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舐》云上妖靡

1、罪恶

　　十一月份的江城，褪去了夏季的闷热和聒噪，迎面而来的是寒凉的微风。

　　树上的叶子渐渐变黄枯萎打着转跌进泥里，来来往往的行人自觉加上了外套。

　　江城一中是市里有名的重点高中，经过中考的筛选，这里面的学生大多数成绩优秀且品行优良。

　　江城一中不实行分班制，所以一个班里各种层次的学生都有。

　　校园在大家眼里是一个神圣纯粹的地方，可是却有这样一些角落，肮脏罪恶，充斥着人性的扭曲和恶意。

　　此时此刻江城一中高二楼的顶楼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高二楼比高一楼和高三楼都要更高，顶层是用来堆放一些杂物的，不经常打扫，平时也很少人上去。

　　四五个男男女女围着一个女生，女生白皙的脸上两个鲜红的巴掌印。

　　她倔强地睁着眼，眼眶里蓄着泪，一低头或眨眼眼泪就能滑下，可是她就像较劲似的就是不愿意让眼泪这么不争气地掉出来。

　　这个女生叫温夏，初中跟着父母转学来到江城，一直以来性格都比较淡漠，没有什么很好的朋友。

　　围着她的人为首的叫李琪，跟班的叫徐思思和吴迪，还有李琪的男朋友许垒，许垒带了几个朋友。

　　李琪在学校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靠着关系进了江城一中。

　　看见温夏不服输的样子，她猛地拽住温夏的头发往下一扯，对着她大吼。

　　“瞪什么瞪！你这副样子装给谁看，一脸假清高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多有能耐。”

　　“哈哈，真有能耐还能在这吗，估计是有挨打的能耐或者什么见不得人的能耐吧。”

　　不知道是谁附和了一句，还有人吹口哨，说完一群人就开始下流地调笑。

　　简直令人作呕。

　　接着，李琪拽住头发的手用力往下一甩，温夏直接扑倒在地上，周围看戏的人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嗤笑。

　　温夏在地上趴了几秒，却始终不吭声，她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徐思思见状一脚踹在温夏背上，她又重新趴倒。

　　温夏趴在地上，膝盖撞击地板，痛得有点使不上力，应该是青了。

　　李琪单脚踩上温夏的背，“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被人这样欺负，会不会屈辱到想死啊。”

　　听见李琪的话，徐思思心里咯噔一下，她可不想闹出人命，之前林颜雨自杀的事就够没完没了的，她也担不起一条人命，却还是忍着没有说话。

　　李琪又在温夏背上踹了几脚，校服外套上留下几个灰扑扑的脚印。

　　叮铃铃……一阵急切的铃声响起，上课了。

　　看着当下的场景，没有人说要回去上课，好像都不打算终止此刻的好戏。

　　“琪姐，上课了，等会儿是王麻子的课，这次就先放过她。”吴迪抱着手臂冷冷地说。

　　吴迪和温夏家住同一个小区，经常能看见温夏一个人回家，看见温夏这次被欺负得确实有些狠了，不知道是不是可怜她。

　　王麻子是高二（五）班的物理老师，原名王仁和，脸上长了六七颗痣，所以同学们私下里给他起了王麻子这么个绰号。

　　许垒听见吴迪的话，嗤笑一声，不屑地说：“王麻子的课就王麻子的课呗，有什么好害怕的。”

　　徐思思生怕李琪不收敛闹出什么大事，赶紧顺着吴迪的话说：“王麻子脾气跟火药桶一样，就算不把你怎么样，一嗓子就能吼得人耳膜穿孔，还动不动就要写检讨找家长，还是快回去吧。”

　　温夏这时已经坐了起来，双手往后撑着，眼眶微红，头发乱糟糟。

　　李琪蹲下，手拍打着温夏的脸，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说：“下次下了课就跑，不然逮着一次打一次。算了，不打你，下次就把你头发剃了怎么样。”

　　说完李琪就起身走了，吴迪跟在后面。

　　许垒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骂了句“婊子”。

　　徐思思走前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去，用脚踢了踢温夏的小腿，用警告的语气和她说：“千万不要告诉老师哦，不然有你好看。”

　　温夏、李琪和徐思思都是高二（5）班的，吴迪是隔壁6班的，许垒是高三的所以在另外一栋楼上课。

　　等他们都走了温夏才不慌不忙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找到这一层的厕所。

　　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捧水洗了个脸。

　　因为不常使用，也很少打扫，厕所镜子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照得人不真切，多了一丝朦胧的意味。

