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糖》北城菲雪

17、第 17 章

　　“你能帮我找妈妈吗？”
　　方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问：“小朋友你妈妈怎么了？”
　　小孩的眼睛纯真无邪，说：“我妈妈走了，但是我很想她。”这句话他说的很慢，而且磕磕绊绊。
　　方纯的心脏像被刀子戳中一般，他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好在唐驰就在一边。
　　他也蹲下身，把小朋友揽进怀里，小孩子很瘦，很小，小脸脏兮兮的，衣服穿的也不好，脚上的鞋有明显的开胶痕迹。
　　他问：“小朋友你爸爸在哪？”
　　小孩子说：“爸爸在盒子里。”
　　唐驰的身体一僵，没想到会是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他有点不忍心问下去了，“那你还有家人吗？”他不知道这么小的年纪能不能理解家人的含义。
　　小孩笑着点点头，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往家里跑回去。
　　方纯被痛麻了半边身子，慢慢起身跟了上去，其他人也跟在小孩的后面。
　　门是敞开的，小孩兴高采烈地喊：“爷爷！大哥哥来了！”
　　蜷在草席上的八旬老汉闻言，摸过旁边的拐杖慢慢起身。
　　小孩松开唐驰的手去抓爷爷，笑的灿烂无邪，爷爷从枕头底下掏出来半个山楂卷给孩子，“去…院子里，玩一会，爷…爷爷和客人说…说话。”一句话他喘了好几口气。
　　“嗯。”小孩子开心极了，跑到院子里找小狗。
　　屋子里可谓是家徒四壁，老汉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家里连凳子都不够，最后只找出来一个给宋老师坐。
　　方纯这才发现，草席床上还摆着一个奶奶的黑白照片。
　　屋里的学生都心痛的不行。
　　“同志…我听说…你们都是律师？”爷爷问。
　　“是，老人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吧，我们能帮的上的一定帮。”宋老师也不忍看这一幕。
　　谁知老人家一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宋老师和学生们赶忙去扶，“老人家这是干什么？”
　　老人红透的双眼，哀求道：“我求你们帮帮俺娃。”
　　好说好劝，可算是把人扶起来了，老人苍老的声音慢慢铺开故事。
　　“我儿子在晨晨妈妈刚生下晨晨不久之后就去世了，在山上砸石头的时候被落石砸到了头，当场人就没了，没了儿子老伴伤心，隔了一年也去了，后来晨晨妈把孩子丢给我改嫁走了，我原本想着我活着一天就有孩子一口饭吃，但前些日子去镇上买东西昏倒在路上，醒来之后医生告诉我说，”他指了指胸口，“这里长了东西，我自己也察觉了，晚期，活不过一个月了。”
　　他哭了起来，“我土埋脖子的人死就死了，但是我走了，孩子怎么办啊，晨晨今年才五岁，五岁的孩子，他能做得了什么呢？”
　　老人颤颤巍巍的手从身下的毯子底下拿出一沓钱，“我这里有一万多点，我求你们帮我找到晨晨妈妈，让她把孩子带走，好歹也是一条出路啊。”
　　几个学生都红了眼眶，女孩子已经忍不住哭出来了，方纯还在强忍。
　　宋老师强硬地把钱塞回去，“老人家你把钱收好了以后留给孩子，我们尽全力帮你，”
　　爷爷望着院子里的孙子，泣不成声。
　　他们要到了晨晨妈妈的电话号码，打了好几通，电话那头只有冰冷的机械女声，所有人都有些失落。
　　回去的路上方纯心不在焉的，走路都绊到了好几次，幸好都有唐驰在。
　　他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关心和爱护下，父母相爱，爷爷奶奶相爱，姥姥姥爷相爱，所有人又都深爱着他，他眼里所见的全是幸福的色彩，所以本能的对世界抱有更多的善意。
　　他五岁的时候，连走路腿磕在茶几上都会有一堆人问他痛不痛，安慰他。
　　他没吃过苦，没缺过钱，在鼓励式的教育下成长，不觉得生活有什么困难，他以为爱是本能，每个人都会拥有的东西，却没想到爱是奢侈品……他想象不到没有爱的一个人该怎么撑下去面对生活。
　　他拥有的东西，却是别人一辈子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东西。
　　方纯用凉凉的自来水洗脸，洗了快半个小时了，也没能把红肿的双眼洗的镇定一些。
　　“方纯……”唐驰拿着毛巾在背后轻轻唤他，方纯转过身去，脸上还湿漉漉地滴着水，红红的一双眼睛就这么暴露在唐驰面前。
　　湿透了，像一只迷失的小鹿一样。
　　他想到唐驰和妈妈的关系似乎也不太好，方纯看见他更委屈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点情绪又全起来了。
　　眼泪太多了，顺着眼角被挤了出去，楚楚可怜。
　　“哥～”方纯哭着扑进他怀里，唐驰顺势把人揽进怀里。
　　这下他彻底刹不住闸了，眼泪跟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怎么了？乖乖”唐驰的下巴垫在方纯的发顶。
　　方纯哭的不能自己，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四下无人，方纯哭的声音又不大，就这么把人抱着哄了好一会方纯才堪堪止住眼泪。
　　“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他用唐驰拿来的毛巾擦脸，把脸埋的很深，闷闷地说。
　　“不会。”唐驰回答的很认真。
　　“我上了大学就哭过两次，还都让你碰上了。”方纯嘟着嘴。
　　唐驰轻笑，拿过毛巾，给他擦没擦到地方的水，说：“那样挺好，在我面前哭哭可以，不要在别人面前哭。”
　　“嗯。”方纯乖乖点头，“我就是突然感慨，我小时候都十岁了还在因为我妈不让我吃冰淇淋哭，晨晨五岁却想着怎么找妈妈。”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你过得好，他过的不好，这不是你的错。”
　　方纯有时候觉得唐驰看的挺开，这也可能是他性格清冷原因，这个人虽然做事会全力以赴，但是他又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可以理解世界所有的情感，但是你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感；他拥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静与冷漠，也拥有最极致的温柔与耐心。
　　他想起来一句话：克莱因的蓝加上一点莫奈的灰，最纯粹冷静的蓝与极致温柔内敛的灰。
　　他的师哥站在逆光处，只能看得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方纯的心脏狠跳，唐驰今天也红了眼眶，原来他的师哥也是个会伤心，会脆弱，需要被保护的人。
　　方纯突然出声：“哥，和我说说你小时候吧……”
　　沉吟片刻，他又说：“我想听……”
　　我想了解你的过去，了解你的更多。
　　唐驰闭上眼睛回想，小时候啊，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