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阿芙洛狄忒(一) ...


  •   白敬亭又一次因为这个话题和魏大勋不欢而散,他平静地注视着男生离开的身影,无意识地揉捏着指骨,疼了也硬是忍着不吭声。
      现在正值上课时间,他逃了这节体育课,本来想趁着这段时间补觉,没成想刚闭上眼原本应该在楼下同样上体育课的魏大勋便过来了。

      白敬亭从桌肚里摸出来一瓶水,还有点凉气,轻轻一抹就能沾上满指腹的水珠。他不甚在意地捻了两下,嗓音和这瓶水一样凉:“有什么事么魏大会长?”

      他就这么靠在椅背上,把瓶盖拧紧,这才抬起眸子看他,眼尾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魏大勋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勾过一个椅子坐下,他不答反问:“锁骨还疼吗?”

      白敬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结了痂的牙印,一看就是下了重口,到现在动作大了还会泛着细细密密的疼。
      “我咬你一口你疼不疼。”白敬亭话说得不咸不淡,昨晚没睡好而郁积的情绪在魏大勋面前毫无保留的展露,语气夹枪带棒,“没事的话你可以滚了。”

      魏大勋掀开了药膏的盖子,指腹沾了一点,另一只手轻轻摁着白敬亭的肩膀,皮肤接触的那一刻手心下的躯体立刻抖了一下。他笑着问:“凉吗?”
      白敬亭稍稍偏头,齿缝里蹦出一句:“不凉。”

      魏大勋没再说话,一圈一圈地在那个牙印上面打着转,周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彻底,拉扯出了漂亮的欲色。
      “你不去上课,跑来我这儿给我上药。”白敬亭淡然地呛他,“谢谢了。”
      魏大勋抽出一张纸:“毕竟是我咬的。”

      白敬亭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似乎是对于这方面的记忆纷至沓来,从而颇为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上完药就滚。”

      魏大勋拿纸擦掉自己手指上残留的药膏,极为自然地拎过他桌子上的矿泉水瓶,假装没看到白敬亭那伸出来的,想要夺走水瓶的手,自顾自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他的手很好看,是种骨感凌厉的漂亮,用力的时候从肘关节到手背都是盘虬的淡青色血管,好像能透过冷白皮肤触碰到潺潺流淌的血液。

      学校里好多同龄人都私下里表达过对魏大勋这双手的喜爱,白敬亭却仅仅看了眼就有些慌乱地收回了视线。
      嘴上还不忘嘲讽:“你现在穷到连水都买不起了?”
      魏大勋驴头不对马嘴地说:“今天天气挺好的。”

      白敬亭:“我不瞎……你有屁快放,我要睡觉了。”
      把“下去上课吧”这半句话咽回去,他有些无奈。
      “很困吗?”魏大勋一挑眉梢,“是因为我么?”

      白敬亭:“……”
      他跟这人根本无法心平气和地交流,但凡给点好脸色他就要上房揭瓦,踩着他的底线作死。

      “不是因为你还能因为谁。”白敬亭知道怎么戳他会让人生气,说话这话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你说是吧——炮友?”
      果不其然,魏大勋听完最后两个字笑意倏地烟消云散了。

      白敬亭仍旧作着死:“你该走了炮友,下面我那可怜弟弟还眼巴巴地等着您垂怜呢……”
      他话没说完,魏大勋虎口卡着他下颔,硬生生地靠蛮力把他的话音截断在喉口,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

      “气性真大。”白敬亭轻飘飘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因为刚才这个蛮横的动作,他舌根都是麻的,缓了口气才稍微好了点,“松手。”
      魏大勋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你不是应该很喜欢吗,喜欢我这么掐着你,喜欢这种窒息,濒死的感觉。”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力气并没有多大,生怕白敬亭真的难受,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却还是不敢用力。

      白敬亭垂了垂眼,他的眼尾呈下垂的样式,总显出一副无辜的模样,透过窗棱的光细碎一片,在他眼睑处打下缱绻的阴影。
      “我一提炮.友你就生气……”白敬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下的泪痣都跟着生动起来,活像洋娃娃被注入了一丝活气,“怎么?想和我发展炮.友之外的关系?”

