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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珍重 ...

  •   陈柘没有去接周初晓上学后,睡眠时间充足,气色比从前精神了些。每每从松软的床上爬起来,反倒觉得生活了无生趣,如果这个时候,周初晓打来视频电话,一切又都不一样。他在手机另一端催促陈柘起床刮胡子、换衣服、吃早餐,每天换着法儿的夸陈柘刮完胡子有多帅,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有多清爽,吃完早餐看起来有多容光焕发,夸得陈柘食欲都见长许多。
      有时候没能准时下班,周初晓就自己先回家把想吃的菜洗洗切切,等陈柘回来大展身手,两人再一起大快朵颐,生活逐渐被冠上简单而幸福的意义,两人除了晚上没有住在一起,几乎过得如老夫老妻那般自得其乐。
      偶尔在沙发或者床边擦枪走火时,陈柘会像碰碰车一样受到撞力弹开,把周初晓击得瞬间失去兴趣,刚挑起来的热情全然冷却,时间久了慢慢开始怀疑自我:
      难道第一次没把小柘柘服侍好,留下后遗症了?
      胡思乱想一旦形成,除非正主下场,否则各种自圆其说都无法让人信服。
      奈何周初晓脸皮再厚,也没有想到什么隐晦的问法。
      眼看着接近暑假,天气越来越热,情意在日渐热烈,对陈柘的倔强也愈加不解。
      关于爱情,周初晓郁闷着呢,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怒报了个噩耗,手机差点从阳台跌落平地。

      奶奶自上次摔伤,就再没站起来过,接回家休养了几个月,情况一直挺稳定的,谁知今天午觉睡下去,再也没能睁眼。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沙哑,想来哭过一回了,父亲跟家人的感情一直很好,估计也已经崩溃成了泪人。
      快马加鞭的赶到医院时,爸爸和妈妈坐在一起抹着眼泪,看见周初晓,都站过来,阻止他靠近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坐在床边牵着奶奶手的爷爷听到动静,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睛,回头说:“让孩子过来,见奶奶最后一眼。”
      奶奶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永久的闭着双眼,脸颊和额头的皱纹呈暗灰白贴在干瘪的皮肤上,老年斑变得尤其显眼。亲人的离世一刹那真实的冲击到眼前,周初晓蓄在眼眶中的泪一股脑决堤而出,站在病床旁和爸爸妈妈哭作一团。
      陈柘赶到时,奶奶已经被推进了太平间,周初晓站在医院长廊眺望着远方翠绿色的山峦,见到陈柘,还是想挤出笑容告诉他自己没事,结果发现脸部肌肉僵成了一块铁,根本无法操控,自发地在脸上发抖。陈柘用手轻抚周初晓的脑袋,轻声安慰:“傻瓜,想哭就哭,我们都在呢。”
      悲伤时的人哪受得了柔声细语的引导,刚听到傻瓜二字,周初晓就又一次哭出声来,将红肿的眼睛埋进陈柘的肩头,泪水一下就沾湿了衣襟。润湿的布料由温热转而冰凉,两人相拥的力道越来越重。

      家里人很快给奶奶办了葬礼,周初晓没日没夜的守灵,饿得受不了才吃一点东西,不一会儿吃下去的东西大多又会被吐出来,送奶奶下葬后,就彻底病倒了。
      这几天,陈柘不知道他吃不下东西,下班了去看他时,注意到他脸色越来越暗,猜测是不是伤心过度,带他去医院检查的提议被拒绝后,他的父母没有过多干预,考虑到守灵的重要性,便没有勉强。听说周初晓病倒后,红着眼眶与领导周旋许久,请了两天假,火急火燎的冲到病房,把门反锁后,抓着病殃殃的周初晓一番审问,又和主治医生在办公室讨论了半天病情,确认无大问题后,才回到病房,把周初晓的手抓起来啃了个牙印,厉声道:“当初让你来检查,你不来,现在因为营养不良和胃肠功能紊乱住院,是什么心情?”
