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的黄丝绢》金参

72、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国庆节就要到了，可倪潇儒还没买好车票，一么自然是医院里事务多，二么也是他自己懒怠，等临近时去买却已晚耶。因为今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正好挨在一起，所以车票特别紧张，最后只好从票贩子那里买了高价票，还是临时加班车，时间都是晚上的，来回都是，这倒是好事，可以节省时间。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这次回去该如何安排为好，思来想去的，自然是先回家去探一探情况，然后再去找文丽。这次林之韵虽说不来车站接，万一她改变主意呢？这趟车是加班车，时间又晚，一可以节省时间，二可出乎她的意料。另外他又多想了个注意，就是故意错开时间晚出车站，混在南面方向来的旅客中。这次千万不可碰上，如让她缠上想脱身那就难了。目前看来这个办法是最好的，既不会激怒林之韵，又有充裕的时间让他独自去看望爸妈。离家已有半年光景，这次都不回家，那以后自己真的没脸见爸妈了，更重要的是赶紧去文丽家。如果文丽在她爸妈面前，不小心露出一丝口风那事情就麻烦了哟！哎…现在已管不了那许多了，只能想办法等先见了文丽后再见机行事。
　　至于林之韵么…其实她也并非是一无是处的女孩，不能说一点都不喜欢她，只是自己更爱的一直是文丽，要把心从那文丽身上挪出来已是难事。都怪自己没有坐怀不乱的定力，没把握住啊！如今把柄捏在她手里，自己就怕这事声张出去。他看着这张临时加班车票，心里在想，这倒是歪打正着，半夜里悄悄地到，神不知鬼不觉，反倒成全我了。
　　这样计划妥了，他的心方踏实下来，只等那一日上车就是了。他万没想着，上次离开与这次归来，情形完全不一。上次离开那是大好的事情，一可以提高业务技艺；二可避开黄萍的骚扰。本来这次回来亦是大好的事情，一是看望爸妈，二又可和文丽相聚。可是自己混账，做下那些糊涂事来，须躲着避着，弄出许多不安来。另外他还担心，只要这事稍微的露出一丝风声去，那医院里的那几个女人，那黄萍、那袁胖、还有那韩院长…他心里怕啊！她们肯定会拉紧网绳收他的网，就是等着看自己出丑。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哎…如今…你自露缝儿，不叮你才怪。
　　倪潇儒对这连日发生的事情，还浑然不知，矛盾因他而生，风波因他而起，他却无切身之感，因为他处在风眼的中心，所以反倒风平浪静。他不知道为着他的事，这边几家早被搅个天无宁日。文丽一家自是首当其冲，不是病，便是痛，不是哭，就是气，哪里还寻得出一丝笑容来。文丽不过是硬撑着，盼他这次回来，再和他好好说说，一直心存希望。倪潇儒的爸妈租住在那拥塞之地，有多少眼睛在看着，弄得夫妻俩颜面全无，又气又忧，真是“恨铁不成钢”哟！而那林之韵，同样也不得安宁，一要提防对方上门吵闹，又要时时担心潇儒起了变化，还得不停的揣摩他的心思，他这人心痴意软，一直摇摇摆摆，粘粘糊糊的，怎么放心得下？
　　今天阴沉了一天，傍晚时还下起大雨来，林之韵根本不在乎天气如何，她只关心车次和潇儒，可是他坐哪一趟车是不知道的，因而只好一趟不落的耐心等。可是那内心的滋味啊…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唐·玄奘”哟！她只能来来回回地逛着，别说舒坦的坐上一会，就连脚跟都没完整地着过地。当雨点“哔哔啪啪”落在脸上时，她似乎才知道天在下雨。她赶紧躲进用铁皮做顶的雨棚下，她几乎在这里蹲守了一天，这处位置不管是距离还是角度都是最佳的，一目了然，不会从你的视野下溜过一张熟悉的面孔去。车一班接一班的到站，人一拨接一拨的涌出，有的把包顶在头上挡雨，有的把衣领拉过头顶来挡雨。她睁大圆眼，引颈踮脚的盯着前面，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及至最晚的那趟车都已到站，却还寻不着潇儒影儿，不由得急出一身冷汗来。但是她自信自己的眼力，绝不会漏过一个熟人，更不消说是倪潇儒了！往前一打听，方知还有两趟加班车就要到了，心里才安稳下来。
　　倪潇儒肩背手提往那出口处来，不时拿眼四下里寻望，并未见着那个熟悉的影儿，那心也就安稳起来，他加快脚步往前走。林之韵眼尖的很，透过栅栏，早看见他了，一等他出栅栏的门，便从人缝中滑脱出来，高兴地叫道：“潇儒，总算把你等着了，来，我帮你提！”