      他不甘示弱地回望着魏大勋,轻笑着偏头艰难地吻了一下对方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
      魏大勋倏地收回手,气流刮过喉管,白敬亭呛咳两声,肩膀小幅度地抖着,自下颌骨到肩颈拉出了一条流畅锋利的线条,一直延伸到了衣领以下。
      他粗暴地合上了药膏的盖子,扔在白敬亭怀里,撂了一句:“晚上回去自己涂。”

      白敬亭握着盒子没说话。

      魏大勋关门的声音很响,像是他扣了扳机开了一枪,正好打在了胸口,牵扯着锁骨上尚未痊愈的牙印,他急促地捯了口气,忽然如释重负地松开了一直紧紧攥着的手。
      掌心里鲜红一片,有几个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状。

      白敬亭想睡也睡不着了。
      就连空气里浮动的尘埃都仿佛凝滞,结成了厚重的一团,死死压在他脊背上,动辄就难以呼吸。
      第三次了,老一辈都说事不过三,不知道这次魏大勋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只晾他一两天就罢。
      作为一个炮.友,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白敬亭本来没想管锁骨上的伤,也同样没想到魏大勋还挺上心,专门翘了节课过来给他上药。
      想来自己的语气的确有点冲,但他实在是不太擅长承受这种在他看来十分窒息的相处模式。

      白敬亭把药膏收好,借着这个角度向下看去。
      操场上的三个班已经开始自由活动,大榕树底下站了一个长相清隽,身形颀长的男生,正在往教学楼这边看,好像在等什么人。

      眼梢捕捉到了一片熟悉的衣角,紧接着魏大勋就骤然闯进了他的视野。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白敬亭想收回视线,但是他做不到,他还是自虐般的,很入神地看着男生小跑到了魏大勋身边。
      榕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来回摇晃,有一片晃晃悠悠地落在了魏大勋肩膀上,被男生抬手拂开。
      很轻,自然又温柔。

      白敬亭扯了扯嘴角,正准备转头的时候,魏大勋似乎是察觉到了,直勾勾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空气也冻住了,白敬亭连呼吸都放得很缓,好像是在害怕打扰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冷得可怕。

      魏大勋仅仅看了一眼便移开了,接过男生递过来的水,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他脸上的笑意恬淡柔润,白敬亭不用想都能知道他当下的语气。
      他倚在墙上发了会儿呆,从桌子上的镜子里看到了那块血痂。顿了两秒,白敬亭突然抬手揭掉了血痂,殷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蜿蜒在苍白的皮肤上,开了一路的花。

      他又面无表情地拿纸擦拭着,一下又一下,擦到涌不出来血丝了才堪堪停下,然后染着血的纸团和着魏大勋给的药膏,一起被他扔到了垃圾桶里。
      “咚”的一声,回音不绝,绕了很久很久。

      体育课结束之后是三十分钟的大课间,直到一群下课回来的女孩结伴回来时,白敬亭原本搭在后颈上的手指动了动,像是被吵醒了一般,目光透过细碎的头发落在了她们身上。
      那群人立刻抿着嘴不再说话了。

      白敬亭从桌肚里摸出手机和耳机,一边把耳机戴上一边起身慢悠悠地出了教室。
      几句闲言碎语跟着追了出来,他戴着耳机都能听见。尽管骂得很脏,白敬亭也没说什么,装作没听见,径直朝着操场走。

      柔顺的头发有些遮眉眼,发根长了点,轻轻扫着后脖颈,流苏一样的耳坠在乌黑的头发里闪着光。就算都穿着不太好看的校服,他也和别人格格不入。
      路上遇到了几个班的体育生,午后的阳光明媚,照在冗长的走廊上甚至能看到空气里浮动的尘埃颗粒。体育生手里还拿着篮球,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互传着玩,见到白敬亭后原本扬着的嘴角立刻放了下去。

      不知道谁先带头说了句话,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唾骂就顺着耳机飘进了耳道,说得义愤填膺,好像在指责一个千古罪人。
      白敬亭无声地盯着他们看了几秒,也许是眼神漠然得像是在看一堆无机质的死物,那些闲言碎语便少了许多。
      他从来不反驳这些,听过就罢,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功夫愈发炉火纯青,甚至厌倦了他们经年不换的说辞。

      路过二楼拐角时,肩膀上一沉,随即划过下颔揉了揉他的脸颊。
      “去操场?”
      白敬亭不用想都知道是刘昊然,应了一声说:“我逃课。”

      “你是不是要背着我去打游戏?”刘昊然一听就不乐意了,下楼时自动把白敬亭拱到右边挨着栏杆,自己走了外面,“明天再去,我明天下午没课可以陪你一起。”
      “你们最近不是还有很多社团活动要参加。”白敬亭神色平平,“你就别和我一起乱混了。”

      “诶你看你这人……”刘昊然话音没落,身后有老师叫了他的名字,
      “刘昊然!”

      他先是“啧”了一声,然后才回头:“什么事韩主任?”
      “过来弄花名册!”

