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岁》陶延

3、不是，是

　　太阳有些晒，从教室出来后一股热气就自四方传来，缠绕蔓延，徐岁皱着眉，耷拉着眼睛，无精打采的。

　　教学楼前的树很高，因为暑假已经许久没有修理，树枝甚至有些快要蔓延到教学楼里面来，纪言许三人在等她们出来的时候就走到了树荫底下。

　　“怎么了？”徐岁下意识走到了阴凉处最大的地方，站在了纪言许旁边。

　　或许是察觉到旁边人有些不太对劲，徐岁突然抬起头，上课时从窗外走过的，那双隔着玻璃看过的眼睛无限放大，不知哪里来的热气从脚底一路向上，最终在脸颊上爆发，催生出绯红的小花。

　　他的眼睛原来不是单眼皮。那是她的第一反应。

　　“今天中午我们出去搓一顿吧，庆祝开学也顺便为我哥接风。”程承很兴奋，他早就想带纪言许吃学校外面那家小吃店了只不过后来他姨父姨母来了，带着纪言许去看望在颐江的亲戚，后来又采买生活用品，一直没找到机会。

　　“好啊，但是我们要早点回来，午休之前还要写小题。”陈枝提醒道。

　　“今天就要写开始吗？”程承大惊失色，“太快了吧，我都没准备好。”

　　李淮安捶了下他的肩，笑道：“等你准备好黄花菜都凉了。”

　　此时此刻，原本几人中最活跃的徐岁却毫无动静，因为有一个人偏着头，低声与她说话，明明程承的声音那么大，明明可以完全盖过他的声音，可是那一句话还是一字不落的听进了她的耳朵里。

　　“你们老师没说你吧？”纪言许顿了顿，又微微将一只脚往前伸了伸，不动声色的低了低头，靠近徐岁的右耳，“不好意思，害你被看见了。”

　　明明大家都在，明明是很正常的对话，明明是纪言许的语调真诚得不像话，可是程承三人的声音渐渐远离，纪言许的声音不断放大，恰到好处的风吹起，带来身旁人衣服上的味道，很像某款洗衣液，不浓，慢慢的占据整个鼻腔。

　　徐岁有种莫名的心虚，不敢抬起头来，闷闷的说了声没事，上课铃声响起，终于将徐岁堵在嗓子眼的心按捺回了胸腔。

　　“哥，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程承他们早就注意到了两个人的小动作，只不过一直没说罢了。

　　纪言许摇了摇头，左手推着程承，右手推着李淮安，脚步跳跃，“走啦，上课了。”

　　徐岁回到教室还是心有余悸，猛灌了三口水，这才平静下来。

　　前桌的林盈在数学老师慢悠悠的讲话声中递来了一张小纸条。

　　纸上写着一句话，岁岁，刚才那个男生是谁啊？有点帅！

　　程承表哥，这个学期刚转学过来。徐岁写完后下意识往讲台上看了眼，应和了数学老师几下，将纸条放在桌子边缘，点了点林盈的背。

　　一只手从桌子下伸上来，丝滑且熟练的拿走了纸条。

　　“老师说要写哪里？”

　　陈枝指了指第八题，“等下要叫人上黑板写。”

　　随着下课铃声响，沉寂了许久的高二教学楼久违的响起了躁动声，高二大军向着食堂出发，励志要给还在军训的高一新生上开学第一课。

　　“快走！快走！”跑在最前面的李腾边跑边回头捞落在后面的宋跃，看到徐岁和陈枝在她们班门口还顺便打了个招呼。

　　“班长，学委，他们三儿在后面呢。”李腾说完就带着宋跃跑了，只剩下尾音回荡。

　　徐岁应了声好，又问陈枝：“今天这边人怎么这么多？”

　　“听说那边现在在维修什么东西，路被拦住了，只能走这边。”陈枝道，她拿出手机看了眼，“走吧，他们说要我们先过去。”

　　教学楼一共五楼，第五楼是体育生，学校说体育生体能好，就把最高的五楼给了他们。程承他们不如李腾跑得快，再加上李淮安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挤着，他们理所当然的停在了四楼，准备等人少一点再下来。

　　徐岁叹了口气，“要不是我吃饭慢，我也不想挤。”

　　还没说完就拉着陈枝加入了干饭大军。

　　他们几个人都是走读生，饭点出得去校门，只不过为了方便和节省时间也在学校办了饭卡，平常也可以在学校吃，偶尔才来外面吃一次，而且每次时间都很赶。

　　这家小吃店在一中一直都很有名，在每一代学生口中传颂，现在都还有毕业的学生趁着节假日过来吃。

　　徐岁刚点完菜三个人就来了，阳光透过蓝白校服绽放开来，有些晃人。等徐岁在反应过来时，有人掀起了热气坐在了她旁边。

　　“是不是老规矩啊？饿死我了。”程承给陈枝递来一半旺旺碎冰冰，橙汁味的。

　　徐岁见状不怀好意一笑，“过分了啊程承，这么久枝枝有冰棍，我们就没有呢？”