　　倪潇儒刚刚还在得意呢！听了这一声叫唤，那心随之“咯噔”一下提到了嗓门眼，
　　说不清是那般心情，喜的愁的，惊的疑的，反正样样都有，却又样样不当先。他诧然说道：“吔…你不是说这回不来车站么？”
　　林之韵脸上露出一丝嗔怪的神情来，不过旋即便换成了浅笑来，嘴里说道：“人家来接，你倒不高兴，这是为那般的？”一边顾自从倪潇儒手里接过一个包来拎在自己手里。
　　倪潇儒想想事已至此，怪她作啥呢？因而改口说道：“没有没有，我是想这样晚还来等，这是何苦呢，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林之韵对此却并不在意，捏一下他的鼻子，嗲说道：“你知道人家有多想你呀，本是好幽默的人，却尽说这等苍白的话来！”
　　倪潇儒自知有些儿过分，因而说道：“我又没怪你的意思。”接着，他又故意试探的问道：“哎，回哪边呢？”
　　林之韵抿嘴一笑，说：“看你，这车把你给坐晕了。”接着，她故意拉长了声调说：“回你丈母娘家呀！”
　　倪潇儒又试探的问道：“那…我爸妈那边…”
　　林之韵看他一眼说：“你这人有时傻得可爱，也不想想，深更半夜的回去，把一家子都吵醒了，又说不了几句话来，这才叫不合时宜呢！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后天么…我陪着…哦…如果你觉得…那你一个人去也可以，不过说话要得算数才行哟！不能去别的地方。”她这样说为的是宽他的心，久别重逢，不要为这事闹出别扭来，那多无趣呀！还是先把他哄个安顿下来再作道理为上。
　　倪潇儒见林之韵来接车就料知这次又难脱身了，现在听她这样一说，赶紧顺水推舟的应道：“放心放心，绝对说话算数。”
　　林之韵故意撅起嘴，半真半假的嗔说道：“看你高兴的…就记得你爸妈那头，对我么…是不冷不热的，我问你，分别这样长时间，有没有想我过？”
　　倪潇儒看林之韵风情嫣然，娇娜迷人，心里头那股高昂决然的勇气，不知怎的便一下子减去了一截，稍后完全就像那“霜打的茄子－蔫啦”他说道：“我人就站在你眼面前，你说想没想你的？”
　　林之韵这才“噗嗤”一笑，只娇媚地看着他。两人一路说笑着往林之韵家去。林之韵爸妈早就将饭菜准备好的，本来说是晚餐，现在差不多成夜宵了。倪潇儒狼吞虎咽的吃着，这一么肚子真饿了，这二么饭菜真是可口。林之韵妈妈看他的吃相掩不住的要笑，劝他慢慢吃，小心噎着。吃完饭,搁下碗筷，两人便一同去后院林之韵的闺房。
　　林之韵已早早的把闺房收拾停当，让人舒心悦目。是夜，两人亲热缠绵自不消赘说。两人嘀嘀咕咕，什么话都说，林之韵偏不提那日吵闹的事，心想，我虽委屈，但提了这事，反倒会勾起他的旧情，往那头想去，与己何利，还不如不说为好。如他日后知道此事，提了起来，那时我再说也不迟。
　　次日早晨，其实已快十点了，倪潇儒一副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样子，赖在床上，却想着心事。自从和林之韵好上以后，他那神智一直是在半醒半醉，恍恍惚惚的境地。一想到文丽，他醒过了那一半，直恨自己，掴巴掌掐大腿的折磨自己，心想着不能再对不起她了。可是当林之韵出现在车站的时候，虽也闪过强力拒绝的念头，但随即便如懵了一样，乖乖地跟着她走。这下和文丽的事恐怕真的要悬了，想到这一层上，他又恨起自己来，当时一念之差，如今却恩怨顿易，可是在之韵面前只能深藏起来。他想脱个身去找她，再则自己爸妈也要等急的，因而赶紧起床漱洗。他从里面出来刚想开口说话，林之韵已把稀饭端了过来，笑着说：“来，快吃吧！你这个早点呀…也真够早的啦！”
　　倪潇儒连着喝了几口后说道：“哎…之韵，我想和你商量个事，不知肯否？”
　　林之韵不知他说的是哪桩事，因而笑道：“何必要这样又绅士又打哑谜的，有事只管说么。”
　　倪潇儒便说：“嗯…我想今天下午就回爸妈家去一趟，你看…”
　　林之韵睁着笑眼看他说：“吔…昨天不是说定了么？你还说绝对算数呢！怎么，话音犹存就想变卦了不成？”
　　倪潇儒料知她会不乐意的，就算自己执意要走，那就闹僵了，她也会因此跟在你身后，因为倪潇儒知道，其实林之韵并非一定要跟着他回家，而是担心他会去往别处，这是她心里一直纠结的事，只是没把这事捅破而已。平心而论，林之韵这种看似纠缠的举动，其实也有难言之处。想到这里，他在心里说道，哎…罢了罢了，只好明天了。他一仰头，一口把剩下的稀饭喝完后说道：“明天可是我一个人去的哟！”