      “我真没事儿,就吊几瓶药水就好了。”周初晓扬扬正在输液的手,声音颤巍巍的,黑眼圈包裹的眸光暗而虚弱,正在极力圈着温柔的视线注视陈柘。
      “没事儿会让你住院吗?成年人连自己身体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家里人?”陈柘依然有些气恼。
      “对不起。”周初晓把陈柘的话听进去了,“等我好了就振作起来,好好照顾他们。”
      “我让你爸妈先回去休息了,今晚我照顾你。”陈柘的声音逐渐恢复以往的温柔。
      周初晓:“谢谢陈医生,会不会太麻烦了?”
      陈柘:“生一次病,就变这么客气,平时在我家蹭吃蹭喝的,没见你生分。”
      周初晓:“那你可以睡我旁边吗?”
      陈柘坐到一边的小床上,“这不是有陪护床吗?”
      周初晓:“可是我冷。”
      陈柘:“我让护士给你再拿个毯子。”
      周初晓:“。。。。”
      陈柘拿来毯子为周初晓盖上,食指轻理开周初晓额前的碎发,欠身亲吻额头上的空处,留下一寸柔情,伸手在被子里握住周初晓从一开始便紧捏成拳的手,“早点睡。”
      床上那人立刻闭上眼,再不多说什么。
      药水滴至下限,陈柘叫来护士拔针时,发现周初晓的眼角擒着泪珠,以为他醒了,轻唤两声后没有得到回应,只好轻拍他的肩膀,缓解他或明或暗的不安。
      不知道拍了多久,困意占据陈柘的大脑,原应该要去陪护床睡,手刚抬起来,就被周初晓捉住了手肘,眼珠子在紧闭的眼帘下圆滚滚的转动。坐在一边许久,竟然都没发现这家伙在装睡,怪能忍的。
      周初晓颤抖着眼帘,不敢睁开,“陈医生,别走。”
      陈柘:“我就在旁边。”
      周初晓:“一起睡好不好?”
      陈柘:“怎么这时候还不死心?”
      周初晓:“我有点害怕,昨天晚上梦见奶奶来找我了,可是我因为要陪你拒绝了她,她有点伤心。”
      陈柘:“。。真的假的?”
      周初晓:“真的!”说着,眼角又溢出泪来。
      陈柘无奈,抹干净周初晓湿润的眼角,脱掉外套,按掉点灯开关,躺了上去。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怀里这个刚刚失去亲人,痛苦到失去食欲的孩子。周初晓将被子踢到脚边,呲牙说:“有点热。”陈柘便将被子拿到另一边的陪护床,用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将周初晓圆圆的脑袋枕在臂弯,在黝黑柔韧的发丝上落下一吻,“醒了又不睁眼,是不是怕我生气?”
      周初晓:“我睡着呢,没醒。”
      陈柘笑,“傻不傻?”
      周初晓:“谢谢你今天陪我。奶奶看见,应该会放心了,”
      陈柘:“有没有我她都会放心的,你还有爱你的爷爷、爸爸妈妈。”
      周初晓:“那不一样,她知道我们的事儿。”
      陈柘疑惑,“知道?”
      周初晓:“嗯,遇到你那天,我就跟家里人说了,我说在医院看见了个很好的人,他给我包扎完腿立刻不疼了。然后奶奶就偷偷问我,是不是被你迷住了,呵呵真的很可爱,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个腐女来的。”越说越雀跃,“我一直想等你真正接受我了,就带你见见她。”
      陈柘:“接受?我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周初晓哑然,一时间还是不知道怎么正确描述心中的芥蒂,将话题重点继续放在奶奶身上,“奶奶知道我的心意,也懂我的顾虑,常常跟我说些她在漫画里看到的故事,跟我说勇敢一点总是不会遗憾。即使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也还是担心我,每天引导我不带压力的去见你。她是最懂我的人,却再也见不到也听不见她了。”
      “听起来是个温柔的人,在天堂时,一定不会再经历病痛和别离了。”陈柘望向有暗光投来的窗外,轻声回应。
      “嗯嗯,但愿那里没有人间不合理的限制,她可以任意享受生活,甚至欢欢喜喜的参加任何人的婚礼。”
      “婚礼?”