      刘昊然默默翻了个白眼,侧眸看到了他锁骨上没遮住的伤口,一边给他摸出来一个创口贴,一边疑惑地说:“你让狗给咬了?这伤你也不自己处理一下……那我先走了你别跑太远,晚上不想回家就给我打电话。”
      白敬亭攥着创口贴,还没来得及应声他人就跑远了。
      无所谓地收回视线,他顶着周围人群异样的目光一步步走出了这栋教学楼。

      八中因为占地面积大,专门把学校分成了南区和北区,向下又分别归了不同名称的教学楼,全是重点班的就叫桂星楼。
      楼下有一片很宽敞的区域,前几年几个主任采纳了学生的意见,专门划出来了一个角落来种花,现在还没到花期,显得光秃秃的不太好看。
      再往前就是一大面荣誉墙,流动的板块一个月一换,学习之星荣誉之星这些一贴上就是半年。

      白敬亭停在那面墙前看了会儿,发现墙上大多数的照片他都很熟悉。照片里的人是很盘靓条顺的长相,证件照不允许有刘海,他就把头发梳了上去,五官并不柔和,甚至有些锋利。
      荣誉墙上他占了大半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白敬亭的错觉,他总觉得无论自己怎么挪动位置,照片上的人一直在看着自己。

      让他无处遁形。

      白敬亭缓了口气,握着手机的指骨似乎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他抬脚绕过了荣誉墙,与抱着书的两个人擦肩而过时听到了对方的谈话——

      “下个月省里的竞赛好像还是魏大勋和白雾,这次又能拿到第一第二了。”
      “毕竟是荣誉榜上的人……”

      剩下的因为距离太远他没能听见,白敬亭晃晃悠悠地沿着小路往操场走。刘昊然给的创口贴被汗浸湿了点,他随手揣在了口袋里。
      因为大课间时间很长,有些同学结伴去操场上转悠,白敬亭专门挑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刚坐下手机就响了响。

      他顿了一下,犹豫着划开了锁屏,看到消息后绷紧的肩颈也随着塌了下去。
      不是他。
      白敬亭随手回了两句,悄然把自己蜷成了一团,额头抵在手臂上,避开了刺眼的眼光,打在脊背却暖融融的像是烧了一把火。

      很快就闷出了一层薄汗,汗渍淌在伤口,他疼得蹙起眉。小心翼翼地伸展了躯体,他准备抬手拿纸,正正好好地望进了不远处的眼瞳里。
      他瞳色浅,没有情绪的时候像沉潭,也像酝酿着巨大风暴的海,多脏的灵魂都能让他看得一清二楚,扒得不着寸缕。
      身上那股暖融融的阳光也消失了,白敬亭这才发觉方才还晴朗无云的天幕忽然变得阴沉,还聚了几团乌沉沉的云块压在天上。

      白雾察觉到了魏大勋偏离的视线,也顺着看了过去,在捕捉到他哥哥那清瘦的身影后瞳孔骤缩,垂在身侧的手都跟着颤抖起来,连忙温声说:“哥,我们先走吧,快上课了。”
      魏大勋脸色还是那样,温柔得挑不出任何毛病,连弯起的嘴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他垂眸,“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白雾松了口气,续着方才的话音说:“下个月的竞赛,进了决赛应该要去外省集训,到时候我们一起?”

      “可以。”魏大勋点头应允,还适时地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如果我能进决赛的话。”
      白雾也笑了:“你要是进不了那我肯定也免谈了——”
      魏大勋的目光自眼尾滑出,一寸寸舔舐着白敬亭瘦削的躯体,最后在那块明显没有了血痂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

      他猛地咬紧了牙关,在看到伤口处的细小血丝后,那股尚未烧到大脑的怒火全然被浇灭了,无法言喻的情绪涌了上来。他闭了闭眼,生生忍住了想要走过去的冲动,和白雾一起离开了。
      白雾接下来的话他都听不到了,所有的感官都被白敬亭的一切占据,像一根针,在他身体里搅动着,疼得眼眶都红了。

      走到教学楼下面的时候正好打预备铃,魏大勋踩着铃声落下的最后一步顿住了步子,站定在了台阶上。
      白雾有些疑惑:“勋哥?”
      魏大勋冲他抱歉地笑了笑,“我还有点事,你先去上课吧。”

      他撂完这句话,转身就走,走得极快,冷风把他外套的衣角吹起来了一点。白雾愣了愣,干巴巴地又唤了他一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梅雨季的雨就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腐烂潮湿的味道混着雨一起砸下来,魏大勋看到了刚刚起身的白敬亭。

      他根本没舍得生他气,更别提不理人了。魏大勋暗自调整了略微急促的呼吸频率,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那人叫了声“白敬亭”,和魏大勋擦肩而过时刮起了一阵风,然后小跑着举着把伞朝白敬亭的方向跑过去。
      又是视线相撞,白敬亭有些意外刘昊然身后的魏大勋居然还在那里,但只是抿抿唇没有说什么,应了刘昊然几句话后再看过去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看什么呢?”刘昊然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走吧我拿到假条了,咱俩光明正大出去。”
      白敬亭拉上了校服外套的拉链:“没看什么,走吧。”

      这次换魏大勋自虐一般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目光刮骨似的游走在白敬亭身上,把他拓印在了眼瞳里,保证每一寸都一模一样的漂亮,这才踩着雨走去了教学楼。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