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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傀儡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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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梁鸿配孟光,今朝仙女会刘王。暗地堪笑奴兄长,弄巧成拙是周郎。月老本是乔国仗,纵有大事也无妨……”
戏班在集市热闹处搭台,孙尚香扮演者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这是过年必备京剧曲目:《龙凤呈祥》,讲的是夫妻团圆。接下来排的曲目还有讲升官加爵、金榜题名之类的,大过年的,大伙儿都图个喜庆。
迟然一行四人也在台下观看。罗玉清和李无为小声地讨论着,罗玉珂刚看时还在底下跟着观众喝彩,久了便开始兴致缺缺了:“有些无聊。”
迟然没什么太大看法,只是维持一个姿势站久了,腿有些麻。
刚想走走活动两下,就见一酒鬼醉醺醺地冲上了台,戏班的人阻拦不及,表演被迫停止。
反应过来刚要上台,又被几名身材魁梧、凶神恶煞的下人拦住了,看起来像是醉鬼的狗腿子。
那醉鬼拿着酒壶,满身酒气,打扮倒是富贵,看着满面发红也不知还有几分清醒,对孙尚香的扮演者趾高气扬地发话道:“小女娘,我瞧你有几分姿色,你跟了少爷我吧,包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别看孙尚香唱功纯熟,其实她也才正式登台没多久,没想到新年搭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孙尚香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这位少爷,您是贵人,小女子庸脂俗粉配不上您……小女子还要演戏,看客们看得正欢,总不好撂挑子离场,少爷若想观戏,可否、可否到台下静赏?”
醉鬼甩出一锭金子,不屑道:“你看好了,我是文远伯嫡子,指尖随便漏出点东西都能买你几辈子了。跟我走,日后大可不必辛苦演戏。”
孙尚香显然有些惶恐,但还是坚持道:“多谢少爷抬爱,可小女子不觉辛苦,小女子乐在其中。”
“这么说,你不愿意是吧?!”没有收到想象中的跪舔,醉鬼怒了,骂骂咧咧道:“本少爷看上你是给你脸了,不过是个登台唱戏的贱婢,装什么清高?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甩手将酒壶狠狠往地上一摔,酒水碎片四溅:“今天你跟也得跟,不跟也得跟。来人,把她给我绑了。”
一名下人熟练地拿出绳子上台,就要绑人,看那架势好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班主急喊:“使不得!贵人使不得啊!”
戏班子的人纷纷上前阻拦,现场一片纷乱。
罗玉清拉了拉李无为:“兄长,这孙尚香的扮演者倒是有些风骨,不为权贵折腰,我们是否要帮帮他们?”
李无为拍了拍他的手背:“会有人来。”
“何人在此喧哗?”
“官兵!”
“是官爷来了,快让开!”
一小队官兵走了过来,是巡防营的人。了解原委后,将文远伯之子带走醒酒,闹事的下人也一并带走。
戏是唱不下去了,戏班子的人收拾自身和戏台,看客也渐渐散去。
罗玉珂心大地说:“逛了那么久,我有些饿了,我们去春福楼吃点东西吧?那里的八宝鸭可好吃了。”
罗玉清不赞同地看着弟弟:“八宝鸭过于油腻,夜宵还是吃得清淡些。”
罗玉珂没有问太子,他向来不会反驳自家哥哥的意见:“阿然也这么觉得吗?”
迟然点点头:“嗯。”
“那我吃八宝鸭,你们按口味点些清淡的夜宵,好,就这么定了!”
“……”
春福楼是城北最大的酒楼。
选址也是特别,没有开在闹市区,反而开在较为僻静之处,因为服务的基本都是达官贵人,主打的就是高端和雅致。
一行人走了一会儿,经过一处僻静的小巷,尽头便是装饰精良的春福楼,走过的人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李无为在春福楼是有专门的包厢的,四人走上楼梯时,有一相貌明艳的女子匆匆从楼上下来,身带香风、环佩叮铃,到迟然跟前突然左脚绊右脚,“哎呀”一声就要摔进迟然怀里。
迟然连忙往旁边一让,女子摔倒在了楼梯口。
……
女子捂着脚,美目含泪,如嗔似怨:“公子,你怎么没有接住人家?”
迟然淡声:“男女授受不亲。”
女子不满地嘟着嘴,乍一看还有些可爱:“公子怎么如此冷淡?将来不知哪位女子愿意嫁给你。”
迟然说:“不劳姑娘操心。”
女子跺了跺脚走了,中途回眸,那一眼含羞又带怯,还带着些不舍。
谁都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上楼用餐。
罗玉珂一心扑在八宝鸭上,大快朵颐,边吃边口齿不清地赞叹:“好次,太好呲了,这鸭肉一如既往的鲜嫩!春福楼怎么不改名叫八宝楼?没理由啊。”
罗玉清笑笑:“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他给李无为夹菜,见李无为蹙着眉头有些愣神,清润的嗓音问道:“殿下在想什么?”
