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练越娇小师妹》道格林

28、命数

　　照君宜微微瞪大双眼看他，她不清楚自己是否理解了任时暄的话，但燃烧之境在他眼里似乎不叫个事儿。

　　他们没走多久，第三声烟花便在天空炸开，依旧血红。
　　燃烧之境用脚走，是走不出的，这里就像无数块儿一摸一样的土地拼在了一起，走出百米，树的位置是一样的，草的冒头长度也是一齐高的。

　　就连隔会儿时间催促的烟花，也是一样的。

　　曼珠花出来了。
　　这些花与上一目裂嘴人出现的位置相同，皆是枯树后，但是又不一样，燃烧之境的曼珠花有着飞快的繁衍能力。

　　这些花梦幻似的火红，花瓣反卷似爪掌，本来只有几朵，待照君宜在空中看到了细小微尘后，这些花开始繁殖，风一吹，花粉飞过的地方全部长满了曼珠花。

　　他们脚下也长起曼珠花，无从落地。
　　这些曼珠花生得极高，掩住了照君宜膝盖以下，密密麻麻的花在她面前绽放，整个燃烧之境开满了赤红曼珠花，极其壮观。

　　他们不能轻举妄动，小牵牛花没有攻击力，被五人围在最里。
　　远方飞出一只仅有照君宜脑袋大的小人，嫣红裙摆飘舞，与裂嘴人生有一样的红发，又浓又密，几乎盖住花妖整张脸。

　　花妖手指扫过花瓣，所有曼珠花就跟活过来似的，明明现在没有风，曼珠花却像被狂风吹过一般弯折。

　　时令一出鞘，曼珠花被剑力催得更加弯折，几朵曼珠花从折落处渗出茎汁，花妖指尖一顿，许多曼珠花从渗汁那处断开，花朵簌簌落到地上，变得暗淡无光。

　　花妖饶有兴趣地看向任时暄那个方向。

　　付雪瑶放出盲蛊，地下钻出百只蛊虫，爬上花茎，啃食曼珠花。拈金线从后出击，直刺花妖而去，照君宜飞奔拈金线身后，两股金线左右刺向花妖，花妖娇俏身躯稳一抬脚，匆匆避开。

　　照君宜手掌牵风，自一侧砍去，手指滑过她红发，没抓住，花妖双指一展，身后的几株曼珠花倏然生长，照君宜被困在曼珠花阵中，曼珠花不断伸展，形成四方周正、密不通风的花墙。

　　一根拈金线也被夹在其中，白奉贤指点眉心，牵着金线，能视障内。
　　拈金线迅速在照君宜脚下形成金叶，正有她脚掌大，照君宜踩上去，拈金线轻一托举，她弹跳起，双手扯住上空曼珠花瓣，刺啦——
　　一朵巨大花瓣顺着茎身撕断，牵着细绿茎丝。
　　花墙透出点儿空隙，一缕清光照入墙内。

　　照君宜徒手剥大这块儿空隙，身子爬到一半，触到蕊芯散出的红雾花粉，忽然双眼一盲，黑夜突至。

　　耳侧袭来空气裂开的声音，她踩着拈金线，奋力一挣，从花瓣上滑出去，破裂空气声在她斜后方，她翻身滚动，一道红刃光把方才位置的土地割出裂缝。

　　若是这刃挨到照君宜身上，怕是破皮碎骨。

　　照君宜五官之力全部到耳中，不设防闻到前方轻柔檀香气，在一众浓郁的花香前突涌而来。
　　她伸出手，从指尖到手腕被牢牢包住，任时暄手上带着一层薄茧，常年练剑而致，每次摁在她皮肤上都要慢慢出热。

　　她被拽进任时暄身体里，他单手抱住她：“我在这儿，别怕。”

　　照君宜喘息两下，四周动静从近到远，杂乱发响，毫无规律可言，可这些却在照君宜脑中透出一幅实物画卷，她能辨清每一株花的位置，它们生长的模样，花妖正顺着拈金线与白奉贤打斗。

　　“我不怕，我耳朵也能看见，一个样儿。”

　　土地摇晃，地面飞快破开裂缝，土壤中钻出粗壮花根，众人纷纷避开花根，半空又袭来曼珠花粉，照君宜顿时灵光一现：“你们协助我，我可以做到。”

　　任时暄闻言立即拉下脸来：“不行，太危险。”
　　照君宜拉住他手腕，猜出他表情可能不大好看，一只手放在他脸颊上蹭了蹭，亲昵而又自然：“不会出差错，我不会出事，你听话嘛。”

　　任时暄在原地没动，他别过照君宜脸上碎发于耳后，他从来不阻止她做事，他不会自私到偏执，他给了照君宜足够动容的爱。

　　“我在你身后，去吧。”

　　照君宜听着声音向花妖靠近，当真有第三只眼似的避开了脚下蠕动花茎，身姿灵活，曼珠花粉在空中传播几乎没有声音，照君宜也不刻意去辨听，花粉能致盲，她已经盲了。

　　拈金线太过灵活，花妖被栓了好几次，她挣脱不虞，罕见开了口：“你是什么人？”
　　白奉贤被那些曼珠花捶胸砸背，手背都磨着一块儿乌黑淤青，他没了礼尊道义，轻笑一声：“你管老子什么人？你算老几？谈化青的看门妖？”

　　花妖露出的半只眼怒而愣怔：“不许说主人！”

