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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局中局(2) ...

  •   常卿气度离尘,白袍嵌着圣洁的白兰,行止由着兰花绽放漫舞,衣裳柔软的弧度似能飘摇入云端。谪仙下凡,或往来天地旻宇,他的一举一动都肖似容赦。
      常卿展笑迎接:“阁下光临,蓬荜生辉。”
      “郎君像我一位师父。”
      常卿颔首微笑:“阁下师徒情深,由是常念。鄙人也有一位可敬可爱的师父,每怀想师门恩义总万千感慨,我与阁下感同身受。”连咬字习惯都像,简直邪门,许慕臻陷入自我怀疑:兴许我过于思念师父才加深了错觉。
      泉州山火令他一直耿耿于怀,他认定是许寄端做的手脚,可想不通她为何恨容赦。仅仅因为容赦是自己的师父吗?李庄姜更是名义上的师父,许寄端则从未放在眼里。
      常卿执杯敬道:“阁下这一夜守株,可待兔来?”
      许慕臻回道:“白兔狡猾,不撞桩,倒围着树桩子洋洋自得。可天底下一物降一物,兔子跑不脱的。”
      常卿轻笑:“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模样出现,扮猪能吃虎,兔儿未必不是人杰。”两人睚眦必报地唇战。
      常卿放下岳州青瓷碗,“阁下口音不似淮左人,初来乍到?”
      许慕臻嘴硬想否认,但一想自己这口音瞒得住谁,便郁郁不搭腔。
      “泉州人吧。”他居然当即说中。
      许慕臻正错愕,常卿从熄火的丹炉里夹出数颗丸药,放在他们之间的桌几上,“这是五子衍宗丸。”许慕臻认出案上有枸杞子、覆盆子两味,但不知这丹丸有什么稀奇。常卿解释道:“男子服用此药添精补髓,疏利肾气,敦伦之时威风大显。”
      许慕臻明白了,“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常卿反问:“阁下不正为此事而来?我昨夜就是给以牛津少主送药,许玉薤肾气亏损,月月需要吃五子衍宗丸。”
      许慕臻此行纯属碰碰运气,他胸中文墨不多,自知不擅与文人雅士交流,但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常卿这样松口,他想往楼下再确认下茶苑招牌,别是自己找错了。常卿知他满腹疑惑,先他开口,“对你来说,我是陌生人;对我来说,你是久闻其名终于见面的故人。许慕臻,我在这等着你的,我算你师兄。”
      “你当真是容赦师父的徒弟?你是故意模仿师父的举止装束?”许慕臻倍感惊喜,遇到常卿或许就可获知师父的下落,但他出现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是师父的开门弟子,师父授我武功道理,恩重如山,我离开饮牛津后一直为师父奔走效劳。”常卿话锋一转,面向许慕臻的眼睛,“师父要我转述一声,他对你不起,泉州走水是他的计划,令堂也在他掌控下。令堂目前一切平安,他用性命担保,绝不伤她分毫。”
      喜悦点点散尽,犹如浮沫飘零,“你说是师父劫走我娘······为什么?”
      “师娘曾被许寄端陷害,身中奇毒,这些年想尽百种办法,连张果仙人也无法根治,讨不到解药唯有一死。师父必须要有与许寄北夫妻对峙的资本。你知道,教主心里,令堂无人可比,师父唯有出此下策才能与许寄北谈条件。”许慕臻同小容山中迷路的原由,就是张果老应邀为容夫人诊治。
      “只为了谈条件吗?”许慕臻冷淡地问,“师父还做了什么?他人在哪里?”
      “师父在益州,不久就会到扬州来。我们所做的,只是引导许寄北发现许寄端不忠不仁的事实罢了。混元堂早是一本糊涂账,许寄端与许玉薤徇私倒卖,抽调人手舞弊,前几年接到朝廷的货单赶制筋角,材料里掺假,导致吐蕃攻陷瓜州,左羽林大将军王君?被回纥部族仇杀。饮牛津的暗无天日,是许寄端一手遮天的后果,她为了完全控制混元堂,与养子私通,许玉薤虽是少主,但与许寄北的关系若即若离,许寄北连饮牛津的掌教神功明世经都没有传他,只让他跟着教座下的八长老丰隆和青霄习武,许玉薤为了争取许寄端的恩宠,只好乖乖做她的打手和情夫。你拿到证据给许寄北,许寄北必不容忍卧榻之侧的人分权,何况我们手中还有许寄北最在乎的女人······”
      计划庞大而周密,非一日之功,非一人之力,容赦师徒将纸面上的筹划排演至今,终于只欠这一篑之功。许慕臻不知是几时走进计划里,也成了任他驱遣的棋子,他曾真心信任的容赦,是否就在背对他时举起刀剑?
