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糖》北城菲雪

19、第 19 章

　　乡下的夜晚很美，有城市里见不到的满天星空，一盈明月，有凄切的蝉鸣，甚至还有一点青蛙的叫声，当然，如果没有蚊子的声音这会是一次风景绝佳的体验。
　　村长给了蚊香，虽然刺鼻，但是不妨碍睡觉。
　　方纯又失眠了，两次失眠都是因为唐驰，上次是为了他在贴吧里和人大战里一夜，这次是因为被他撩的面红耳赤，心动过快，睡不着觉。
　　炕够大，四个小伙子睡在这一点都不觉得挤，还有足够旷阔的距离。
　　他爱侧身睡觉，睁眼就是唐驰的背影，他看见这个背影就会忍不住的想起之前种种，更睡不着，翻到另一面又看着陌生人的脸，方纯也觉得尴尬，无法，方纯只能躺的笔直，正面睡，可是正面睡腰真的好难受……
　　他再次翻过去，对着唐驰的背影，越想越气，隔空比划，挥舞自己的拳头，都怪你，都怪你！
　　原本安静睡觉的唐驰却突然翻过身面对着他，方纯手都来不及收回去，演技上身立刻闭上眼睛装睡，一动不动。
　　他像做坏事被家长发现的小孩一样，心脏突突地跳，方纯似乎听见一声轻笑，但是他不确定，下一秒伸在外面的手碰上了什么东西，软的，热的，方纯满脑子问号。
　　指尖被缠上，温暖从相触的皮肤上传来，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捧在手心上，被捏了捏圆润的指腹，对方没有很用力，把他们的手指轻轻牵在一起。
　　彼时，一切恢复安静，蝉声不鸣，蛙声不听，月亮和星星隐退在云雾里，也要准备睡。
　　方纯脑子空白，牵手手？！这是什么情节，他记得微博超话里的书中唐驰最爱温存过后牵手入眠，可是谁能解释一下，现下这又是什么情况！
　　方纯面色稳如老狗，实则内心早就如火山喷发，海啸吞噬，山崩地裂一般。
　　偏巧，对方却像是很满意似得，把手牵得更紧了。
　　方纯好不容易遗忘的小黄书，又忽然在脑子里过了八百遍，身上像烧起来里一般，他如果这个时候选择睁眼不但得不到解决，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尴尬。
　　装死好了，装睡就当一切没发生过，啥都不知道，他第一次生出这种摆烂的心态。
　　后来大概是累极，方纯真的在牵手中睡着了。
　　蚊香只够上半宿，下半宿蚊子猖獗地把四个大小伙子气到跳脚。
　　杨殊坐的像一尊佛，盘腿靠在墙上，手里拿着大蒲扇，一副今晚他和蚊子必须死一个的架势。
　　方纯也困，耷拉着脑袋恹恹欲睡，唐驰在包里翻着什么东西。
　　“要是这么睡到早上我们会不会贫血？”杨殊的脑子已经困到转不动。
　　“应该不至于，顶多掉一斤秤。”王小川打着哈欠说。
　　唐驰在地上说一句找到了，拿着一个盒子回来。
　　“你找到什么了？”杨殊问。
　　唐驰把盒子拆开，拿出来一个，晃晃说：“驱蚊贴，和风油精，也不知道好用不好用吗？”
　　他在驱蚊贴上滴里几滴风油精，在方纯两条腿上各贴一张，方纯抱着膝盖抬头，他额头正中间刚好有一个红包，像个二郎神似的。
　　唐驰问：“胳膊上要贴吗？”
　　方纯哼唧几声，嗫嚅道：“……要……”
　　“我也要。”杨殊说。
　　唐驰甩给他两贴。
　　杨殊得寸进尺，贱兮兮地说：“我也要你帮我贴。”
　　唐驰被他恶心到，说：“爱贴不贴。”
　　一盒十个，方纯自己用了四个，剩下的一人两个。
　　有点用，但是等风油精等味道散去，蚊子依旧猖狂。
　　杨殊是彻底疯狂了，已经有要疯的趋势，现在气的开始咬枕头了。
　　方纯叹了口气，“要是有蚊帐就好了。”
　　“蚊帐？”王小川一顿，“你别说，我好像真有！我妈给我带的。”
　　“但是不够大啊，罩不住炕的。”
　　“墙上有钉子，挂四个角就可以。”杨殊仿佛看见了希望。
　　四个人捣鼓一阵，蚊帐是挂上了，蚊子没了，但是空间变小了，四个人挤在一个小蚊帐里，前胸贴后背，热得不行。
