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山而川》Nilco

4、他名声在外

　　“烧饼，快跑啊！”
　　李广安迎声看去，只见一短蹄白马正朝客栈的方向奔来。
　　马背上乘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长发披肩、头上一支杏花小簪，身形苗条。
　　夜色微寒，她仿佛身在烟中雾里，此人正是叶子庭。
　　说起一刻钟前。
　　……
　　叶子庭牵着白马走在这荒野外，四周廖廖几颗痩树，黄沙漫漫。
　　这次出门，虽然是为了寻找娘亲，得到解梦之法。但他少年心气，也想尝尝侠肝义胆、快意江湖的滋味，所以格外希望遇到同行之人。
　　一出刀宗，行了几里路，才知道这山谷外边的风景原来如此潦草。曾路过山脚下时，叶子庭向一位农妇打听到最近的城池名为巽州城，他随即想去看看。
　　未曾想，一路来竟杳无人烟，一整天以来连落脚处也寻不着。天色将晚，她想着再过些时间就得拿着火把前行了吧？
　　忽然，前方传来呼救之声。
　　“救救我！”
　　“有人么？……”
　　这是一个极为尖细的女声，语气中满是慌张失措之意。
　　但在这荒野外，怎么会有人求救？
　　叶子庭虽怀疑，但秉着人命关天的道心，他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俯身上马，奔向呼救处。
　　寻声止步，四望无人。只是一抬头，竟看见那位曾在山谷脚下遇到的农妇，此时此刻，农妇被绑在一棵罕见、粗犷的老槐树上，他的身上缠着一圈圈粗厚的麻绳，犹如蜘蛛茧一般包裹起来。
　　那农妇见有人来，面色一喜，惊叫到:“是你啊姑娘，请救救我！”
　　叶子庭摸下头顶那支白花簪子，秀手一转，漏出明晃晃的刀刃。
　　那麻绳绑得极高，没有轻功很难碰到，叶子庭捏着耳朵沉思着，是什么人将她挂了上去，亦或是，她自己……
　　叶子庭生来体质特殊，在剑宗时就总是招惹鬼怪，如今若是碰巧遇到也实属正常。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正想盘问一番，一阵清风袭来，未见人影，先逢其声：
　　“不可！”这声音微亮，带着少许稚气。
　　这少年腰间佩一把黑金皮短刀，眉清眼亮，面色凛然。
　　这身紫衣一看便是刀宗来的，而且是内宗弟子，腰间那把黑皮的刀衣上了金色云纹，乃是内门专用，而外门弟子则佩的是普通的灰皮短刀。
　　少年看了叶子庭两眼，忽然露出惊愕之色，旋即眼神中带有些无语，“叶蓝？居然是你。”
　　语气间，三分诧异，七分失望，听得叶子庭莫名其妙，他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随即笃定自己不认识此人。
　　虽说，刀宗里人人皆知，谷中养着个毫无内力、整日贪睡，还运衰克夫的女子，众人说起此女的经历，都是一言难尽。
　　但，其实子庭从不在白日出门。平日里，多是在住处后的田地里种种菜，待到天黑了才出去逛逛。
　　并不是她真的喜好孤僻，而是常常一睡不醒，白天根本起不来。
　　二人对视片刻，那农妇已然脸色难看，焦急地问道：“姑娘、少侠，你们救救我，我在去城里的路上遇到了劫匪，被他绑在此处，现如今这绳子勒的我实在受不了了。”
　　叶子庭见状，更是不信。这农妇没有坐骑，更无武功，是怎么与他骑马的速度一致，且走了同一条路的。
　　他默默把簪子插回头上，轻垂着眼，拍了拍马背，让人看不见神色。
　　“阿姊，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一位才是能救你的高手。”
　　话一出，农妇尚未答话。
　　那少年就微动手指，甩出短刀一斩去她头顶的麻绳，瞬息之间，刀又回到了他手上。
　　可麻绳仍旧紧绑在她身上，只是断了树枝上缠的那根。
　　农妇猛地摔了下来，脚下不稳，竟在地上滚了一圈，疼得大叫着“哎哟……”，看样子很是狼狈。