李无为回过神:“只是一时想到了近日城内人口失踪的事。”
“失踪了多少人?”
“上百。”
“官府可有去查?”
“查不出来,这些人都是突然消失,全无踪迹。”李无为抬眼:“国师能否算出来?”
迟然夹着盘中的糕点:“不能。”
……
巷子还是那条巷子,回程的时候却多了一个老叟。
老叟支了张桌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掌的灯火似乎要明亮几分,像给他的周身罩上了一层暖晕。他佝偻着身子,面容慈祥,颊边有着深深的皱纹。
桌子上是各式各样的木偶,或大笑,或娇嗔,或哭泣……栩栩如生,桌上还搭了个牵丝傀儡戏的小戏台,戏台是一座精致的城池,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城池里面来往着各式各样的人偶。
神情和蔼的老人开了口:“搭台不易,能相遇便是缘分。四位客官,可要看一下老朽的傀儡戏?一人一个铜板便可。”
迟然还没开口,罗玉珂兴冲冲道:“好啊!”
付了钱,老叟操纵红线牵引木偶演了起来,这场戏只有一个女主角,在城中戏台表演,台下众人偶在看着。木偶顾盼神飞,虽妆绘悲容而婉媚绝伦,迟然越看越觉得像春福楼跌倒的女子。
他猛然一惊:“不好!快走!”
老叟发出咯咯的笑声:“晚了。”
顷刻间,四人被一股大力吸进了小戏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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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然觉得鼻头有些痒。
他睁开眼睛,原是树叶落在了上头。
稍稍一动,叶子便飘落到了地上,他本能地想打个喷嚏,又打不出,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难受极了。
等劲儿过了之后,他开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坐在河畔的一棵大树下,岸边草已新绿。
他神情有些恍惚,脑海一片空茫,恍若隔世。
脑海升起疑问三连:这是哪?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迟然抬头望天,只见有一只巨大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横在空中,眼珠在骨碌碌地转动,似乎在观察着下面的人,他本能地觉得不适。
四下看了看,有一个老人正在河边钓鱼,于是他走过去问:“老人家,天空上那只眼睛是怎么回事?”
“眼睛?”老人抬头望了望天空,双目浑浊,声音粗哑:“什么眼睛?这天光正好,上面只有云啊!”
迟然愣了愣,又问了几个过路的人同样的问题,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
他们都看不见眼睛,只有自己能看到。
迟然并不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本能的觉得那眼睛是不详之物,得找东西把它射下来。
用什么呢?
思索间,老人起身了:“后生啊,我的鞋掉河里了,能否帮我捞起来?”
迟然摇摇头道:“不了,刚开春,水还这样凉,我不下去。”
老人摇头晃脑地卖弄道:“你若帮我捞鞋,我便传你一本绝世秘籍,如何?”
“抱歉老人家,我不太需要,而且我不谙水性。”
老人瞪了他一眼,愤愤道:“不识好歹!”拎着鱼篓钓竿踩着一只鞋走了。
这应该是城郊。
沿路走了一会儿,迟然看到几位轻装简行的公子小姐,上前问他们要去何方。
一人热情道:“我们要去月老庙,公子可要同行?”
迟然点点头。
上完香,其中一位公子牵起一位小姐的手,深情剖白道:“吾爱卿卿,唯愿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迟然:“……”
小姐红了双颊,羞赧嗔怪:“大家还在看着呢,怎能如此轻浮。”话虽如此,手却也没挣脱。
公子一脸笑意,说:“你可是应承过我的,要嫁与我,不许反悔!”
小姐羞道:“不反悔,但也得等少城主婚事过后,我才能嫁给你。”
“少城主未婚夫不是不见了吗?”
“能跑哪儿去啊?总会找回来的。就像我,永远也跑不出卿卿的掌心。”
小姐轻啐了一口:“讨厌!”
……
一行人拜神结束,公子小姐们问迟然要不要跟他们一同回城,迟然婉拒了。
有人好心劝道:“公子还是同我们回去吧,这荒郊野岭的常有野兽出没,公子露宿也不安全。”
“多谢好意。”迟然说:“不露宿,我住庙里。”
公子小姐们大惊:“万万不可,这也太亵渎神明了!”
迟然:“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在附近走走再回。”
“也好。”众人结伴离开了。
迟然走了走,再回了月老庙。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迟然没有不住的理由。
他很有礼貌地对月老像拜了拜:“后生今晚想在庙中借宿一宿,可否?”