　　温夏捧起一捧水浇上去，水流从镜中人的脸上流下。

　　她静静地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两边脸微微红肿，眼眶也红红的。

　　可是还不够，真没用。

　　温夏盯着镜子，随后举起手猛地往脸上一扇，疼得她龇了一下牙，不多会儿就出现几个清晰的手指印。

　　回到教室的时候，温夏已经迟到了十分钟，王麻子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

　　她站在教室前门平静地喊了声“报告”。

　　王麻子讲课被人打断想要发作，但在看见温夏红肿的脸后止了话头，转问了句：“去哪儿了，脸怎么了？”

　　温夏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地回视着王麻子，面不改色地说：“被人打了。”

　　听见温夏的话，班上的同学都开始窃窃私语。

　　李琪盯着温夏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徐思思小声地骂了句“贱人”。

　　王麻子虽然看得出来温夏的脸明显是被打的，但是没有想到她回答得这么直接，而且语气冷淡得好像被打的是别人。

　　为了不浪费大家的上课时间，王麻子让温夏先回到座位上，下课了去趟办公室。

　　办公室里。

　　王麻子叫来了温夏的班主任，一个四十多岁的微胖女人，叫许思荣。

　　“发生了什么事，脸是谁打的？”

　　这应该是每一个被霸凌学生都会被问到的问题吧。

　　有用吗？不知道。

　　“我告诉了老师您，老师能帮我吗？”

　　“当然了，在学校被人欺负了，首先就是要告诉老师和家长，这样才能解决问题。”

　　“可是她们警告我不准告诉老师，否则就会报复我。”

　　许思荣有点头疼，觉得温夏这孩子和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样，换其他人可能早哭得抽抽噎噎了，怎么也不能像她这么冷静。

　　许思荣只好尽量放轻声音，尽可能温柔坚定地对她说：

　　“你要相信老师，老师会让那些人受到惩罚的，只有说出来老师才能想办法保护你。”

　　温夏不着声色地审视了一下面前的女人，许思荣连续几年被评为省优秀教师，行事雷厉风行，师德没话说。

　　最主要的是，许思荣极好面子 。

　　思及此，温夏轻轻点了点头。

　　“是同班的李琪和徐思思。”

　　听到李琪这个名字，许思荣并没有感到惊讶，反而有点意料之中。

　　李琪霸凌同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屡教不改，徐思思则经常跟在李琪后面，也不奇怪了。

　　每次找家长，家长都不以为意，轻飘飘一句“孩子间小打小闹”就想让事情翻篇。

　　恨铁不成钢，许思荣感到深深的无力。

　　霸凌不是小事，这种事一旦上传到网络，暴露在大众视野中，学校将深陷舆论的漩涡，到时候将难以收场。

　　况且刚刚说了会好好解决这件事，自然不能敷衍了事随便打个哈哈，不然自己在学生面前公私分明严肃正直的形象就彻底崩塌了。

　　看着眼前坚强的小姑娘，许思荣不免有些心疼，轻轻拍了拍温夏的头，对她说：“老师知道了，你放心，老师来解决，你先回家吧。”

　　温夏转身出去，许思荣看着温夏瘦小的背影，背上还隐约可见几个脚印。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六点半了，天将暗未暗。

　　路边的路灯已经开始一盏盏亮起，发出昏黄色的暖光，灯下聚着两三只蚊虫飞蛾，一下一下撞击着灯罩，仿佛在用身体对抗这隔绝希望的天堑。

　　回到教室，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还在座位上刷题或者收拾东西，那投入的模样仿佛一个人就足以构成一个世界。

　　温夏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课桌横躺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最上面的书封皮上几个灰灰的脚印，有些试卷已经脏得不忍直视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她们没有直接在办公室门前堵她就算难得了。

　　温夏沉默地将课桌扶起，捡起印有脚印的生物书和试卷，随意看了看。

　　下一秒，手一举高，书就飞进了角落里的垃圾桶，试卷也被团成一团丢了进去。

　　听到声音，有人回头看了看，却也只是看了看，或许是好奇，或许是看热闹。

　　将书本整理好，温夏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朝着李琪和徐思思的桌椅看了看。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上去将它们通通推倒，然后再狠狠地捻上几脚，可是到底没有这么干。

　　这年头，受害者就只能是纯粹的受害者，否则还能叫受害者吗？不知道。

　　这个世界对于弱者来说或许总是不公的。

　　算了，但凡差之毫厘，就可能失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