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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如悔 ...


  •   他身量高,照君宜这个样挺起腰板来才只能到他颈下半寸,这次稍微弯了腰,要更低一点,她肩削颈长,看起来单薄,耍起功夫来又有韧劲。

      任时暄鲜少想一些徒有其表的东西,对他来说,高挑或者不高挑,漂亮或者不漂亮,只要在她身上,都很好,他都要。

      照君宜:“水多,有点儿多了。”
      次次讲起话来都有着讨人喜的调调,任时暄最喜欢听她说话,听她捎着一点北边儿的口音,她跟她母亲学来的。

      刷起碗来有点儿鲁莽,胳膊总是晃,没隔多久便要擦上任时暄的手臂。
      任时暄总感觉自己在被她逗着玩儿,索性屏息聚气,阖眼,站着入定。

      通洪少平地,雾雨多阴天,日忽沉云如悔。
      经此黑骨一事,照君宜他们四人找村民问个话容易多了,问烧了那些人,其特征有何,除却残人之外,只烧了一个四岁多的小男孩,他们所见的那具白色骷髅,骨盆较小,似倒置的圆台,应当就是这个小男孩。

      照君宜:“傀儡让你们只烧一个男孩?”

      “没说,他只说了每天烧多少人,烧谁都是里史夫妇和领头的村妇决定的。”

      任时暄:“那个男孩,什么时候烧的?”

      那人面露惧愧:“第一天…因为…他本来也是个坡脚,他父亲几年前淹死了,他母亲又有点儿疯,所以那天烧的两个人,就是他们。”

      第一天,也可能是误打误撞就要这一个。

      白奉贤:“每天烧几个啊?“

      “这我记不太清,有时候两个,有时候三个,也有时候突然烧五个,烧两个的时候比较多,隔个两三天就烧三个。”

      左纯熙:“五个?”

      “对,差不多有七八次吧。”

      白奉贤从衣服里找出张信纸,搁左纯熙手里:“都记下,等庄承来了交给他。”

      左纯熙:“?”怎么又是他。
      他手掌攥着那张信纸气恼地几乎揉成团,冷不丁被白奉贤瞪了一眼,又松开了爪子,把该写的都写下来。
      掌域说,遇到敌人时,有时候要忍。

      他们在“左纯熙地盘”将就这一夜,次日清晨,四人结伴去结界处,照君宜在任时暄与白奉贤拴马的地方逮到了小白毛,它不知道去哪跑了一夜,浑身脏兮兮的,靠着任时暄那匹马嘶鸣。
      照君宜又惊又喜,挠它下巴:“小白毛!你跑哪去了?你怎么这么顽皮?你准跟你爹学的。”毕竟它妈——那匹母马,又听话又温顺。

      小白毛马尾巴不停甩动,前蹄来回乱摆,鸣叫带着微弱的紧张,这马浑身不对劲,癫来癫去的。
      任时暄把照君宜拉开,照君宜盯着自己小白毛,开始举尾、弓腰。
      求偶?

      而对面……
      什么都没有啊。

      不对,
      有的,
      可是,
      那是……
      环纹死灵竹节大蜻蜓。

      大蜻蜓四只翅膀飞舞迅疾,呈倒立姿态,把自己粉红的肚皮漏了出来,展示给对面一匹马看。

      照君宜思绪纷繁,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大蜻蜓是……”

      “雄虫!!”左纯熙崩溃开口,“你这匹马是?”

      “母马。”照君宜咬了咬牙。
      所以,小白毛跑出去不仅是收到了惊吓,还是找公马去了,找了这么长时间没找到,垂头丧气地回来,然后饥不择食,对一只弱不禁风、有毒的男大蜻蜓一见钟情?

      左纯熙:“大蜻蜓才…才两岁。”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喜欢一匹马呢?

      大蜻蜓飞到小白毛眼前,两只凸出的黑色眼睛似乎发射了漫漫情波,马儿长鸣,两人亲昵地抵住额头,大蜻蜓栖息到小白毛头顶,安详地舒展自己六条长短不一的白腿。

      照君宜和左纯熙同时呼出一口还算轻快点儿的气,不是钻到小白毛屁股后面就行,没有交尾就好,只是换个窝而已。
      人还没认熟,差点儿因为一马一虫“生米煮成熟饭”结成亲家,吓死个爹娘嘞。

      左纯熙无论如何苦口婆心,大蜻蜓就是不跟他走,走前嘱咐它,千万不要钻马屁,不要钻马屁,也不知道听进去一个字没,照君宜恨不得小白毛再去跑几圈找找,给她找只公鸡来她都不埋怨。

      “结界,要破了?”照君宜看到阴沉天空划出一道裂口,而那道裂口正不断扩大。

      当他们接近结界的那刻起,结界便从一方向开始破裂,傀儡窜逃的时候没破,他们在里史家休息的时候也没破,偏偏他们一出村子就破了。
      为什么?

