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阳的鱼》一瓢龙井茶

8、记忆开始模糊

　　在原来的学校里，沈鱼也见过一些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而抑郁的同学。初二的时候，她们学校有一个高年级的女孩因为被家里逼得太紧，从教学楼上一跃而下，因为送医及时捡回了一条命，但听说再也没醒来过。
　　沈鱼曾在学生会的活动里见过那个女孩，是个很文静的女生，不太爱说话，每次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听人讲话，脸上总是挂着浅淡的笑。
　　听高年级的人说，只是因为她一次摸底考试没考好，他家里人把她毒打了一顿，后续就不太清楚了。也有人传她和学生会会长早恋被发现了。
　　沈鱼认识学生会会长，他叫顾淮，是个温柔开朗的男孩，她从没注意过他和那个女生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只不过那件事过去不久，他也转学了。
　　“小鱼。”周琴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拉回来：“发卷子了。”周琴拿叠好的卷子放在她面前撑着脑袋看着她笑道：“一百三十五，你这次是不是没发挥好啊？”
　　沈鱼的数学成绩很好，几乎没有下过一百四，初三了，好学生的成绩基本上都处在一个较为稳定的数值，尤其是沈鱼这种稳定的学生，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沈鱼看着卷子上红笔标注的分数，抬起头看向前面圆乎乎的人。
　　一整个周日，她都联系不上陈圆，她问了陈旭，他也只是讳莫如深的告诉她别多问。
　　她低头从桌洞里拿出眼镜，碎裂的镜片已经被换了新的，指尖轻轻在镜框上敲了敲，她还是伸手拍了拍陈圆的肩。
　　陈圆转过头，他的脸颊还有微微的红肿，眼眶有些肿，看上去昨晚哭过。
　　“怎么了？”陈圆推推眼镜问道，小小的眼睛木讷的盯着她，有些失神。沈鱼看着他，一时有些语塞，她将眼镜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你的眼镜。”
　　陈圆低头看了一眼，呆呆的点点头：“谢谢你。”他从桌上拿起眼镜转过了身。
　　沈鱼看着他的反应有些无措，周琴凑过来拍拍她：“没事，圆圆过两天就好了。”沈鱼点点头。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总是有些害怕。大概是陈圆的状态让她想起了曾经的学姐，她也总是默默的跟在众人身后，不怎么说话，默默帮大家做事。
　　表面看上去一切正常，可就是这样的人，却在一个最不起眼的下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圆一言不发，陈旭和周琴典型的没心没肺，在一起研究学校门口新出的零食。沈鱼饭吃了一半就放在了一边。
　　“没胃口？”许东升蹲在她身边拆着棒棒糖，沈鱼点点头，转头看向不远处坐在石阶上做题的陈圆。
　　“看到他，就想起以前一个学姐。”沈鱼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圆说。
　　“学姐？她怎么了？”许东升问。
　　沈鱼眼眸微垂：“她被逼的自杀了，后来和她关系很好的同学也转学了。”
　　“她和你关系很好吗？”许东升又问。
　　沈鱼闻言微微一顿，眼神中出现了片刻迷茫，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不过片刻又消散了。
　　“忘了。”她眉头轻轻蹙了蹙。
　　她是真的忘记了，只记得她应该是什么样的，脑海中却无论如何也描摹不出她的样子，越是努力回忆，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越是难以记起。
　　自从来的这里以后，过去的许多记忆，她好像都记不太清了。
　　“你要是担心他，就去和他聊聊吧。”许东升将棒棒糖塞进嘴里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沈鱼双手抱在胸前，像是在思索这什么。
　　午休的时候，沈鱼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莫名她总是能想到今天早上陈圆看着自己时露出的那种麻木的表情，和他嘴角扯出的勉强的笑容。
　　她抬起头，意外的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椅子。
　　陈圆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起身朝班外走去。
　　午休的时间，教学楼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她几乎是跑遍了所有楼层，就差男厕所没找过了。她越走越快，额前生出了细密的汗珠，终于走到了顶楼，靠近天台的那扇门时，她似乎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
　　“吱呀”冰凉的门把手被她握住，门推开的一瞬间，天台的一切步入眼帘。
　　陈圆坐在天台边的台子上，手里抱着一本练习册，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她急忙迈开步子朝陈圆走去，每一步却像脚底灌了铅似的，让她觉得好累。
　　“你在这儿干嘛？！”她走到陈圆身边蹙着眉厉声问道。
　　陈圆被她吼得浑身一震，颤巍巍的拿起练习册小声道：“教室里看不清，这亮堂，我来做题。”