　　“是啊，刚才我找他要了一路他也不给。”李淮安给几个人都倒了杯水，故作轻松却又语气深沉道。

　　纪言许虽然和他们认识不久，但有赖于程承天天和他说，融入得也很快，“平时天天最喜欢哥哥，现在连根冰棍都不给哥哥吃。”

　　徐岁倒是没想到纪言许会说出来这种话，惊讶了一瞬间，再看过去时就感觉他更生动了些。

　　陈枝文文静静，时常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感。此刻毫不心虚理所当然专心致志的吃着冰棍，短发垂着乖巧得很。

　　“她怕热。”程承坦荡得不像话，也理直气壮得不像话。

　　众人都没说话，心照不宣的笑，反倒是两个主角坦坦荡荡的，一脸莫名其妙。

　　恰好徐岁刚才点的东西上来了，“我们没多少时间，我就只点了面，你们两个和以前一样，”然后又看着纪言许说，“你之前没吃过，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就给你点了和我一样的，是这家店的招牌，应该也难吃不到哪里去。”

　　纪言许点点头，“谢谢。”

　　现在是饭点，店里人挺多的，老式吊顶风扇呼呼的拼尽全力运转，空调虽然看着，但门也没关紧，整个屋子里有些闷，纪言许吃得很快，被程承批评第一次吃就不尊重这碗面，他也没理。

　　徐岁吃一口面，然后再抬起头来装作不经意瞥一眼左边的人，吃着吃着突然吃到一块藏在面里的姜，辣味直冲喉咙，无声张牙舞爪了几下旁边同时递来了两杯水。

　　徐岁下意识的接过陈枝递来的，眼神随着左边那只手一路往上，纪言许的眼睛很黑，认真盯着人看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到无可遁形，但他偏偏是温和的，让人舒服的。

　　纪言许笑笑，也没说话，继续吃面，可徐岁却还在盯着他看，那只递水的手安静的放在桌上，修长，骨节分明，白皙却有力量感。

　　原来他是左撇子。徐岁想。

　　“看什么呢？不吃了？”李淮安刚好抬头看见发呆的徐岁，打了个响指。

　　还不等徐岁说什么，纪言许倒是吃完了，夸了几句这碗面后说要去旁边小卖部买东西。

　　李淮安起身也跟着去了。

　　两个人去了五分钟，这边三个人也吃完了，夏天胃口不好，徐岁和陈枝的面都还剩了点，走出门热感更加强烈，晒得人脑子嗡嗡，徐岁抬起手挡了挡，却触碰到一块冰，又舒服。

　　她拿着雪糕，纪言许在吃着同款，见她看着自己，努了努下巴，“吃啊，不吃就化了。”

　　“不吃我吃啊。”程承笑得开心手已经准备过来拿了。

　　徐岁马上反应过来，“你得了吧，你手上还没吃完，就别惦记我的了。”

　　李淮安给陈枝和程承都带了一根雪糕。

　　中午的小题是数学，徐岁写完后将卷子交给数学课代表也就是她的好朋友陈枝，又拿出来政治练习册开始做题，或许是刚才那根雪糕，徐岁感觉身心无比舒畅，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根雪糕恰好是她最喜欢的牛奶味，更给舒畅的身心加了几分甜丝丝。

　　等到陈枝准备睡的时候，发现徐岁脸朝着她，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情嘴角微微勾着，这样子显然刚睡没多久。

　　陈枝突然难得来了恶作剧的兴致，慢慢俯身在徐岁耳边说：“林女士叫你去办公室。”

　　果然，刚才嘴角还弯着的人听完这句话后慢慢放了下来，眉头微皱，动了动，换了一边继续睡了。

　　教室的翻书声和写字声渐渐小了，纪言许抬头看了看挂钟，午休结束还有三十分钟。他合上物理习题册揉了揉眉心，李淮安转过头来递了瓶风油精给他，“要是等会儿上课脑子不清醒就涂涂这个，不用担心味道大，我们都用的。”颐江一中全国重点，几乎人手一瓶提神醒脑的风油精。

　　纪言许点点头，将风油精放进抽屉里，旁边的程承忽然动了动，手快要碰到他桌子边缘的水杯，纪言许将杯子换了个地方放，趴下之前突然有一个念头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酸酸麻麻，有些模糊有有些清晰，说不清道不明。

　　她睡了没有。

　　这个念头随着纪言许沉入梦乡，百转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