      因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没法走。
      他们都忘了怀疑村民。

      她问左纯熙:“你进来钻的狗洞在哪?”
      左纯熙一指:“那个方位。”

      照君宜立刻解开缰绳,翻上马,手持马鞭:“驾!”
      任时暄和白奉贤也翻上马,任时暄看了白奉贤一眼,两人于宫内三岁相识,共伴左右出生入死数次,彼此目知眼见相熟万分。
      白奉贤此刻怎会不懂,颔首:“你放心,我看好她。”

      风入四蹄轻,宛若沉日之下三把疾箭。
      左纯熙偷“渡”无马,虫子也跟别人着跑了,怎么喊都不回来。

      看守的骑兵听闻马蹄声,纷纷侧目,见是任时暄,行其礼。看守通洪的骑兵是近些年的新兵,里面老人不多,认识他的也不多。
      带兵的是个络腮胡男人,入通洪的时候没瞧到此人。任时暄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此人名何福,三年前曾在砀曲洪灾一事上出过风头。

      任时暄勒住缰绳:“何总督,借人一用。” 他收敛了几分冷色,带着应有的威压,薄唇挺鼻,是天生冷漠的皇族之相,昂贵之气露个分明。

      何福低顺眉眼,道:“殿下,您吩咐。”

      任时暄抬了抬手:“一百人随我搜村,剩下人把通洪围紧,哪条路哪条道,狗洞都别放过,没我命令,谁也不许出去。”
      他话一撂便迅疾奔入途中。

      何福这才抬头,盯着那抹背影,不禁惋惜,若是这位没被归墟界掌域挑上,太子之位仍是他的,三年前当朝太子疏忽的洪灾一事也就不会发生,现在贵妃也便不会如此受冷落,他舅舅也就不用再领兵去北漠蛮荒之地。
      何福摇了摇头,这不是他该想的,即便未被归墟界选中,那日子也不好过,唉,人生易尽朝露曦,世事无常坏陂复啊。

      小白毛又把白奉贤落下老远,他心里干着急。
      照君宜瞧到了那个人,粗布麻衣蓬蒿头,还真要钻左纯熙来时的那个抠搜狗洞,对他而言,最蠢也是最精明的就是疾行。

      她揽了一下马颈:“好样的小白毛。”

      她拎着马鞭缠紧了,眯了眯眼,手腕一转,马鞭掷过去,抡倒那人足盘,他扑通摔了个跟头,后又两臂撑地爬起来,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跑。

      照君宜策马直追,抽出天星,逼近之时,剑刃几乎要划穿他手臂。
      这人利索翻了个身,手里一把土扬到照君宜脸上,空手接上她剑身,力气之大。劲朝着她身外使,把照君宜从马上囫囵拖拽下来。
      剑也甩在一旁,她咳嗽两声爬起来,锤了两拳脑袋清醒清醒,刚伸手够到天星,又被他踩着剑柄压在脚下,他鞋底一碾,剑柄在此刻突然裂开,断了。

      他往一侧拨开自己的头发,露出一张带有邪气的脸,不是魅鬼花妖,是人,有纯澈灵脉的人。
      他稍一弯腰,勾起一个笑,一字一顿:“狐狸精。”

      照君宜:?
      他说谁?

      “你说谁呢?”
      照君宜勃然变色。

      这人语调未改,继续揶揄她:“说……”照君宜手里那把土还给他,呛他一嘴,蓬蒿发型更接地气。

      她迅速抽回天星,挑到远侧,赤手朝他探去,他轻松斜开身体,退后几步,手掌前顶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向她劈去,照君宜双眼落到那个极为精细的疏漏处,耳中风声变换,气息最为薄弱之地——

      她双指带着劲风直刺这人喉咙,剑鞘解落,她前膝朝上一顶,剑鞘便击上此人手心。
      此人手掌歪斜分毫,照君宜头一侧,已晃开此人厉掌。

      这人被晃开一惊,掌侧擦过了某种弹力又是一惊。照君宜手指划过其喉,溢出几滴鲜血,落土摊开。

      这人一瞬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愕,捂上自己脖子,发觉只是上下两浅痕,几滴血,颐指气使一笑:“比起剑,确实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就是他妈的没劲。
      他转头:“非得要你那把破剑?”

      照君宜一脚踹上他胸口,那人并不反击,灵脉之气聚集胸腔,自愿受下,不退反笑:“狐、狸、精。”

      他身后倏然飞来一根拈金线,眨眼间便把他缠成只蚕蛹,照君宜攥紧手,冷哼一声,唰唰就是两拳头,全给了那张贱嘴。
      打完不解气,端详着那张慌乱的脸,对着自己拳头哈了两口气,来了一套落花流水二十八式,他整张脸五颜六色姹紫嫣红,好生漂亮!

      照君宜揪着他衣襟:“归墟界那些弟子在哪?骷髅在哪?”
      这人嘴角淌着血,忍痛大笑,又呛出好几口鲜血:“晚了。”

      万物顷刻间天旋地转,光影无限拉长,白奉贤的声音犹如隔着百层铜墙铁壁,照君宜撒开那人衣领,但太晚了,混沌间飞来一粒微尘似的东西,钻进她袖口,挠着腕上的痒,是环纹死灵竹节大蜻蜓。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如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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