柄。

　　“变态。”
　　她没多做无谓的事实还原，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吃一记白眼的少年流露从容的玩味，嘴角微扬丝毫没有反省。

　　“……剩下交给我，先出去吊水。”
　　他指尖拨弄她比平常温热的耳垂，红豆大小的水钻耳钉如枝头的骨朵轻颤。
　　“我来处理。”

　　宛如对主人指令言听计从的奴仆骑士，却设计不肯让主人全盘信任。时时刻刻警醒着主人，连他都可杀死、美曰身殉。
　　用背叛来制造衷心的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