　　方纯眼睛瞪得溜圆，一个声音还在那边说：“你往那边点，我腿出去了。”
　　唐驰被推地离他更近了，方纯管不了这些了，面对面也好，相互拥抱着也好，他挺不住了，睡着了。
　　这一宿，四个人睡的腰酸背痛，齐齐地都画上了熊猫妆。
　　第二天他们挑选出能处理的案件，去和委托人谈话，询问诉求，以及和那边的人对线联系。
　　晨晨妈妈的电话依然没人接，方纯伤心极了，可小孩子还用一双眼睛望着他，期待电话里妈妈的声音，方纯只能用糖果先把他糊弄过去。
　　第三天依旧无人接听，第四天，第五天依旧如此……
　　几乎所有的案件都有了着落，唯独晨晨的没有，方纯又气又心疼。
　　他拍了一张晨晨在泥地里和小狗玩的照片，不再打电话，而是直接短信形式发送。
　　结果依旧石沉大海……
　　方纯既难受又不想放弃，如果真的联系不上，晨晨以后只能被送去福利院生活。
　　“哥哥！”晨晨跑过来。
　　“怎么啦？”方纯收拾好悲伤，不让孩子看见。
　　“大哥哥！”晨晨抱住了他的腿，“球…球球…掉水里…”他小手指着不远处的水塘，一个破旧不堪的足球漂浮在水面上。
　　“这样啊，等着，哥哥给你去捡回来啊。”
　　人工挖出来的水塘，种一些莲藕，养一些河蟹和鱼虾，水边比地面低了一米还要多，球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这么飘着。
　　方纯折了一小段树枝，伸直手臂够了几下，球没回来反而游的更远了。
　　方纯：“……”
　　算了，还是光脚下去捡回来吧。
　　夏天穿的都是半身短裤，方纯怕弄湿把裤腿高高挽起，下了水才知道，还没没过膝盖呢。
　　水里有鱼和虾有时会碰到他的脚踝，但是他不怕，义无反顾地向球走去。
　　方纯选手非常成功拿到球，现正返航，晨晨在岸上开心，乐的直拍手，方纯也笑。
　　本来一切顺利安好，偶尔有小鱼和虾碰到他也不害怕，倏然间也不知道哪一下，方纯左脚踩到了一个滑溜溜的什么东西，那东西却极其迅速的扑腾溅起一串水，疼痛顿时袭来，左脚感觉像被针刺了一般，后知后觉的感觉反射才到达，痛传遍全身。
　　“啊！”方纯惊呼一声，左脚一软，整个人栽到水里去。
　　晨晨被他吓了一跳，立刻跑去找人，他很聪明，拽来了唐驰。
　　“方纯！”唐驰立刻下水把他抱了出来。
　　“脚崴了？”他有些着急地检查方纯的脚踝。
　　“不是，”他很清楚知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咬我一下。”
　　唐驰慢慢去检查他伤痛的左脚，赫然看见两个整齐，流血的小洞。
　　“糟了，不会是蛇吧？”方纯和唐驰想到一块去了。
　　唐驰拧着眉，铁青着脸，把连帽衣上的绳子抽下来，在方纯脚踝上方系紧实，希望能延缓一些血循环速度。
　　方纯被他从地上抱起。
　　“晨晨，村里的卫生所在哪？给哥哥带个路。”
　　晨晨点头，立刻往前带路。
　　唐驰走的很快，但却平稳，方纯搂着唐驰的脖子哭丧着脸。
　　卫生所的王大夫检查伤口，问方纯：“看清楚蛇长什么样了吗？”
　　“没有，在水里没看清。”
　　“在水里？”王大夫重复一遍，“是不是有点偏金色，尾巴带个红点？”
　　“好像是。”那蛇扑腾的时候露出一点金色在水面，一晃而过。
　　“我知道了，金秋蛇，就它爱在水里待着。”王大夫说着站起身，可神色并没有轻松，他转身对唐驰道：“你是他哥哥吧？我给你们联系车，立刻带他去离的最近的第三人民医院，我这里没有血清了。”
　　“这种蛇的毒性大吗？”唐驰紧张得手心攥出汗。
　　“微毒，但是也看个人体质，有的人反应特别大。”
　　唐驰片刻不敢多停留，向宋老师说明原因立刻带方纯坐上车下山。
　　路途依然远，唐驰心急如焚抿嘴不说话，手却紧紧地和方纯的手攥在一起。
　　他比我还紧张。方纯心想。
　　他握着唐驰的手，心里堵得说不出话，这只手不像往日的那般干燥温暖，而是被湿透的冷汗代替。