      许慕臻轻轻发抖:“周采官知道吗?”难道他的生身父亲,首先将他推进狂浪席卷的海涡中吗?
      常卿续了一杯茶予他,“师弟,你别错怪师父。若不是师娘的重疾再也拖不得,师父不会兵行险招。他不慕荣利,侠义心肠,并不是坏人啊。”
      “周采官知不知道?别说有的没的!”许慕臻怒目以对,冷硬的表情中一双眼目烙得通红,他信着男儿不弹泪才逼自己不落。
      常卿复杂地望他一眼,“师父没敢告诉任何人。”
      许慕臻从这样的回答里获得短暂的喘息,垂头望着几案上的纹理,“许寄端贪得无厌,许寄北会不知情?他默许夫人的种种行径,难道没有其他原因?”
      “许寄端虽然乖张,的确能干,扬州的女堂主大半由她亲手培养,九道分舵各行业的钱货由她建立完善的调度程式,互通有无。她对饮牛津的作用,未在话下。”
      许慕臻平静下来,执起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如寒冽的秋风灌进肺腑,令他瞬间清醒。
      “许寄北念着她的作用也不会轻举妄动,如果没培植出合适的干将就不能替代她。你与师父高看了燕九岭,她真那么重要的话,也不会被流放泉州十数年。教主去泉州,首先是为皇帝搜罗佳人,顺便才见见能让他解闷儿的女子。”
      常卿将那柄白羽扇捻在指尖转了两番,灵机一动,“你爱过吗?”
      许慕臻正襟危坐,却将双目警戒地射向他,只这瞬息常卿仿若了如指掌,“大凡爱过一人,即使日后决裂,那人也决计与别个不同。你不懂,许寄北对燕九岭多么纵容,谁也没承过他那般喜爱。”
      许慕臻暗暗想,他只希望许寄北把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放他们一家三口太太平平过几年,毕竟当年的轰轰烈烈许慕臻并不知情,他知道的是娘亲选择了周采官。
      他的态度一直淡漠,教常卿拿不准他会不会帮忙,是容赦对许慕臻交口称赞,常卿才试着联络他。模棱两可的态度,很可能让这个计划功败垂成。
      常卿加大筹码:“只要你拿到切实的证据回复许寄北,我便带你见一见令堂。她正在扬州!”他如愿看见许慕臻飞扬起来的神色,控制着自己不动,但仍会泄露的忧心。许慕臻答应了。
      许慕臻离开茗楼又到混元堂四周转了转,宇成准备值今夜,湛谦则回了三人临时借住的陋室。
      湛谦见到他,“今日下午,常卿去了混元堂,此后混元堂的警卫松懈很多。”
      第二日许慕臻接替宇成,后者盯梢一整夜都不显得疲倦,兴奋地讲:“昨个晚上许玉薤没回混元堂,好像是拜会常卿?”
      他拜会了两日,而后才返回混元堂,不久又要赴扬州堂主大会。许慕臻三人计划,就在他忙应酬的日子盗取账簿!
      午后人困倦乏,容易放松戒备,三人选在此时,宇成假装送错货品的工人,在门外吵嚷引人注目,许慕臻、湛谦趁机翻墙。混元堂是各自独立的四合院,聚拢成群,每院堂舍五间七架,厅厦两头门屋三间两架,院子两边对称的廊屋可以一直延伸到中堂。想在这么复杂的院落找一本账簿,犹如海底捞针,但三人分析,账簿一定归堂主所有,所以必是在富丽讲究的屋院——许玉薤的住处。湛、许各自选定,分头行动,许慕臻潜进的这间屋子静悄悄地,隆隆的莫过于他自己的心跳,好似擂鼓叫他愈发忐忑。
      这间屋室全是赤漆纹榉木书柜,混元堂自成立以来的所有货目收支尽抄录于此,卷轶浩繁,根本带不走。许慕臻按照年份看,可因他心里油煎一般焦灼,过眼的仿佛没有看清,又浪费时间寻了两三番。室外人影一掠,许慕臻马上缩进书柜里侧,人影停了片刻,抻了抻胳膊走开。
      湛、许曾约定,如有一人找到便模仿布谷鸟的叫声报信,两人设法撤离;如若不顺,就冒险留在混元堂,许玉薤回来时堂内人都会去迎接,那时守卫空缺也有机会逃出去。许慕臻由方才的一吓反而镇定,逐一打量室内陈设,榉木沉厚的香与纸页氤氲的香将这里隔出与外界不同的古老深奥,它与分分秒秒的流失对峙,散发出永恒的清香与腐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局中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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