　　叶子庭见此，淡淡道：“少侠可真是……”素质担忧。
　　“不必谢我，眼下并不确定她是人是妖，但我人在此地，自有破解之法，你可以走了。”
　　叶子庭被噎了一嘴，内心无比复杂。
　　——原来，刀宗的弟子是天生懂得什么叫作“盲目自信”的。这少年端腔拿调，一时间无法断定农妇是人是妖，却一口咬定自己有办法，叶子庭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高见。
　　他挥手道：“您请。”
　　牵起烧饼的缰绳。
　　“把那匹小马驹留下。”少年咬牙切齿地说。
　　“啊？”叶子庭抬头望天，不明所以。
　　少年又说：“你偷了我的马，还理直气壮？”
　　似乎是听到了他语气中的气恼，矮马抽着鼻子一提溜，欢快地叫了一声“咴——”
　　完蛋！
　　叶子庭脑子里蹦出这两个大字，耳边似有声音在小声地响，他下意识想要翻身上去马背，正侧身一步。
　　那少年却闪身到她面前，手握刀刃，拦住她的去路，森森地道：“怎么，你还想跑？”
　　那刀身金光盛放，叶子庭一看便知其是一把不可多得的上品刀，普通的修士一辈子也未必能粘上这宝刀的边。
　　不过这等品级的武器，他见过得也并不算少，甚至还亲手炼过一两把，所以并未上眼。
　　如今他内力全无，很难摆脱这二人。
　　叶子庭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口的锦囊。
　　这锦囊，是他从祈南云房中搜出来的法宝之一。
　　他反手“啪”一声将其那囊中的弹珠拍在空气中。
　　这公子动作快得很，可仍不抵叶子庭儿时阴招行得多，反应与手速更快。
　　他只觉得背后一沉，眼前浮现出一片大雾，黑金刀也掉到了地上，双脚仿佛被铁丝紧紧捆住，动弹不得。
　　未曾想到这弹珠里竟藏的是禁锢咒。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听见耳边有细小的嘈杂声。叶子庭把刀捡起来，放在手心里惦了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农妇，一思索随即向地上满眼惊诧的农妇走去，短刀一挥，斩断了那厚实的麻绳。
　　此时夜渐浓，乌云遮了半边月。
　　那农妇背对着月光，眼神晦暗，一只形如枯槁的手死死拉住了叶子庭，嘴角勾起一个和善的笑说：“姑娘，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嗡！——”
　　忽地，四周传来无比大的风声，混杂着虫子扑着翅膀的声音，叶子庭震惊地看向那农妇，紧接着瞳孔一缩，
　　——她的脚下没有影子。
　　顷刻间，那些虫子竟以农妇为中心围来，庞大的声音震得叶子庭心烦意乱，他一咬牙，用尽全力挣脱开那农妇的手。
　　转身上马，重重一拍马背，匆匆狂奔逃去。风沙之中，烧饼全身的白色鬃毛飞扬着。
　　而那少年被扔在原地，怔怔看着他策马离去的背影。
　　叶子庭马不停蹄，握着缰绳的手仍在颤抖。身后，却传来少年的怒音，仿佛在空气里回响：
　　“我白霂这辈子没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不仅废柴还走些歪门邪道，你你你，别让我再见到你！还有，你为什么放了她，这什么鬼动静，你倒是把刀还我……”
　　叶子庭不仅无动于衷，还毫无诚意地在心里感谢刀宗弟子送来的称手兵器。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大喊：“少侠，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自求多福！”
　　白霂被锁在原地，崩溃地看着那一团熠熠起舞的夜光蝶涌来。
　　心说：“这里到底谁跟她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