“不说话就当您答应了。”
神像:“……”
迟然用干草搭床,就此躺下。条件太简陋了,他睡得不深,总感觉半梦半醒的。
半夜,突然庙门大开,一阵风吹了进来,烛火随着邪风摇摆,将灭未灭。
影子在灯火下被拉得很长,接着,外面走进来一只浑身青绿的长毛怪物,嘴里还咯吱咯吱地嚼着些什么,嘴角淌着鲜血。
迟然听到动静就已经起身了,躲到了神像之后,暗中观察。
那怪物环视了一圈,在迟然铺的干草上躺了下来,很快便打起了呼噜。
迟然本能地掐指,脑海中闪过一行字:“咕噜兽。此兽喜食山中野味,尤其钟爱鼠类,胆小、惧人。”
想了想,他从月老像后走了出来,拿起鞋子直接朝怪兽脸上一拍,怪兽猛地惊醒了,看到迟然像看到鬼似的,吓得五官都变形了,本能地尖叫后撒着丫子跑出了庙门。
迟然跟在后面把门关上。
干草被怪兽睡过弄脏了,不能再睡了。迟然百无聊赖,在庙中走动观察。
他发现有一处暗格,在月老的屁股。
迟然若有所思,他绕到正面对着月老像拜了拜,询问道:“我可以摸您的臀部吗?”
“不说话就当您答应了。”
“……”
于是迟然开始上下其手。暗格被打开了,月老的屁股也空了一块。里面有一记手札和一个刻着“林盛”二字的木牌。
将木牌前后看了看,好像没什么特殊的,迟然开始查看手札上的内容。
“余少时尝于雪夜野寺逢一提傀儡翁,鹤发褴褛,唯持一木偶制作极精,宛如娇女,绘珠泪盈睫,惹人见怜。”
“时云彤雪狂,二人比肩向火,翁自述曰:‘少时好观傀儡戏,耽于盘铃傀儡之技,既年长,其志愈坚,遂以此为业,以物象人自得其乐。奈何漂泊终生,居无所行无侣,所伴唯一傀儡木偶。’”
“翁且言且泣,余温言释之,恳其奏盘铃乐,作牵丝傀儡戏,演剧于三尺红绵之上,度曲咿嘤,木偶顾盼神飞,虽妆绘悲容而婉媚绝伦。”①
“木偶顾盼神飞,虽妆绘悲容而婉媚绝伦……”
迟然头痛欲裂,好像要想起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头痛一阵接着一阵,疼痛之后便是委屈,迟然呆呆的看着手中的手札,看来得找到这个叫罗盛的人才可以。
转念间,手札上的文字消失,变成了一幅地图。
天一亮迟然就出了庙门,沿着地图的指示走去。走了半日,来到一座山底,山底有座孤坟,迟然看了看地图,就是这了。
周围的地里有一把锄头,不知谁所遗落,迟然拿起锄头便开始刨坟。
天上那只巨大的眼睛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瞳孔张得更大了,红血丝密布。不一会儿就天空就聚满了乌云,闪电在眼睛中汇聚,而后涌向地面直直朝迟然射来。
迟然本能地拿起手札一挡,手札变成了飞灰,却变成了一个金色的光罩,把孤坟和迟然都罩住了。
闪电不断劈在光罩上,光罩不断出现裂痕,它根本支撑不了太久!
迟然没再浪费时间,专心刨土。终于,又是几锄子下去,棺材的边沿露了出来,迟然刨去上面的泥土,费劲吧啦地掀开棺材板,里面躺着一个面目方正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想来便是手札的主人林盛。
迟然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后把名牌放在他的额头。
名牌没入额间,林盛猛地双眼一睁醒了过来,起身的动作非常迅速,就跟诈了尸一样。
正当此时,护罩应声而碎,来不及多说,他左手幻化出一张巨大的金弓,抢过迟然手里的锄头就搭在弦上,对着空中的巨目拉了满弓,此刻他伟岸的身形和传说中的射日英雄重了合,锄头如箭般朝巨目直射而去。
巨目降下来的雷霆都被锄头破开了,它一路劈波斩浪,一锄子插进了巨目的瞳孔里。瞳孔震了震,吃痛得收缩、疯狂转动着。
锄头发出金光,不一会儿,巨目便在光芒里慢慢消失了,乌云散去,天空恢复了正常。
林盛呼出一口气,“这是什么鬼东西?”
迟然:“……”
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敢肯定以前没有受到过这样的震撼。
这是什么奇怪的人啊……
开头是张派唱词
①手札所记来自百度百科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傀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