　　唐驰挂了急诊号，护士立刻给他注射相应血清，急诊的医生看到方纯倒是十分熟络，“原来是你啊。”
　　方纯闻声看去，只见那人摘了口罩，“是我，不认识了？”
　　“你，你是那天撞我奶茶的那个人？”
　　那人哈哈大笑，“终于认出来了。”
　　“这么巧啊，我就猜你是个医生吧。”
　　周也看他今天身边只跟着一个人那人没来，说道：“小同学，我叫周也，并不是很高兴在医院见到你。”
　　方纯叹一口气，“我也是，我叫方纯，这个是我师哥唐驰。”方纯拉着身旁的唐驰介绍说。
　　唐驰？
　　周也？
　　两个人各怀心思，对对方的名字若有所思。
　　“周医生，这个血清注射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吗？”唐驰问。
　　“一般人是没有的，但是你得注意点他，来的时候他脚踝那里已经感染了，我建议你住院观察一天，以免有什么情况好能及时就医。”
　　周也这番话让唐驰刚落地的心又悬起来。
　　没多寒暄，唐驰带着他办理入院，和宋老师打电话汇报一下情况叫他们不要担心。
　　方纯没什么感觉，倒是唐驰神色焦躁，忙里忙外的。
　　时间如旅客，行色匆匆，一日的时光飞快流逝，转眼间暮色已致，天边漫起了火烧云，方纯躺在病床上体温逐渐升高，唐驰一边拧着眉一边看体温计。
　　已经38℃了，又比刚才高了0.4℃，唐驰的面色凝重得像无法散去的乌云。
　　方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安慰道：“哥，你别紧张。”
　　唐驰回头看他一眼，说不出一句苛责的话，答应方欣要照顾好他的，结果还是食言了。
　　他说：“我来之前方欣姐特意打来电话，拜托我照顾好你。”
　　方纯急忙反驳道：“这与你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
　　“那为什么不叫我来帮忙？”
　　“我想自己做嘛，不然总是一点小事都要麻烦你。”
　　唐驰叹一口气，“方纯，我更希望你会愿意来麻烦我。”
　　这样你就不会受伤。
　　方纯有点慌，因为唐驰在责怪他自己，可是这明明不是他的错啊。
　　“师哥，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找你。”方纯是本能的自己承认错误，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事情却发展到他意料之外的地步。
　　方纯的手背上顿感被什么热热的东西碰到，低头一看，是两滴晶莹的泪。
　　唐驰竟然哭了！
　　方纯脑子都懵了，那一刻他真觉得自己是最罪恶的人。
　　唐驰眼泪来得毫无征兆，而且无声，以往都是他哭唐驰哄他，如今突然反过来方纯顿时手足无措。
　　他笨拙地像往日唐驰哄他那样，倾斜身体上前，双臂揽过他的肩膀。
　　“对不起师哥，我错了，不应该让你担心的，我……”
　　他唠唠叨叨说来一堆，还在分析问题，自己怎么错了，为什么错了，同时他泪腺发达，说着说着自己又觉得委屈，泪如雨下，最后把所有的问题都怪在那条叫金秋的蛇上。
　　唐驰只是自责，其实没哭多久，但是方纯以为他哭了好久，听到方纯一本正经地在那分析问题，最后连被告人都找好了，他忍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角色调换，还是他哄方纯。
　　“不哭了，不哭了，都是那条蛇的错。”
　　“…呜呜呜，对，都是，蛇的错…”方纯气的直打哭隔，委屈坏了。
　　“但是方纯，你知道从你被蛇咬伤一直到我们到医院，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唐驰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我…非常害怕，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甚至我在想如果你真出了问题我该怎么办？怎么和方欣姐交代，我会觉得我也快要死掉了。”