      “小时候,她穿着华丽的小洋装去参加过一场小型婚礼,主角是两位男生,她好友的孩子,举办在一座隐匿的小岛。去的时候,我和爷爷送她到码头,见她笑得春风熠熠,像是要迎来什么不得了的幸福。可回来时,雪白的衣领上沾着浅显的却醒目的血迹。她和我说那是红酒洒了。直到前些天,我才知道真相,她像是预知了什么,把我叫到床边,重新提起她这一生挂念的每一个人。提到那场婚礼时,她说衣领上是那对新人殉情的证据。”
      初晓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渐渐隐入陈柘的肩,只有倾心听才勉强听得清,“没人理解为什么两个男人要举行婚礼,也没人能接受,去那场婚礼的人,除了奶奶,就是他们的亲人。可那些人是带着警察去的,以蓄意扰乱人伦道德,猥亵他人的名义。奶奶的原话是‘那两个孩子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都是脆弱得要被世俗吞噬的人,依靠着对方才好好活了下来。偏偏不被他们那偏执的父亲理解,要被分别硬生生拽上警车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枪来,杀死了对方。那时候我除了那两具逐渐僵硬的身体,看不见任何东西,发了疯的冲过去抱住他们,就好像死了的是我的孩子们。’自那之后,她就再也不参加任何人的婚礼了。”
      “这件事登上过热搜,我看到时刚有人发声,没过几小时,所有帖子都凭空消失了。原来你奶奶在现场。”
      “她和我说这些,一定是担心我也发生什么意外,但又找不到理由阻止。陈医生,你会害怕吗?”
      陈柘把腿轻抵周初晓的膝盖,让其更加紧密的触碰自己,“那是从前的世界了,现在不一样,我们会好好的。更何况,还有你奶奶在守护我们。”
      抚上陈柘的腰,周初晓加重眼皮的力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想要和你每天说早安、晚安,就算有人捂住我的嘴,也会想办法写给你看,再不济就努力让眼睛学会说话。”
      陈柘:虽然有点悲观了,但就算你不说,我感受到哪怕一丁点信息,也会去找你。
      说出来一定会让初晓感到高兴的,可话卡在喉咙,像吞下一节短而细的鱼刺,一张口,便传来刺痒的濒临丧失自我的痛苦。
      周初晓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佯装已有朦胧睡意,糯软的说:“偷偷告诉你,每次和你说话,我都感觉自己比上一次见面更加喜欢你。。。晚安,陈医生。”
      “晚安。悲伤的和甜蜜的都被你说光了,明天起来可得听话,不然我就不相信你今晚的话了。”
      “好。你让我睡觉我绝不站着;让我看病,我绝不健康;让我安静,我绝不动一下眼皮;让我摘星星,我绝不管月亮。。。”
      “知道了,快睡吧。”
      “。。。。”
      周初晓闭上眼,脑海中重复着奶奶生前的影像:“虽然还没有见过陈医生,但已经感受到你沉迷进去了,我的小孙孙真的是长大了,懂得抓住难能可贵的东西,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勇敢。。。。如果奶奶不小心去了平行世界,一定要去看看那个世界的你们是不是比现在过得更加好。”
      奶奶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即使见过透彻激奋的情感埋葬在坚硬的墓碑,依然相信着难以坚守的东西,直至离开,也没有劝谏周初晓放弃,只是警醒到:“来之不易的情感固然值得珍视,将其握在手上,暖而舒适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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