　　沈鱼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图书馆不能做题啊？非来这！”
　　陈圆推推眼镜，憨憨一笑：“这儿没人，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看着他憨笑的模样沈鱼忽然有些心酸，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下意识语气凶了些，她转身在陈圆旁白坐下，双手抱在膝盖上：“那你下次也要说一声啊，多吓人啊。”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陈圆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淡淡一笑，他低头看着题，语气带着笑意：“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不会的。”
　　沈鱼转头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不用这么大压力，你还是很厉害的，你看，这次考试你不久进前十了吗？”
　　陈圆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两声：“鱼姐，你这次控分了吧。”沈鱼被问的一愣有些不自然的转过头没说话，陈圆笑了两声：“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能不能进前十我自己心里知道。你没必要为了我这样。”
　　“这说的什么话？”沈鱼直起身瞪着他：“你是我的朋友，我在能力范围做一些让你开心的事情是应该的。”
　　陈圆身子微微一僵，沈鱼看看到他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圆圆，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沈鱼伸手拉住陈圆的胳膊，陈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看题。沈鱼坐在他身边，两人没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沈鱼的声音打破了天台的沉默。
　　“圆圆，你家里为什么对你要求这么严啊？”
　　陈圆写题的手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推推眼镜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我妈希望我能有出息。”
　　他收起练习册放到腿上对沈鱼说：“你别看我胖，我小时候可瘦了，比我哥还瘦呢。那时候我的成绩可好了，就像你和升哥一样，很多东西看一眼就会了，根本不需要死记硬背。我爸爸妈妈都是从事教育行业的，我小时候一直都是他们骄傲。”
　　他说着说着，收敛了笑意：“就是小时候有一次，我生了场大病，连续发了好久的高烧，听我哥说，差点没救过来。从那以后，脑子就不好了。”
　　其实对于那时的记忆，陈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知道从那时候起，他总是吃着不同医生开的五花八门的药，身体也逐渐开始发福，记忆力也逐渐衰退。
　　很多他原来轻松就能学懂的东西开始变得费力，成绩一落千丈。
　　但爸爸妈妈似乎并不能接受他们那个优秀的儿子变成了这样，于是开始更严格的要求他。随着他年龄的增加，要求也越来越严格。
　　他曾经也想过反抗，但每次看到妈妈伤心的样子，又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变回从前那个让爸妈骄傲的聪明小孩。
　　沈鱼侧头看着他：“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陈圆没说话，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那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呢？”沈鱼问。
　　“有些人可以选，像我，我选不了。”陈圆叹了口气，翻开练习册继续看题，沈鱼双手环抱双膝，脸贴在膝盖上看着陈圆。
　　“以后不会的就来问我。”她说。
　　陈圆没抬头，只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沈鱼仰起头，万里无云，只有几只鸽子飞过。
　　午休铃声打响，两人才起身一起回了班。
　　周琴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两人从外面回来一脸疑惑：“嗯？你们干嘛去了？”
　　沈鱼和陈圆笑着坐回自己的位置，周琴转头道：“背着我开小灶啊？”
　　陈圆转过头恶作剧般的吐吐舌头：“是啊~略！”
　　“嘿！”周琴见他这副贱兮兮的样子，起身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背上，陈圆立马趴在桌上哀嚎起来。沈鱼趴在桌上被逗得直乐。
　　老师走进班里大家才安静下来，陈圆又转过头对着周琴吐舌头，周琴抬手佯装要打他的样子，陈圆立刻转身过去不理她。
　　周琴看着他的样子，翻了个白烟。
　　沈鱼从桌洞里拿出手，周琴就凑过来拍拍她：“我就说吧，圆圆好的快得很，根本不用担心。”说着，还拍了拍沈鱼的肩。
　　沈鱼闻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目光却忍不住盯着陈圆的背影。
　　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