　　林之韵知道他是不会这样贸然带自己去家里的，他有难言之隐，怎么向父母说呢？她本也不是非要跟了去不可，知道这样不好，这如同是在限制他的自由，是迟早要让人生厌的，只是担心他一个人去会增加变数，万一他去了那头…无奈之下才找这么个借口。要不要让他去？虽然答应让他一个人去的，但总归心里不踏实，她一时又拿不定主意，因而踯躅起来，也知道“疑心生暗鬼”的道理，只是放心不下，因而打趣说道：“你是怕我跟着碍手碍脚，没得自由，是不？”
　　倪潇儒说：“这是从何说起，纵然要去，那也得让我先回去向爸妈表个清楚才是，你也不用疑神疑鬼的，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到最后还不都乖乖儿地跟着你转？”
　　林之韵见他这样说觉得不便坚持，便笑着说：“看你说哪里去了，我还能不放心你？只是要快去快回，不要耽搁，有我在等你呢！”
　　倪潇儒回答说：“这个我知道的。”
　　这边的倪齐安夫妇一直在等着儿子回来，可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影，把一家子急个吃睡不安，按理昨晚上就该回了，可直到快近中午还不见个人影。倪齐安不由得自言自语的怪儿子道：“怎的，越大倒越不懂事了，也不知道体谅父母的依闾之望。”进修深造本是好事，如今倒弄出个音信丝断，泯然无迹的结果。本来今天是多开心的日子啊，儿子回来了，那文丽自然也来，过一会，潇佚的男朋友也要来，可是…哎…好端端的一个节日，被搅个索然无味不说，还被弄得忧心忡忡，不得安宁。儿子没等着，文丽倒已来过两回，昨天晚上来，今天早上又来，多亏潇佚又陪又劝的才勉强坐上一会儿，文丽见不到潇儒，也不说什么，也不怪谁，只是心里悲苦，嘴上叹气，那心已是凉透了，她哭着说：“潇佚，不瞒你说，我爸妈对潇儒真是失望透了，可是我不会，我是瞒着爸妈过来的，只要你哥哥的心仍在我这边，我受点委屈是不妨的，怕就怕他被那个女人拽住了动弹不得。”潇佚只能想尽法子的劝慰，总算把她劝住，稍后文丽便起身告辞。潇佚会意爸妈的意思，一路伴送，后来还是文丽一再坚持不要送，两人才分了手。倪齐安夫妇看着文丽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想等儿子回来一定再和他好好说说，万一这次儿子不回来，那…只有再去上海了。
　　文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转回到小屋那头，可是进不去，她已没了钥匙，她知道是妈妈搜去的，妈妈不让她再到这里来，不让她再和他交往下去。爸妈曾经是那样的喜欢他，如今却是那样的恨他，这都是他作的事情不好呀，自己没法为之辩解，又不好违拗，怕再惹爸妈生气。因而只能佯作不知，不敢去讨要。虽则这样，她还是尽量找借口出门，爸妈盘问得紧，她硬说是去同学那里，爸妈也没法子，只好放她出来。她透过门缝往里张望，见隐约仍是那副光景，知是他没有来过。她担心爸妈等急，因而就从来包里拿出纸笔来，贴着门板写了一页纸条，叠好后塞进门缝，这才疲惫的离开小屋。
　　次日上午八点刚过，倪潇儒便起床漱洗，对他来说，除了上班的日子，这已经算得上是起大早了。他一边吃着早点，一边抬头看着林之韵说道：“我吃好后就去爸妈…”
　　林之韵也看着倪潇儒，心想老这样拦着终非办法，拦得了这一次，那下一次呢…再说若他真的要去，也拦不住呀！他若是那一天偷偷地回来一次呢？再说这回情形有所不同，他的行李，还有车票证件什么的都在这里，还怕他不回来的？虽然放他一个人出去心里不免有点悬，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不能为此吵架，那样对自己反倒更加不利，但事到临头，她又不禁犹豫起来，稍顿了一会后，她说道：“好吧，若不让你去，你肯定会认为我是在限制你的人身自由，肯定会认为我是个不通人情的人！不过要快去快回哟！嗯…吃过午饭差不多就可以回来了，今天哥哥和姐姐都要来家里吃饭的，千万不要让大家扫兴，也不要让我难堪，反正我说话是算数的，那你也得说话算数！”那声音干脆之中显出一些勉强来。
　　倪潇儒爽快的答应说：“放心，说话算数。”其实他心里已计划过，时间应该来得及的，先去爸妈那儿，然后再去找文丽，先过了今天这一关，后面的事情只能后面再说。他接着说道：“那我这就过去了。”没等林之韵则一声，他便已顾自拉开了门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