　　白奉贤又揪着拈金线栓了她小腿几圈：“主人？”他抖楞抖楞拈金线，“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非要闯你们的寨，丹穴山现任掌域是不是在你们这儿？我们得把她带走。”

　　花妖冷冷看着他，从拈金线逃脱开，娇小的身躯几乎快飞到白奉贤脸上，白奉贤朝后仰头，不悦这种距离。
　　她手指点了远处一女子，付雪瑶。

　　花妖道：“她是无心之人，我知道她的心在哪，你把她给我留下，我让你们过了燃烧之境第二目。”

　　白奉贤微一扯动嘴角，邓林谷付雪瑶，正因是无心之人，也是各方妖魅看中的储灵容器。
　　邓林谷后继有人，若新一任掌域为付雪瑶，也是仙门之幸，她无情欲无欲念，秉持的道义便是“目空一切”。

　　白奉贤拈金线割破了她衣袖，这花妖才后退几步，他正过身子道：“这你得问她愿不愿留下了，问我？我是她什么人你就问我？”

　　花妖立在他眼前纹丝不动，手指换了个方向：“她，已死之人，非仙门之体，秋草逢霜之命。”

　　从花妖指尖一抬，白奉贤就意识到，这只花妖看中的，绝对不仅仅是付雪瑶一个人这么简单。
　　曼陀花的滋养液，都是靠人血来滋养的，这也是为什么燃烧之境一直是这种颜色，往往闯入三天寨的人，第一日都扛不过去，也因此成了这些滋养物的滋养物。

　　三天寨多久没进来过这么多人了，这只花妖看中了付雪瑶和照君宜。白奉贤知道，这只花妖不敢打任时暄的主意。

　　花妖微一抬颌：“不行吗？”

　　白奉贤拈金线攻势更加勇猛，似笑非笑又不容置喙：“你算是，挑对人了。”

　　花妖挨了他发疯似的几招，飞起来的身体沉重脱力，白奉贤又如附骨之蛆一般甩不掉，还好她足够灵巧，用两株曼珠花挡住他致命一击。
　　曼珠花妖低声说：“你这个人…真的是，”她看着白奉贤的眼睛，观到了可悲可惨的一幕。

　　“孤独终老之命，擅于伪装，骗过了所有人，最后不过就如山间凉薄叶，不得善终。”

　　他哈哈放声一笑，头一次听到这么痛快的话。
　　手中拈金线在空中飘着，片片金丝幽幽晃晃，白奉贤摇了摇头，些许无奈。

　　在外人看来，白奉贤惯来是吊儿郎当的性格，置大多数人与物于世外，他风格与事事谨慎、事无巨细、藏卓谦逊的任时暄完全相反。
　　他向来张扬有度，时而耍耍威风，藏头露尾带着嚣张。

　　他爹说他胡作非为，他娘说他没心没肺。

　　可十六年前那场芳和宴上，照君宜说他想得太多，让他多跟她学学，做个学着放宽心的人。
　　是啊，他这一生，就爱背负别人的事，好的坏的，他记住的太多了，他何时真正的置身事外过呢？他活着的这一生好似也没什么追求，

　　世间风花雪月，事与愿违，任时暄还有追求，他呢，他好像太孤独了。
　　既然不得善终，与他而言，说不定便是善终。

　　“命有多久？”白奉贤好奇一问。

　　花妖在他肩膀点点脚，裸露的脚背几乎要碰到他喉结，声音轻飘飘的：“你命数易变，看不准，说不定半年，说不定百年，你在乎命么？”

　　“命啊，随便，我自己没什么在乎的。”白奉贤黑眸轻轻一动，话语沉而坚定，似乎匿在风中，让她听得真透，又让她觉得虚假。
　　“半年是活，百年也是活。”

　　曼珠花妖几乎要靠在白奉贤整个肩膀上，她手指抚过他咽喉，她觉得白奉贤这人长得倒是好看：“归墟界的那个人，似乎更在乎别人的命，就是你也在乎的女子。”

　　“我们关系不同。”白奉贤道。
　　花妖轻笑：“看出来了，你待她不是那种好。”

　　“白奉贤！接我一下！”
　　照君宜突兀的声音打破了二人对话，她视线空蒙松散，一瞧便是瞎了眼，脚下落点又稳健莽撞，一张小白脸晕着焦急和担忧，面前有三条蠕动的花根，她跳不过去，没有出路。

　　白奉贤微微一愣，喃喃自语：“不过挺多人在乎我的命。”
　　花妖不知听没听见，抬起脚，飞得高点儿，但她的声音绝对传入了白奉贤耳中。

　　“来了，她才真的不在乎命。”花妖说。

　　白奉贤听到这话，脑海中闪出一些杂音。
　　“死了…她死了。”
　　“自刎而死…千真万确，灵识一片都不在了，碎掉了，她不想回来。”
　　“死了也好…她才多小，撑不住。”

　　他记得自己当时嘶哑喊嚷了一句，堵住了所有议论之人的嘴。

　　白奉贤快走两步，把住她手臂，把她腾空抬起来，躲过脚下三三两两的花茎。

　　照君宜胡乱摸了一把白奉贤的脸，打上了他额头，白奉贤被打得不轻，倒吸一口凉气，照君宜手掌搓着他额头：“抱歉啊师兄，我眼睛看不见了，你先走，我要抓妖了，不然你也会看不见，你又没我这双耳朵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