　　方纯呸呸呸地让他不许在说，擦干眼泪，安慰他说我还好好的。
　　唐驰还在说，并没有要停的意思，他声音沉静，徐徐出口说：“乖乖，如果是我呢？如果受伤的是我，如果要死掉的是我，你会伤心吗？”
　　他这辈子没被什么人牵挂过，现在只想问眼前这个人，看着他的眼睛得出一个答案。
　　他眼眶一酸，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如果没有唐驰，顿时又泪如雨下……
　　方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们的关系很好，以前好，现在也好，可是就是因为太好了，方纯才一遍遍怀疑自己，他好像对他的师哥，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抱着他哄？从王浩那次给他撑腰？还是更早，从贴吧那个时候？
　　他摸不清自己对唐驰的感觉，他从一开始就被这个人吸引，有点崇拜他，到之后和他的每一次接触，发现他的师哥也是一个脆弱的人，童年不那么美好，有着一段让人心碎的过往，他对师哥更多的是心疼，但是到现在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的眼睛会追随他，唐驰和学姐多说一句话都要不高兴，都要哄，他不是一个不大方的人，但是对于唐驰的问题上尤为小气，等他注意到自己的问题是已经无可避免了，他已经不受控制地被唐驰吸引，就在这一刻他想明白了。
　　他知道同性恋这个群体，但是不够了解，他觉得不应该对这类人群排斥，但是问题来到自己身上又变得茫然无措，网上有人过激的言论说这是一种病，方纯好失望，难道他也病了吗？
　　不，喜欢一个人没有错，相思疾苦，可当他好不容易想清了，认清自己的情感了，却又害怕起来，想藏匿，想躲掉。
　　都说暗恋是一场成功的哑剧，说出来就变成了悲剧。
　　方纯的心脏猛跳，表白的话就在嘴边，他该让这段不成功的，见不得光的哑剧公之于众吗？
　　方纯突然很想回避这个问题，可是唐驰并不放过他，他的眼睛看着方纯，就想要个答案。
　　眼眶酸涩，鼻子被酸楚的感觉占住，唐驰使劲揉了揉发红的眼尾，他说：“我喜欢你，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乖乖，你给我个痛快吧。”
　　方纯犹如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唐驰的心犹如钝刀子割肉，脑子一热就把一直想说出口的话但却未曾有勇气说的话吐露出了，他以为等不到答案，正满脸失望的想找个理由把这个事情翻篇过去，结果方纯却扳住唐驰的脸，无比认真地说：“师哥，你要是死了，我就陪你去死，我要…给你，殉情。”
　　唐驰被钝刀子折磨的心突然释放了，他哭着笑出来，真的哭了，也真的笑了。
　　法学生的思维如此敏捷，只需要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偏巧方纯又补了一句：“师哥，我也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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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蛇是我编的，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